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上的微光》昕燃

2、第二章

　　没有办法弹琴，玉樱只能坐在窗边听音频看大师弹奏的录像。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敲门。
　　“您好，是徐小姐吧？”
　　“是的，快请进。”
　　维修师傅把湿漉漉的伞放到一旁，走到钢琴前，打开箱体，开始检查。拿出工具，上手维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时间挺长的，琴修好了。徐玉樱倒水递过去，他笑笑接过来。
　　“修是修好了，可是你还是没法弹，我不会调音。”他尴尬的笑笑，“还要等下，我听师傅说你挺着急，你是A市音乐学院的学生吧？”

　　“是的，这样的天气，真是不好意思。”徐玉樱客气几句。
　　他擦擦汗，“别着急，我去接调律师，他的地址师傅已经发给我了，嗯，你知道这里吧？”
　　接过手机看了下，是隔壁楼的单元。
　　“嗯很近，就是前边那栋楼。”
　　维修师傅擦擦汗，喝了口水，“我这就去，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厂里，好几台琴等着修呢。”
　　他拿着手机和雨伞出门。
　　玉樱又开始奇怪，这么近，还要人接？多大的架子啊！

　　十五分钟过去了，玉樱看着时间流逝，眼前的琴还没法弹，不禁有些着急。刚才短信中，老师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指那个考核。键盘系最近有个项目，在物色学生，就是从各个老师的手中挑选一至两位学生去参加一些比赛或者其他的演奏，这种机会不可多得，想得到只能靠实力，而实力的来源就是废寝忘食的练习。
　　不用多想，现在键盘系的琴房一定人满为患。学钢琴唯一的坏处就是无法带着自己的乐器，像心尔 小蕊 妍希那样多好，随时背着自己的乐器，而自己，只能每到一处去适应陌生的钢琴。

　　“叮咚”
　　正在乱想之际，门铃响了。
　　太好了！调律师来了。
　　心中燃起希望，也有些好奇，这个调律高人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

　　打开门的时候，维修师傅正在打电话，手机里的伞还在往下滴水，他朝玉樱点点头，又往后指了指，示意调律师在后面，又指了指手机，示意要去走廊打电话。
　　玉樱微笑点头，礼貌的回应。
　　维修师傅闪过去，玉樱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人。
　　是个年龄不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翻领T恤，蓝色牛仔裤，休闲鞋。定睛看了下他，头发有些湿漉漉，可能是淋了雨。微白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高高的鼻子上架了副墨镜，是那种复古的款式，应该是雷朋经典款。黑色的镜片遮挡住他的眼睛，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只是站着，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麻烦你跑一趟，请进。”
　　玉樱看他不动，开口招呼他。他仍是站着，右手微微抬起，像是在找着什么。

　　他背了一个挺大的包，是那种单肩斜在身后的，黑色皮面的材质，里面应该是他的调律工具。
　　他站着分外挺拔，加之黑色墨镜和修长的身高，让他看起来非常帅气，有型。

　　徐玉樱看到他的手在往包里摸索着，头却不动，觉得更奇怪了。
　　“不好意思，厂里的电话。”维修师傅此时跑过来，架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小心点，门在这儿”他拿着他的手触摸了下门框。
　　调律师微微点头，另一只手慢慢摸到另一侧的门框。
　　“小心，这里有门槛。”
　　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徐玉樱明白了，原来他是看不到的。
　　难怪要别人去接，难怪要带着墨镜，难怪站在那里不动。

　　徐玉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第一次知道视力障碍的人是要这样才能走的。

　　维修师傅的电话又响了，他跑出去接电话。屋里只剩了徐玉樱和他两个人。

　　权一炏侧头，听到带他过来的师傅又出去了，心里有些紧张，微微皱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味儿，让他有些不适应。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陌生的地方了。接到刘师傅电话时，想都没想就拒绝，可是刘师傅帮助过他，又诚恳的求助，说距离很近，有人帮他带路，就当出门呼吸下新鲜空气，他才松口答应。

　　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仔细听着这间屋子里的动静。手从包里拿出了手仗，因为真的不知道该往哪走。他用盲仗左右点着地，一点一点的挪动，走了几步，碰到了一个东西，伸手探了探，好像是把椅子，可惜不是钢琴凳。
　　“请问，钢琴在哪里？”一个富有磁性的低沉且有力的声音传来。
　　徐玉樱站在一旁看着他，她不知道怎样与盲人相处，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嗯，就在前面。”心里想着，要怎么说他才能准确的明白？
　　“你的左边一点！”玉樱想上去带着他走，可是又害怕他会介意，毕竟第一见面。玉樱猜想，这样的人心理很脆弱，她小心翼翼害怕他会不高兴。

