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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   【13】

      她忽然不想做了。

      这借口找的拙劣,纪翘知道。

      她只是不想了。
      但这话出口,她就知道错了。

      祝秋亭才不会忘,他让人押她做皮下埋植避孕。倒不是为了操她准备的,是嫌麻烦。她那时痛经严重,出境以后别说枪了,人都站不住。

      在他面前撒谎。
      纪翘想,人真是活得太顺会飘。

      最近这半年,祝秋亭基本在境外,她见他少了,心情好胃口好,脸色红润人舒展,一时得意忘形。

      祝秋亭垂眸看她,半晌,手从她腰上离开,笑了笑:“那就改天。”

      纪翘悬着的心渐渐回落,他也撤出两步,跟她拉开了安全距离。

      她整理好衣服,准备像迎宾小姐一样,恭恭敬敬请他先走,祝秋亭却把她揪了回去,好像在抓叛逃的猫。

      -

      周肆喝了四杯茶,喝得自己都要去厕所了,才见祝秋亭施施然推门进来,礼数周到地道歉斟茶。
      ……又喝。喝不下了。
      周肆瞟了眼清茶,挂着笑,思忖着该怎么回绝。
      倒不是怕上厕所。
      祝秋亭敬的茶,他有心敬,自己也得有胆喝。
      这人下毒可能就在一瞬间。

      周肆只这么想了想,余光从他身后纪翘扫过,突然觉得不太对,又细打量了眼。

      她脸色比刚才白了不少,目光也淡了,口红都没补,看上去平静,但肢体紧绷,好像忍着极大的不适。

      “纪小姐……”
      周肆蹙眉,刚一开口,祝秋亭把茶杯轻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微笑道:“刚刚出去着凉,大概感冒了。”

      “是吧?”
      祝秋亭侧头,关切地望向她。

      纪翘看到,也只有她能看到,祝秋亭无声做了三个字的口型。

      咽下去。

      她咬紧牙根,两秒后,照做了。

      大概是在惩罚她技术不佳,磕磕绊绊,他差点揪着她头发,把她甩到墙上去,最好变成壁画,抠都抠不下来。
      吞下去,这滋味儿,真难形容。

      纪翘有把脖颈这段截断扔掉的冲动。

      整个下半场,纪翘的灵魂都在半空里挂着,等到他们寒暄完,在中山逸舍门口告别时,纪翘才回过神来。

      这夜又黑又浓,公馆建在葱郁竹林内,一弯三折的小径,车道也是独进独出一条,现在门口停一辆宾利慕尚,两辆劳斯莱斯,基本占据所有视线。

      但纪翘本能地觉得不对。

      她五感都敏锐,不动声色地四下扫一圈,目光在某个方向短暂停驻。

      有人在盯梢。

      她也不能确定对方目标是谁,便淡淡转开了视线。

      上了车,祝秋亭手一挥,让她滚去坐副驾驶。

      周肆和瞿应刚刚离开,这男人神色就淡了,笑意也散的七七八八,抬手松了衬衫扣,仰头闭目,靠着车窗。

      纪翘沉默几秒,没提醒他,去了副驾驶。

      等黑色宾利随着深夜车流汇入城际高速,祝秋亭才嘱咐道:“走205。”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迟疑道:“您回……”
      他早年手上有积蓄,买了不少房产,也不炒,就放那儿。205的方向有两处公寓,一幢别墅。
      祝秋亭似乎是很轻叹了口气,但太轻了,纪翘都怀疑是幻觉。

      “那别克威朗跟了十分钟了,你要等他跟到我床上吗?”
      祝秋亭问。

      司机轻打了个寒颤。他平时绝不会如此迟钝,但今天实在太疲累。

      纪翘低头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一点半。

      司机已经为祝家开了八年车,他打起精神,熟练地甩掉了后面的车。

      一下城际,祝秋亭忽然吩咐他从辅道进去,停在一个加油站旁。

      他让纪翘下了车。

      纪翘也没说什么,利落下去了。

      她要目送着这狗男人离开,祝秋亭却摇下了车窗,抬眸望向她,诚挚的笑了笑,像长辈一样:“纪翘,以后想好了再做决定。”
      他笑起来确实好看,薄唇嘴角,眼眸温然一弯。

      如果不是纪翘见过他这样笑,天真又懒散像个孩子。
      下一秒就用SCAR-H从高楼顶点卧|射,7.62X51毫米的子弹呼啸着穿风而过,钉进敌方雇佣兵脑袋,EGLM外挂榴弹送给他们座驾福特野马,让整个巷道陷入一片短暂火海。
      那是两年前,祝秋亭在国内还待的不多,完全是那混乱地界不可战胜的杀神。

      那些雇佣兵,是瓜达拉哈拉当地毒枭雇来的。
      他们只知道要杀个亚洲男人,外号Saturn,一米八七,截断过毒枭两批货流,还敢把武器都收为己有。
      但没有人告诉他们,毒|枭是在花五美元买三千万彩票。
      这人是个警匪毒三方都抓不住的危险分子,私人军火生意出身,狡诈无常,做事极度谨慎,比蛇隐入伊甸园还要灵敏无痕。

      一人十万美金,十人小队想抓他,钱只够留着收尸。

      纪翘明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比谁都明白。
      那是纪钺用性命教给她的。

      她在寒风中,看进他眼睛,那双惯用温和覆住杀意的眼。

      “是。”

      纪翘很快应下。

      祝秋亭转过头,不再看她:“27号,穿好点,跟我去个晚宴。”

      纪翘没有马上回答,祝秋亭却察觉到了,把车窗摇到底,撑着下巴轻声问,好像一个男人真心在请求女人,语气里流露着令人心软的成分:“你不想去吗?”

