《今夏阑珊》素日盛长

22、第19章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见到于湛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杯什么，站在到达大厅接机闸口远远就对着她微笑。

　　“喏，给你的牛奶。不过时间久了现在可能不太热。”于湛伸手递给夏阑牛奶，又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

　　温吞吞的流体缓缓流入胃里，仿佛把连日来封锁的焦虑、惊慌和奔波的不安通通冲走。夏阑想，于湛总是有让人心安的本事。

　　“我们社团包了车，一起走吧，省得去坐地铁了。”夏阑笑着拽着他的衣袖上了车。

　　夏阑朝卢艾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便和于湛坐在了最靠后的位置，落单的卢艾于是尴尬地和杨逸槐坐在了一起。

　　“你说今天去顺义办点事，是什么事啊”

　　“啊，没什么，是陪同学一起去的。”于湛笑得有点不太自然，“夏阑，你定了什么时候回家吗？”

　　“打算月底回，写完课程论文再缓几天，不过还没买票。”

　　“那个”，于湛转过头来看她，“这个暑假我们一起回家吧？”

　　“emm…”夏阑想了一下，“好。其实我本来想跟绫络一起坐火车回去，但她上次雅思没考好，报了一个两周的暑期雅思班，要晚点回。我爸妈说我一个人在火车上过夜不安全，非让我坐飞机。这下好啦，我们可以一起坐火车。”

　　“好啊，那我回去订票”，于湛咧嘴笑了，“不过，为什么想坐火车？”

　　“我总觉得，北京和家明明离那么远，天南海北的，可坐飞机三个小时就到了，好像心理上还没适应过来，人却已经到了。”夏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

　　“你是说，□□先于灵魂到达？”

　　“没错，就像我现在感觉心还停留在热带的河内，人却已经坐在开往海淀的大巴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心暂时被放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你也有过这种感觉？”

　　“嗯。坐着火车看窗外的风景倒退，才有一种空间位移的实感。在天上飞，好像只是在不同的云朵里穿行。”

　　“其实吧，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机票比火车票贵两倍！”于湛大笑道。

　　夏阑给了他一个默契的眼神，慢慢安静下来，转头去看车窗外在深夜里流转的霓虹。

　　不愧是老朋友，她所有的点于湛都懂得，抛下的梗他都能接住，不需要费力去想什么话题，也不必去展现或掩饰自己。夏阑曾经在豆瓣上看到“初老症”的其中一条是“懒得结交新的朋友，不愿意从头交代自己过往的人生”，她觉得她才20岁，却已经符合这一点了。大概是因为在瀚海的那三年，是她太珍贵而不足为外人道的岁月吧。

　　不过和卢艾在一起她倒是觉得很轻松，因为卢艾所求不多，只需要一个忠实的倾诉对象，而夏阑恰好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无论卢艾是喜是悲，只要她需要，夏阑总在那儿。在和卢艾的关系中，她是被需要的那一个，跟她和绫络的关系恰好反过来。

　　-----------------------------------------------------------------------------------
　　于湛和杨逸槐帮她们把行李箱搬到女生宿舍六楼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室友们已经熄灯睡下，夏阑和卢艾蹑手蹑脚地换了睡衣去洗漱。卢艾在洗漱间还压低声音问她：

　　“杨逸槐问我，你旁边那个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当然不是”，夏阑停下刷牙，给了她个白眼，“那是于湛啊，你认识的，我高中同学，五年的老朋友。”

　　“是呀，于湛我是认识啊，历史系的才子嘛”，卢艾吃吃笑起来，“不过，你就没想过把老朋友往前发展一步？”

　　“没有。我们俩没那个火花”，夏阑戴上发带开始洗脸，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因为太熟了。”

　　“那可不一定。他专门跑去接你哎，还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牛奶。”卢艾顶着一脸泡沫露出鄙夷的神色。

　　“得了吧，他是有事顺路去的。别八卦了，赶紧睡觉。”

　　夏阑爬上床，在软和的空调被里躺下，睡前看了一眼豆瓣。

　　大约在两年前刚上大学那会儿她注册了豆瓣账号，一开始只是好奇，夏阑本不是爱分享的人，也不追星。但后来她开始写一些东西，随笔啦游记啦影评啦，甚至随手画的速写，通通往豆瓣上传。她在朋友圈极少发声，却在豆瓣上放飞自我，因此这个账号她从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包括绫络和于湛。两年下来粉丝倒是涨到一千多，其中有一个叫“南岛”的经常给她点赞，却从不评论，更不发私信，头像是乏善可陈的普通风景照，点开其主页更是什么都没有。夏阑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片空白。

　　但她直觉认为，“南岛”应该是个男生。

　　这几天她没有发豆瓣，最后一条状态停留在几天前的封锁期。南岛不出意料地点了赞。不过夏阑从没想过深究，既不想成为网红，也不卖东西，因此从不刻意经营，豆瓣评论她基本不会回复，更不用说发私信了。

