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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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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的伤绝不算小。
哪怕相比起先有了愈合的迹象,也还是不乐观。
那是呈开放型、皮肉翻开的伤口,感染恶化的几率比一般鞭伤高出太多。
重阳已经高烧不起,俨然是发炎了。
阿奴要守在一边,然后两眼死死盯着他那根本无法包扎、草草敷了止血膏药的伤处,心里祈祷着一定一定要快点好。
桃花第一个注意到,说少主定是修行到了境界,居然只是一会儿功夫,那伤处便眼睁着小了不少。
重阳昏昏沉沉,听了这话却伸手推翻了她端过来的那碗汤药,迷迷糊糊地骂:“胡说八道!”
桃花险些被烫到,也只能低头收拾。
又听重阳在骂:“滚!”
桃花跟阿奴欠了欠身,正要听话退下,却听卧榻上的重阳纠正:
“我说的是阿奴!阿奴出去!”
桃花意外得很。
阿奴从来就像是重阳身侧寸步不离的小狗儿,既派不上用场却也有眼力见儿、碍不到事的。
阿奴则哭丧着脸求他:“重阳我不乱动,不吵闹,你就让我待着陪你吧。阿奴给你祈福,好不好?”
她想着他为自己挨的鞭子,不能代受煎熬好歹要陪在一旁吧。
可重阳却咬着牙,硬挣扎起来,虚弱无力地伸手推她:
“走!”
“我不想看到你!”
“见了就心烦!”
他约摸是烧糊涂了,才这般反常。
阿奴这么想。
一点也不怪重阳。
她心疼又内疚,乖乖应下,委委屈屈出了房,只能隔着门朝里张望,不安得像只火上的跳蚤。
梅花看得难受,也来赶她:“你就走吧!后山遛一遛,自在些好。别在门边晃悠,挡道儿!”
桃花从里头出来,亦叹了口气劝道:
“是啊,阿奴你去玩儿吧。刚刚你出来后,少主清醒了些,又叫我跟你说,男女有别,你总赖在房里不走,确实不便当。少主不是生气,只是叫你宽心,做些自己的事情。他很快就会好。”
个个叫她走,阿奴站在那儿愣了一会儿,只好垂了头,真的听话去往后山方向。
她哪里有什么心思玩耍,这么大事儿,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可以依靠。
心里难过极了,她自我检讨在酒席上为什么没有留心过那道叫破什么猪的菜,好给老门主交待,不然也不会叫重阳被牵连受伤。人到后山,阿奴在池塘边上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抱膝坐下兀自发呆。
可没多大一会儿,就有石子飞来,丢到阿奴头上。
她捂着脑袋,错愕地四下打量,找不到恶作剧的祸首。换做平常,铁定是要兴致盎然地把这家伙揪出来一番较量,可今日不同,阿奴没有半分心思,垂下头继续发呆,权当方才打到的不是自己脑袋。
对方没有收手,见她不动,又丢了一颗。
阿奴伸手揉了揉,头也不抬地叹气:“别闹了。算我输了还不成?我今天没心情玩,这会儿还是早课的时辰,趁我没有去告状,快些回去上课吧。”
只听池塘对面树丛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嗓音甚为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来。
那声音又问:
“既是早课的时辰,你又为何在这里翘课?”
说话才叫阿奴认清,恶作剧的家伙不是别人,分明就是她先前满脑子甩不掉理还乱的美人儿门主叶听之。
她像是被雷劈到,周身过电似的一怔,木愣愣抬起眼,果然见那倾国倾城的人儿拨开池塘对面那葱郁茂密的树丛,笑意盈盈露出脸来。
想问阿奴惊不惊喜,叶听之却才看真切,方才就垂头丧气、缩成一团的小丫头脸色灰暗,愁眉苦脸的模样甚是憔悴,看着似乎一宿没睡,疲累得很。
“怎么了?”
叶听之空踩着池塘水面,飞身三两步就跨了过来,急急跳到阿奴身侧蹲下,抬起脸仰眸望她,语气关切又急躁。
他本以为她只是犯懒罢了。
没曾想她竟像是受了很多折磨,连那双最有活力的眸子都湮了光彩,黯淡了不少。
“谁欺负你了么?”他拧了眉头,想要摸摸她因为烦闷而皱成一团的脸蛋,却还是敛了想法,只专注于问她情绪低落的理由,“要不要我去帮你出头?”
阿奴张张嘴,想要实话实说。
可是……沧澜门的门主来云堂地界做什么?
若随意透露少主受伤,是不是不好?
她斟酌了一下,反过来问他:“叶门主,你怎么来了?”