      纪翘摇头。

      祝秋亭:“那为什么不说话?”

      纪翘:“我在想穿什么衣服。”

      祝秋亭想了想:“只要不光着,什么都行。”

      他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会是处吧?”

      纪翘:“……”
      看这表情是对他极度无语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结过婚。
      虽然只是……
      纪翘并不愿跟他分享太多有关自己的事,便继续用’大哥是我听错了吗’的真诚表情望着他。

      祝秋亭忍不住摇头,失笑,车窗又缓缓升起,他眼睛很亮,清澈柔和:“二十七号见,记得给祝缃补数学。”

      “晚安。”

      车窗合上前,她听见祝秋亭说。

      等车彻底驶出视线,纪翘在原地站了会儿,并没有拿出手机叫车。
      她朝加油站反方向走去,那里有条小路,通往一片刚建好的商业区。

      纪翘堵住了一位青年去路,他正在打电话,很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纪翘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眉心都没动一下,立在路灯下,像妖精撕书跳出来了,眼型天生上挑,摇曳生姿烟视媚行的硬件,但让人想起教导主任,语重心长、气定神闲这方面。

      “先生,您电话拿反了。”
      “第一次跟梢吗?”
      “哪个分局的?”

      纪翘问一句,对面脸色白一层。

      他上峰跟那黑车去了,让他来盯这边。

      “你叫什么?”
      纪翘拆了个口香糖,扔进嘴里嚼了嚼,目光扫他一圈,最后停在运动外套里侧,真是虎的可以,牌子都不摘。

      “周……”
      纪翘毕竟没有透视眼,看不见后面的名字,耸了耸肩:“喝一杯吗?”

      周舟觉得自己的实习生涯完了,把他师傅连脸丢光了。

      纪翘见这俊秀青年脸色不好,也不逗他了,递给他个绿箭:“要不?最后一个。”

      周舟没接,大眼睛警惕盯她。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盯上他,”纪翘把口香糖收回去,感慨道:“不过你得盯紧一点。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种人,搞不懂他。”

      周舟眯着眼,自认为深沉地望着她:“哪种人?”

      纪翘:“用出世的精神,干入世的事业。”

      纪翘:“不过这点真的挺值得学的,你刚才跟过来的时候,脚都顺拐了。放轻松啊。”

      她朝他摆摆手:“祝你成为一个好警察,我要回家了,再见。”

      周舟没见过这种人,可他师傅其实都没确定,他们到底跟那犯罪集团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虽然他已经暴露了,绝望已晚。
      可要命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叫什么?”

      问完才觉得口气不对,又硬着头皮,以查身份证的口气问了一遍:“叫什么?”

      纪翘回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地勾唇笑了。
      “纪翘。”
      “你不太适合做警察。”

      周舟脸色很难看:“你说什么呢。”

      纪翘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是再见的手势。

      -
      纪翘确实没想到,这晚偶遇,会给她带来那么多麻烦。

      刚开始是黎幺给她发信息,然后是苏校,都问她跟那小警察,聊什么能聊五分钟?
      祝家对这事是天然敏感,跟警察打交道可以,但私下绝对不行。
      不知道谁盯上了她,把监控直接匿名发给了苏校和黎幺。

      祝秋亭的左膀右臂里,林域稳,黎幺阴,苏校狠,也算毒的各有特色。
      她跟黎幺、苏校来往更多些,有人要搞她,自然也是从这两个高层开始。

      当然,他们与她之间,来往限于观赏她被祝秋亭折磨。

      纪翘第一反应很快:“祝秋亭知道吗?”

      黎幺在电话里懒洋洋哼了声:“他忙HN的事,上面有人来找麻烦,生产线断了也要给客户交代呀——”
      纪翘直接打断他:“那轮得到他?”
      祝秋亭这狗人,还会亲自办这些事?放屁。

      黎幺嘿了声:“你怎么说话呢?”语气是看戏的兴奋:“你以为他在干嘛?跟你一样,喜欢在酒吧里找人玩翻花绳吗?”

      黎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纪翘给他绕了一大圈,还是没套出话来,祝秋亭到底知不知道,以及他人又在哪儿。

      黎幺最后道:“你还是想想,怎么交差吧。祝九最讨厌人私下勾条子,上一个人坟头草比你高了。还有,你当祝家人都是傻的吗?还爬祝秋亭床呢,我看你是骆驼。”

      纪翘:“什么骆驼?”