　　玉樱只是把他身前所有的东西轻轻搬开，没有再说什么。

　　权一炏按着主人说的方向一步一步走着，他听到了这个女孩搬动东西的声音，明白是为了不让自己摔倒吧。
　　盲仗探到障碍物，俯身用手摸了摸，是钢琴凳，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抬手找了下钢琴的位置。
　　把盲仗收起放包里，他拿出有点沉的工具盒。打开，左手找琴凳的位置，把它们平铺在上面。

　　“是台老琴！珠江的？”
　　他只是摸了下琴键还有琴的箱体便知道琴的牌子了。
　　玉樱点点头，看了眼权一炏，才回想起他是看不到的，随后用极小的声音嗯了一下。

　　权一炏听到了她的回复，没再说什么。两人就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
　　他触摸了下钢琴的调音钉，又检查了下其他的一些，皱了皱眉。

　　“我知道，可是我这边真的走不开。”
　　维修师傅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躁。虽然墨镜遮住了权一炏的眼睛，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他的眉头深锁。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音叉（校音用的工具），敲击了一下放到耳边，准备从国际标准音开始调。
　　刺耳的手机铃声，维修师傅拿起电话跑出去。
　　玉樱听到权一炏深深的叹息声，现在他需要安静，他很厌烦嘈杂的环境，自从看不到之后，对声音更为敏感。
　　权一炏弹着A音，用左手拿着特制扳手扭动那个音的调音钉，反复校准，反复聆听。三个调音钉控制一个音。
　　钢琴有88个琴键，那么就有264个调音钉。玉樱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不禁感叹，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都看的眼花缭乱，他是怎么准确找出每一个调音钉的？

　　他认真听着每一个音，一丝不苟，而她看着这个人的背影，也同样认真。

　　“怎么又多一台？好好，我知道。”维修师傅走了进来，手中仍然拿着电话，一脸着急的表情。

　　权一炏知道这个人有事儿，因为刘师傅交代一定把自己送回去，才没走。可是现在他已经有点讨厌他的声音，太吵，弄的自己心烦。
　　“那个，小张师傅是吧？你回去吧！”
　　权一炏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估摸到维修师傅的方向，对他说。
　　“可是，师傅让我一定把你送回去。我还是不走了吧！”
　　“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权一炏看起来胸有成竹，而他脑袋里却在回想着刚才来时路线。
　　“真的可以？”
　　“嗯，又不远，没问题，你回去吧。”
　　小张师傅想了想，看看徐玉樱，“徐小姐，那我就回去了，厂里实在很忙。”
　　徐玉樱点点头，把费用递到他手上，然后送他出了门。临走前小张师傅小声的说“我还是不放心，可不可以？”
　　“嗯，一会儿我会送他回去的，放心吧”
　　徐玉樱说着，看着小张师傅走远，然后进门。
　　看到调律师居然趴在地上，手不停在地上摸索着，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了。

　　权一炏一脸无奈的到处找他的止音叉，刚才不小心被自己弄掉了，没了止音叉，调音工作是进行不下去的。

　　在哪里啊？那东西掉地上也没个声音，哎！你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啊？权一炏，现在连独立调音都做不到了吗？
　　他心里想着，心烦意乱。

　　而站在一旁的徐玉樱心里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同情吗？

　　她没有看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凑过去小声的问道“什么东西掉了？我可以帮你吗？”
　　权一炏动作停滞，听着这个女孩儿小心翼翼的口吻，怕是不小心会伤到自己的自尊心吧！
　　“止音叉掉了”
　　徐玉樱忙去寻找，最后在钢琴的后面找到了，难怪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权一炏慢慢的站起身，徐玉樱把止音叉递过他身旁，看他半天没有反应，徐玉樱在心里骂了句自己【真是傻瓜，又忘了他看不到】

　　“找到了”徐玉樱说。

　　权一炏听到她的声音，往右侧微转了下身，等着她把止音叉递过来，可是迟迟没有东西递到自己手边。他只好伸出手，示意请把东西放到他手里。

　　“谢谢！”
　　权一炏客气的道谢，徐玉樱把止音叉送到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