叶听之愣了,心念这岂不是明知故问,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你而来。
他看她神色,是当真不知才问,便无端气短,心里气,气这丫头为何就是死活不开窍
——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才会这般迟钝木讷。
阿奴见他不说话,也不追问,只是伸手推他:
“叶门主,你还是快点走吧。这儿是云堂的地方,被人看到不好。我们老门主会拿鞭子抽人,受了那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还会留疤,再也不会消……”
她又想到重阳的伤:那只手除了执笔、练剑,平日里是精细养着的,葱白纤长,简直可以入画,可这往后却要留疤。想到这些,阿奴忍不住咬了嘴唇。
叶听之听她说起鞭子,又看她脸上神情,想到的却是另一茬。他眼色一暗,抿了一口浊气,生生将心口怒气压下才佯作笑着问她:
“阿奴不开心可是因为那老门主罚了你?他打你了?”
心里念叨若要阿奴点头,他现在就要杀上去一气灭了墨远山这个老东西。可阿奴摇头,说“没有”。
“美人儿门主,你走吧。”阿奴心里不安,生怕担忧成了真。
她便说着又伸手去推,却冷不防被叶听之一把握了手腕,拉到与他不过一拳之隔的距离。
那张分明看了许多次却还是每每会被惊到的脸,此刻近在眼前。近了看,更是无懈可击,五官也好、眉睫也好,全长成了最适宜的模样,多一分犹过,少一分不及。
阿奴这才从心底那沉重的忧愁里将自己扒拉出来,回想起了胸口砰砰跳个不停的慌乱滋味。她憋住呼吸,凭空咽了咽口水,只见美人儿门主虚了那眼尾飞起的细长眸子,睫毛缝隙里流露出一丝妩媚的欢愉。
他说:“你可是在担心我?”
阿奴瘪嘴,连连摇头。
可答案分明是“是”,鬼知道她心里那一刹到底怎么想。
只见美人儿眼神黯了一黯,又很快恢复如常。他叹气:
“可我担心你。”
“担心阿奴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人……”
想要抢走你。
这五个字,叶听之自己默默咽进肚子里。
他抬手揉了揉阿奴的脑袋,劝自己不要太过紧逼,免得把她吓跑。
阿奴便低着脑袋,任凭叶听之抚摸,知道自己别扭却没惹美人儿生气,他还说着担心自己什么的,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来的惬意开心。
可现在哪是高兴的时候?重阳伤着的事实摆在那里,她只是忘了一刹便充满了负罪感。
记起来,便不再敢贪恋与叶听之相逢的时间。
阿奴刷地起身,叫叶听之意外。他不解且迷惘地抬眸看她,只见她一脸不安焦急,还有明明白白毫不掩藏的歉疚。
拔腿要走,阿奴说:“我得回去了,叶门主。”
“我得回去看重阳。”
“您也别再久留……”
胸膛蓦然刺痛。
叶听之伸手一把拽住她,暗暗咬着牙根,出口却是卑微又讨好的祈求:
“再留一会儿。”
阿奴踌躇,可到底是愧疚占了上风——与叶听之本不该有的相会在重阳替自己受难的这个当下,简直罪加一等。
她从他的掌心努力地将手抽回,再一次摇头。
叶听之还单膝蹲在池塘边的那块石头旁,兀自望向阿奴慌忙跑回去的背影。倒吸一口气,他沉着眼眸,将虚握了的掌心重新捏成拳头,死死、死死攥紧,直到那掌心都失了血色。
阿奴回到别院之后,几日都是窝在自己那间耳房的卧室里,哪儿都没去。
她觉得哪怕重阳不需要,守在一边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责任。
只听说他昏了醒,醒了喝几口汤药又睡过去。
桃花安慰阿奴:
“不要怕,你当初刚来云堂时,也是这么个病程。大抵中了黑龙骨鞭都要历这一劫。”
“你那时鞭痕可比少主多得多,年纪也还要更小,又没有修为灵气护体,还不是一样扛过来?”
“少主这一鞭不在要害,他又是正值少壮年轻的时候,绝对好得爽利。犯不着太担心。”
梅花也不忘调侃:
“话说回来,阿奴你可是真的厉害。”
“少主长这么大,怎么都是捧在手心里养着的。身上拢共留了两处疤,一处是那腕子上你咬的齿痕,一处是这回新添的鞭伤。你害人家破相,以后要是碍了他的姻缘好事,怎么负责?”
阿奴歪头:“怎么负责?”
她一脸无知无觉,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梅花气短,拍着大腿伸手指了阿奴鼻尖:“喂!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一联想上次重阳提到男女有别,大约已经在提防她,梅花觉得更坐实了自己的臆断。
“阿奴,你不要有什么奇怪的企图。重阳少主这棵大白菜,可轮不到你拱啊!”
阿奴一头雾水。
却听桃花传唤:“重阳少主醒了,阿奴你快进去吧。他要见你,急得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视角和切入点永远那么独到的梅花!
给她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