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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个澹澹 ...

  •   聂珏和王婶皆愣住,倒是聂珏先噗嗤笑出来,捏着骁骁那黝黑的小脸蛋道,“竟说话了,白担心了一场。”

      她说这话时,面朝着王婶,见她挽着袖子直擦眼泪,又打趣道,“骁骁你看你,惹哭了王婶。”

      夜色更浓了些,聂珏洗漱出来时,王婶正卧在外间的榻上和骁骁说话,小子闷声不吭,垂着脑袋和那只小猫戏耍,王婶不得他说话,竟也一脸欣慰。

      见她披散着湿发出来,有些担忧道,“大人快些去里边躺下吧,这见天儿凉,若是着凉了可不好。”

      “无妨,”聂珏虚虚坐在榻边,她身上水汽重,怕让他们沾上,两个小家伙玩作一团,骁骁间或笑出声。

      “王婶,我想教骁骁识字。”

      “这,这如何使得?骁骁只是个奴隶……”

      昏黄的烛光下,聂珏的眸子动了动,她未回答王婶的话,转过头看着那与猫躺在一起嬉闹的小昆仑奴,柔声问道,“骁骁,我教你读书好不好?”

      “……唔,”他似懂非懂,甚至不知道这个唔字说出来代表着什么,只道是面前这个温柔的阿姊与他说话了,他便应了。

      那声“唔”叫聂珏鼻尖有了酸意,外面的风呼呼拍打着窗户,她起身转了进去,眼眶里红了一片,早已是十几年前的记忆随着那呼啸声灌回进她的脑中,叫她一时有了彷徨。

      “你可愿做我的学生,我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好不好?”

      谢中亓蹲下/身颇有耐心的与这个才只有六岁的孩子说道,他的手放在孩子的肩上,就仿佛是一种交接的仪式,只待她说了声好,这仪式就算完成了。

      年幼的聂珏在这懵懵懂懂中,因这是唯一给了她食物,让她有了安身之所的人,无比乖巧的点着头,像是怕他反悔一般,还着急的叫道,“老师!老师不能骗我!”

      她的老师面色复杂的拍了拍她,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阿珏,莫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卯时过了一点,聂珏已早早起来,今日休沐,她有一天的时间可以休息,她起的早,在小菜园子里抓到了玩泥巴的骁骁,教他写了几个大字,便任他在一旁练习。

      恰时,王婶急匆匆推开了书房门进来,慌道,“大人,宫里面来人了!”

      聂珏轻笑,“来的快了,我竟以为还得几天。”

      宫中的人入官员府邸,大抵是上面授意,无论是旨意还是口谕,大臣皆得沐浴更衣,焚香以待,以朝服敬之,皇恩浩荡,莫过于此。

      聂珏等人进了堂屋,上座已有一女官在等着,那女官身着圆领窄袖袍衫,头戴幞头,却是个侍官,形容貌美灵秀,眼波柔媚。

      天下人皆知,女帝身边常年有一位女侍官侍奉,那女官是前朝世家大族贾氏的嫡女贾子兰,后女帝仁德,见其聪灵秀丽,不舍人才,方留在身边伺候,亦可见女帝心慈。

      贾子兰见着她来,当先便粲然一笑,“聂大人叫本官好等。”

      聂珏举袖行了一揖,垂首道,“侍官大人受累,屈尊来寒舍,下官不胜荣幸。”

      这话令贾子兰听得颇为受用,她负手从座上站起来,正色道,“圣人着本官给大人带了口谕。”

      聂珏三人当即跪倒,等她传话。

      “爱卿礼予他人,卑亢有序,进退有度,朕心甚慰,今令卿上谏议大夫,钦此!”

      “谢主隆恩!”

      “聂大人恭喜了,”贾子兰向她道贺,旋即又道,“昨日聂大人受了委屈,圣人不忍,便帮大人给了个教训,罚了那群狂生半年俸禄。让我等好生羡慕。”

      聂珏面上愈加谦恭,“侍官大人说笑了,此乃圣人恩典,下官不敢自揽。”

      她脸上含笑,那温雅透进了骨子里,贾子兰双目微顿,半晌流转过来,“聂大人果然谦逊,来日御前伴驾,聂大人还望照顾一二……”

      聂珏口称不敢,贾子兰也不甚在意,冲她微微一笑,起身道,“今日在聂大人这里吃了茶,时辰也不早了,本官便不耽搁聂大人的功夫了,这便回宫罢。”

      目送着她出去,王婶立时喜不自禁,“大人,您是不是升职了?”