      黎幺:“就进棚子前,说哎劳驾,我就放个小蹄子进来,然后腿进来了,然后屁股进来,再然后棚子就被你挤塌了。”
      黎幺:“要不然呢?他教过你吗,你去年怎么能帮他解决仰光那事儿的?麦德林那边流程你也熟,谁也不会太防着一无脑花瓶,虽然你胸不大——但现在他们再看不出来,祝九想重用你,你就真把人当傻逼了。”

      挂了电话,纪翘正望着日光发呆,电话又打进来了。她看陌生号码,没接。对方锲而不舍地打了三遍。

      意料之外的人。

      程盈。

      她思绪正恍惚,稍微反应了下,才把这声音跟金玉堂联系起来。

      跟着方应的程盈。

      程盈那声很透很尖,带着歇斯底里的崩溃愤怒,纪翘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纪翘我杀了你——方应在哪儿?!!”

      纪翘把手机拿的三丈远,好一会儿才放回耳边。

      “什么?”

      纪翘皱眉问道。

      那天她只是把方应搞晕了,第二天肯定会被打扫卫生的发现,真要到现在没人管,尸体都凉了。

      程盈这质问毫无道理。

      纪翘赶在程盈前开口:“你的金主你自己看好,让我帮你看,你给我付费了吗?”

      她直接挂了。

      纪翘被黎幺的话搅的心乱。
      她会被祝秋亭放弃吗?
      纪翘倒是不怕死,但要真怎么样,还是觉得挺冤的。

      一乱乱了五天。

      一直到二十七号,纪翘打的去了L.iK,离晚宴地点不远的一家高奢礼服店,她提前让人帮忙订的,一件红黑渐变浪花鱼尾。
      上面是有她名字的。

      但纪翘等十分钟,听着周围一堆华服女人闲坐叽叽喳,从淮商路新晋富商聊到北上的权贵二代,都是等晚上亮相宴会的年轻白富美。
      财富阶级烦恼都与常人不同,但是八卦没有阶级,从古到今总能将人们和谐地串到一起。

      她坐的屁股和脑袋一起疼,干脆起身,进到里间去看,发现裙摆污糟了一大块,深色的,也不知道是茶渍还是什么,店员正手忙脚乱地处理,见她摆帘进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纪小姐,抱——抱歉!”

      戴经理名牌的人忙躬身,将所有责任揽下:“我会在最快的时间……”

      纪翘突然回头,淡淡扫过那群人中的某一个。

      那女人已经造型完毕,栗色长发做成了精致的卷,五官出挑动人,也没聊天,正盯着纪翘的方向。

      是哪家的千金来着?之前总缠祝秋亭左右,祝秋亭其实对这类型不感兴趣,但在那些公共场合,卖她父亲一个面子,也不会把她直接赶走。

      谁都知道,祝秋亭很少出席这类场合,出席了也很少带女伴,他把私生活分得很清,划出一条楚河汉界。

      今天祝秋亭为什么要带她,纪翘也不知道。

      纪翘懒得再看她,把帘子拉起来,冲经理道:“不用换了。”

      -

      晚宴是私人的,城东金家的主场。
      大概二十年前,金家一大半生意还在南边维港,祝家还不是祝秋亭的祝家,那时两家就有交情。
      祝秋亭推了三次,实在不好再推。

      但他非常不负众望地迟到了,纪翘低头看表,已经迟到五分钟。

      金家长子举杯致歉,说等贵客来了才能开始,高速肯定有点堵,清各位稍安勿躁。

      众人也不在意,面子给足了,尽兴聊天碰杯寒暄,等那会厅大门重新被缓缓拉开时,喧闹的嘈杂声才渐渐小了。

      在场很多人其实没见过祝秋亭,只知道这主人口中的贵客,总得要五十往上才正常。

      但极重的门开了后,却走出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金碧辉煌的水晶灯放肆折射,照得清清楚楚,来人那纯黑的长大衣裹着深色西服,挟着风尘仆仆,肩上还有未融的雪粒,好像冬夜从星辰被裁了一角的孤星,耀人眼目。

      “抱歉。”

      祝秋亭边走进来,边将黑手套摘掉,放到一旁侍者托盘上,冲着众人颔首。
      令人不得不屏息的存在。

      这世界上帅气很多,漂亮也不少,但皮囊下的灵魂更有着无穷之力,它劲而尖,无孔不入,包裹在好皮囊下,杀伤力加倍,脚步再轻,也像踏在人心尖。

      他目光平视一圈,随后迈开脚步朝一个角落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祝秋亭捉过她手腕——

      大家目光跟过去,下巴差点没惊掉。

      那女人一头红发,礼服裙短到几乎及膝,一双修长勾人的腿,容颜清丽近妖,眼波动人。

      祝秋亭也不问她什么时候染的,只柔和牵过她,低头问她:“怎么不等我?”

      纪翘抬头望他。

      有句话挺有趣,纪钺喜欢。说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不知要修炼到哪天,才有这功力。
      但祝秋亭还是凭一己之力,教她认清这句话的变种。

      不知利用什么,诚觉世人皆可为我所用。

      纪翘挽住他,贴近男人胸膛,笑的又软又媚:“这不是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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