　　这个粉丝可够神秘的。

　　夏阑放下手机，掖了掖被角，舒展四肢，让自己慢慢慢慢地沉入到安全静谧的梦乡中。

　　-----------------------------------------------------------------------------
　　第二天夏阑起了个早，准备去图书馆写论文。去河内前的考试周已经把大部分专业课都了结了，她给自己留了一周多的时间在学校写完最后一门西方艺术史选修课的论文。才七点半，下铺的卢艾却已经人去床空，被子叠得歪歪扭扭，一只小熊乖巧地靠在枕头边上。

　　学校已经放假两周多，校园明显地空下来。夏阑绕过宿舍区，穿过夏日早晨的鸟鸣去南食堂吃早餐。雷打不动的惯例，食堂阿姨看到她就盛好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再到隔壁窗口点了一份红薯饼，夏阑才坐下开始慢条斯理地吃。

　　在衣食住行方面，她是一个绝对的守旧主义者，习惯的东西轻易不改，同样的早餐可以天天吃，衣服也不喜欢多买，总是那么几身性冷淡色系的。卢艾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曾惊呼“你的生活怎么可以这样单调”,但这就是夏阑的生活。重复不变的routine让她安心。

　　刚坐下不久她就发现杨逸槐在她对面不远的座位，正起身准备走。夏阑朝他打了个招呼，于是他到残食台放下碗筷后又向她走来。

　　“起得挺早的嘛，昨天那么晚才到，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杨逸槐背着书包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来。

　　“你不也是？”夏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才八点十分，“不对，你比我还早。”

　　“那不一定，男生起床刷个牙，冲个脸，清醒清醒就可以出门了。不像你们涂涂抹抹的，费老长时间。”杨逸槐是东北人，平常讲话很注意不说方言，但偶尔还是会露馅。

　　夏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你也赶论文？”

　　“是啊，选修了一门你们法学院开的法制史，现在头疼的很”，杨逸槐撩了撩额发，“你说我一个学金融的，怎么会想不通来选这种课？”

　　“莫非你选的是孟晓老师的那门？”

　　杨逸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Good luck for you”，夏阑朝他幸灾乐祸地笑了，“孟老师的严格在我们法学院是出了名的，她的课一向以宽进严出著称。上课的时候十分有趣，似乎没什么门槛，但期末考评大约会有三成人挂掉，想拿个A比登天还难。我去年修这门课就只拿了个B。”

　　“卧……”杨逸槐吞掉了后半句感叹词，向她投来了求救的目光：“大神，救我。我只要能过就行。”

　　进了图书馆夏阑想也没想，就把杨逸槐领上了三层的保存本阅览室。

　　“你一直在这儿自习？”杨逸槐压低声音问她：“我好像都没来过这里，每次来都在一二层的开放自习区。”

　　“这里人少，用不着跟人抢座位。”夏阑走到窗明几净的老座位坐下，铺开电脑、鼠标和水杯，解下手表，也放在桌上。这个阅览室独有的红木长桌散发出让她心安的气味。

　　“我给你发了个压缩包，是围绕孟老师留的那几个选题我自己找的资料，你看看会不会有启发。”杨逸槐坐在对面，夏阑只能往前倾着头低声地说。

　　“你自己写的课程论文，能不能也让我参考参考？”

　　“可以”，夏阑答应得很爽快，抬头却发现杨逸槐用一种打量的眼光看着她，“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就是觉得你和在河内刚见面那会儿不太一样。好像变得……”，杨逸槐斟酌了会儿用词，“变得自信了？”

　　“我没有变”，夏阑洒脱一笑，“这些都是我。”

　　卸下了陌生防备的社恐症患者，在自己熟悉的地盘安全的领域里，也可以是the king。

　　--------------------------------------------------------------------------------
　　夏阑到走廊拐角处打水的时候看到了红着眼睛的卢艾，和杵在她对面手拉着手的一对情侣。

　　是纪唯。夏阑曾经远远地看过他一次，此时面对面才发现他是一个单眼皮男生，中等个子，小麦色的皮肤。大概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从他身上夏阑并没有看出来卢艾所说的那种光芒。而旁边的女孩扎着低双马尾，穿着白T恤和格子短裙，整个人都小小的，五官也小小的，相比之下嘴唇显得格外的厚。

　　纪唯有点不知所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跟卢艾打了个招呼。夏阑放下水杯，马上站到卢艾身旁去，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这是我女朋友刘曼曼。”纪唯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礼貌的距离，又转过头去温柔地对身旁的女孩说，“这是我高中的师妹，卢艾。”

　　叫刘曼曼的女生露出一种甜甜的笑容，显得五官愈发的小。这种笑容夏阑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卢艾勉强地挤出一句“你好”，却没能成功管理好表情。在生人面前一向很怂的夏阑这会儿却一下来了勇气，没等卢艾介绍就开口：

　　“学长学姐好，我是卢艾的室友。那个，我让她帮我找一本书，我们先走了啊。”她几乎是一把把卢艾拖走的。

　　一个上午卢艾都盯着电脑屏幕，却只盯出了两行泪，屏幕上的文献一直停留在同一页，桌上用过的纸巾堆成了小山。杨逸槐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向夏阑投来疑问的眼神。夏阑只是朝他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问。

　　好容易挨到了中午，卢艾总算平复下来，只是眼睛肿成核桃，眼神有些呆滞。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夏阑又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

　　“卢艾，放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s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