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真软》青花十月

76、庙庵

　　沿着狭窄的山路蜿蜒上去，走了许久的路，总算是看到了一方掉了粉的矮墙，攀岩在上面的植物很多变成了枯黄，只有一点绿，等冬日全面来临，想必这最后一点绿也会消失殆尽，看起来怪为孤寂荒凉的。

　　这里四野开阔，山势不高，唯一的景色是不远处的一方野塘，几只灰色凫鸟掠过，水面涟漪荡开又归于平静，便再无其他。

　　“安兄，可是在此处？”一人喘着气，打量着四周环境，看了又看，终究是忍不住问出来。

　　安锦确定地点头，示意他进去：“正是，此地是妙慈庵后院，是故有些偏僻，赵兄进去了便知。”

　　赵胜康半信半疑地推开门扉，厚重的灰尘结着蜘蛛网，扑棱落下，蹭了一鼻子灰，看来这门，也是很久未曾开了，他探头往里又走了几步，却看见几只眼中发着幽幽绿光的狼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向他直扑过来。

　　“啊——安兄救我！”他撒了命地往外跑，嗓门直冲云霄，震天动地。

　　这犬吠人叫的，刺得耳膜疼。

　　安锦忙捂住耳朵，退了出来。

　　“赵兄莫慌，不过是几只畜牲而已，我在前头带路。”

　　赵胜康连连点头，因为被狼狗吓倒了，眼睛包了一眼的水，他眼睛小不是很明显，不过安锦离得近，还是看得分明。

　　这一路同行，他对赵胜康总结下来，只有四个字。

　　文弱书生。

　　文弱是真弱，体力不行就算了，骑个马还能吐，真不是在讹他？

　　说来冷画屏那厮，好像十分不喜书生，甚至可以说到了厌恶的地步，说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走个路还能喘。

　　她不喜欢，他就称心，最好憋屈死她，但对于书生的大体态度嘛，他心里是不大认同的，毕竟嘛，文人看武人，还觉得练武粗俗鄙陋，不可教化，但是见了赵胜康之后，他还真是贴切地领教了一回文人的那股子穷酸儒味。

　　张口之乎者也，闭口孔圣人道，再加上那一套套规矩，也不知道打哪来的，简直比安家的礼节还要琐碎繁复。

　　听说要去找冷画屏，感激涕零，鼻涕眼泪抹了一大堆，还写信感激，弄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尽管这样，他还是弄懂了一件事，这就是，这小子喜欢冷画屏。

　　这门婚事，是赵胜康求来的。

　　稀奇了。

　　虽然从各个方面来说，他对这小子都无感，但对于喜欢冷画屏这件事。

　　他只能说，小伙子，挺勇敢。

　　不过，这满头的蜘蛛网，打颤的两股，被狼狗咬缺了一口的衣角。

　　真狼狈。

　　怎么搞的？

　　安锦百思不得其解。

　　他伸展双臂，将身上外衣飞快脱下，行云流水，周身似剑舞起的明朗飞扬。

　　“换上。”

　　赵胜康愣愣地盯着手中衣服上的一只袖子，袖口精致贵雅，宽边上镶嵌着黑色纹饰，看上去有点像是一朵阳光也穿不透的黑色花。

　　“噢噢。”赵胜康脱下自己的外衣，冬风侵过，他冷得牙打颤，匆匆换过，一穿上身，他就觉得奇了，这件衣服如此轻薄，穿上却十分御寒。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两人虽然身高相差不多，但赵胜康太纤瘦了，整个人和根长竹竿似的，穿上后袖子空荡荡的，衣领也空。

　　看上去不怎么合身，但再怎么样，总好过穿破了的衣服。

　　凑合着穿吧。

　　赵胜康却没想那么多，他穿上衣服暖烘烘的，十分满意，也顺手把自己的衣服给安锦，安锦看都没看，往里走道：“赵兄请……”还没说完，一想到方才之事，改口，“哦，还是我先吧。”