      聂珏闻言,哑然一笑,点头道,“升了,咱们估计要换住处了。”

      “大人惯来聪颖,若,若有朝一日能与这侍官大人比肩………”

      王婶只是个普通妇人,她看着那女官威风,皇帝身边的人,多少让她这种不知深浅的人敬畏。

      聂珏摇首,日头高了许多,光线照到堂里,那细微的灰尘便被投射出来,“朝堂之事,王婶莫要议论,往后这话不要说了,免得被有心人听到了,徒增话柄。”

      “奴,奴知道了……”

      大齐官制,凡五品以上官员皆有朝参之职责,聂珏即任了这五品的谏议大夫,每日早朝自也是必须的。

      翌日卯时正,聂珏按时入的朝华门,朝华门内朝里走了约有一刻钟,便得见许多官员已等在太和殿门前了,她默不作声的站到边角处,眼观鼻鼻观心,只当那群因她到来而隐隐躁动的官员是不存在的。

      少顷,有太监操着鸣鞭噼里啪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众臣禁声,女帝的御驾缓缓过来,待其终于行到太和殿中,百官方才徐徐往里去。

      聂珏跟在末尾,规规矩矩的站在右侧的最后,她身形颀秀,被前面的人挡的一干二净,便是抬头也看不见前方大殿上坐着的人。

      “谏议大夫何在?”

      女帝的声音冗沉婉转,破空而入,聂珏握紧了手中的象牙笏,从末位的朝班出列,对着女帝行了稽首,“陛下!微臣在!”

      朝中一片寂静,女帝停顿几许,又说道,“聂爱卿,昨日有人向朕参了你。”

      “……不知因何?”聂珏迟疑道。

      “因你是女子,”女帝的话语里带了一丝笑意,只这笑意里是不是存了其他一些意思还不等聂珏觉出来,她又继续问道,“爱卿觉得如何?”

      聂珏依然俯首,心中思绪万千,女帝开口设问,丝毫未有想要帮她的意思,她纵是不去看这满朝的文武大臣,也知他们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启禀陛下,微臣虽是女子,亦是臣子,臣者,当以为陛下排忧解难也,若将微臣是女子这样众所周知的小事上报于陛下,使陛下因此无关紧要之事劳神,岂非短见?”

      她说的不紧不慢,言辞缓和,若不是如今她人在朝堂,约莫只当她在闲话家常。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从右侧朝列迅速走出来一人,见着女帝点头,当即道,“微臣本不欲在此与之争辩,然终觉难忍,自古朝堂议是非,谏议大夫说人短见,不过是自视短见!以女子之身入朝,当以得见今日之势!若是自觉委屈,脱帽下堂便是,何来诸多狡舌!”

      聂珏稍稍别过头,果视其满脸讥讽。

      “张大人说的好,即是觉得委屈,难以忍受,何不自请脱帽?”

      她报之以微笑,不管对方面色有多难看,又道,“想来大人觉下官可笑,未料下官见大人亦如是……”

      “尔敢饶舌!”那通议大夫立时恼羞成怒,“小小女子,满口胡言,你怎敢,怎敢……”

      “张大人!”一人从朝班出来,他已见女帝脸色转暗,叩首于地道,“陛下!张大人无心之口,望陛下莫要责怪!”

      “徐爱卿多虑,朝堂上争辩,言辞有偏颇也属正常,”女帝言谈亲和,甚而笑道,“徐爱卿可也有话与聂爱卿交代?”

      徐仲潭朝女帝行了三拜九叩,方才将目光转向聂珏,“聂大人。”

      聂珏亦点头,“徐大夫。”

      她脊背秀挺,眼光清亮,迎着他人的审视都未有颤动,徐仲潭都不免要暗暗叹一句,后生可畏。

      “为官者,上承陛下之旨意,下传百姓民声。聂大人是我朝的第一位女官,当知道,为官,与当家管事不可同事而论,即为仕,应为侍,男子能撑住,聂大人莫怪本官轻视,女子到底身弱。”

      聂珏弯起唇,与他作揖,慢声道,“下官过的殿试,入的翰林,这些徐大夫都经历过,遂入朝为官是这些过程的最终结果,下官如何就因身弱便示颓了?况女子科考既然开办,进士入朝不应理所当然?莫非这也是花架子?”

      她这话问的句句在理,徐仲潭一时也被她问住了,半晌才道,“古往至今,女子皆以守家为任,我朝民风开放,方有女子入科考,这也是陛下的仁慈,但为官便是守民,空有文才而无头脑是行不通的。”

      他直指聂珏有文采,却又明贬其无脑,说到底还是坚持女子不配入朝为官这个死理。

      “官者,宝头下面两张口,若将这两口换为女,则有了安;而若换成丁,便有了宁,如此安宁尚在,国泰民安,左丞大人,岂不美哉?”

      此话落地,朝内安静异常,徐仲潭摇首叹道,“聂大人口才了得,本官……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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