　　安锦潇洒在前带路，赵胜康想，寒风撩过他的墨发衣角，似乎轻柔得舍不得用力，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看见安锦的面庞毫无惧冷之意。

　　这冬天里的风，那个吹呀吹，无根的蓬草，不停地打旋，安兄却镇定自若，坦然对之，他转头又看了看被狼狗咬残了的衣服，心中愧疚。

　　他听人说过，燕京安少，为人仗义，溢彩流光，是个值得结交之人，如今有缘相遇，果真如此。

　　赵胜康被眼前风姿倾倒，想自己怎么就学不来这副气度呢？学着安锦，昂头挺胸，跟了上去。

　　安锦今日没带冰魄，随手折了根木枝，狼狗不识来者客，他凝聚内力，浑身功势。

　　进了院子，他发现狼狗都被栓在了木桩上，怪不得没跟出来，但这样也能吓破了胆？

　　他瞄了一眼赵胜康，可后者一脸倾佩的表情。

　　什么鬼？

　　安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把脸转向狼狗，那群狼狗依旧凶脸咧嘴，但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者的强大戾气，都只默默地低声吠着，爪子不停地刨土来压制狂躁。

　　戾气治戾气，倒有点像以毒攻毒的感觉。

　　安锦蹲下摸了摸其中一匹狼狗的头，狼狗不舒服了，朝他狂吠了几声，仰头露齿想咬他的手，还挺有野性的，他喜欢。

　　手指轻轻移动，那狗没有方向的随他打转，安锦唇角扬起，逗弄了起来，没过多久，那狼狗就温驯的伏在了他的脚下，赵胜康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安兄以前可养过狗？”

　　“没。”

　　“你喜欢狗？”

　　“喜欢，狗有灵性，有时候倒比人更好。”

　　赵胜康心喜，想着礼尚往来，投其所好，他搓了搓手，兴奋道：“正好，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小犬，可爱如比熊，忠诚如波索，倘若安兄喜欢的话……”

　　安锦站起来摸摸鼻子：“赵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喜欢大型犬。”

　　大型犬？赵胜康低头看着那几匹狼狗，默默地咽了口口水，想着在燕京溜这几匹如狼似虎的大型犬招摇过市的画面，会不会被禁卫军抓起来？

　　他忙把这个念头打消。

　　这边犬吠的动静，引来了几个庵里的比丘尼，她们年龄都不大，看见有外男从后院闯入，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安锦微低了头问好：“各位小师傅莫怪，我们不是乱闯，来此地是为寻人，还望几位小师傅行个方便。”

　　本来他们是打算走庵堂前门的，只不过赵胜康体力实在是太不济了，这里的庙庵偏僻难行，车马不通，走前院要多花一倍的脚程。

　　而就算走了后院，途中也用了几次轻功相助，要是前院的话，他怕到时候不是走上来，而是爬上来了。

　　听明白后，里面看起来较为年长的一个比丘尼，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二位可是来寻冷施主的？”

　　“正是。”安锦也双手合十回道，他拍了下赵胜康，赵胜康讷讷地回神：“哦哦，那个，几位小师傅，可否带我们去找冷姑娘呢？”

　　比丘尼道：“二位请随我来。”

　　安锦摆手，看着那几只狼狗，眼睛熠熠生辉：“我就不去了，小师傅后院养得这几只狼狗倒是不错。”

　　比丘尼向安锦告辞，带着赵胜康绕了几条幽静的小道，到了一间屋子前停下道：“冷施主就在里面。”

　　“多谢师傅。”

　　比丘尼没有多言，按照主持交代的又来到后院，对着正在逗狗的安锦道：“我们主持说了，施主是贵客，若是施主喜欢，可以将它们全都带回去。”

　　安锦笑着摇头：“多谢主持，但不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比丘尼道：“施主无需多礼，除了这些狼狗，主持说还想赠施主一句话。”

　　安锦道：“什么？”

　　比丘尼不缓不急道：“质本守初心，珍惜眼前人。”

　　说完这句话，比丘尼让他不要推辞，将狼狗带走，好意实难却，安锦最后选了两匹，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