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屑老板吵醒之后》糖霜泡芙

4、第 4 章

　　山上有个传说。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传说，在卖花女的记忆里，至少她还很年幼的时候没有听说过这种传闻——尽管她现在依然很年轻，未曾出过村庄，到达很远的地方，只是两点一线，照料自己的花，在山脚和家中往返。

　　“记住，不要到山里去。”

　　某一天，有长辈如此叮嘱她，对方板着脸，眼光严肃，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

　　小姑娘微微抬起头，“山上的猛兽，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

　　没想到她随口一问，男人的脸色更糟，几乎算得上完全黑了，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了些许不耐烦。这并不奇怪，小姑娘知道，自己家人害怕某样东西时也会摆出这副表情，这只能证明，男人正惧怕着什么。

　　“总、总之，你记得！不要靠近那里就是了！那可不是什么野兽，比野兽可怕多了……那是鬼啊，吃人的东西！”男人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先走了。”

　　他逃跑似的走远，卖花女正想反驳“其实野兽也会吃人啊”这种低级错误，还没说出口，人就已经不见了。她只好低下头，捡起篮子，继续往山脚走。

　　鬼。

　　鬼是什么东西呢？

　　卖花女并不是不相信世界上没有鬼，而是没有见过。从记事起，最可怕的就是狼和虎，但是狼和虎只要用毒箭和农具就能杀死，难道鬼不能被杀死吗？为什么大家会害怕？鬼究竟长什么模样？

　　小姑娘一面料理花朵，一面哼着歌，纯真的好奇心里满是疑问。

　　她的水壶倒了一半，花田以她的身高望不到边界，此时正值黄昏，稍微有些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她本来已经习惯，并不知道害怕，此时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联想到刚被警告的鬼之类的词汇，忍不住想跳起来。

　　“咕——呜呜——呜呜呜呜——”

　　响起了沉闷的哭声。

　　说是哭声应该不确切，更像是抱怨某件事的声音，含糊不清。只能听出是个年轻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野兽。

　　卖花女有些好奇，片刻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只有些许的恐惧。她拨开两边的杂草，小心翼翼走入花田之中，穿过花田，进入林间。

　　“咕——无惨小哥，这个，小白脸——老子的酒——”

　　那声音继续抱怨着，“居然敢在里面掺水——”

　　卖花女眨了眨眼，“里面有人吗？”

　　她虽然在问，脚下动作可没有停止，继续向里面走去。渐渐的，树影遮住了光，或许是因为太阳在她身后消失殆尽，路变得极其晦暗。

　　“请问，你是村子里的人吗？”

　　她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

　　抱怨声倒是停止了。

　　她听到了水声，并且看到了一条横穿其中的河流，并不宽。河岸上丢着零星几个罐子，有个深色的人影正躺在岸边，仿佛一条根本翻不了身的咸鱼。

　　难道是遇难者？

　　卖花女小心地接近，在这里被野兽袭击可不得了。她嗅到一股非常浓烈的酒味，村里也时常有醉汉出没，一旦不小心摔跤都会骨折，更别提睡在荒郊野外了。

　　有鬼出没的荒郊野外。

　　她微微凑近：“醒醒、醒醒……”

　　黑发蓬乱，但是意外的很柔软，对方被她晃醒，微微睁开眼眸。

　　金色的眼睛。

　　就像是黄金，比黄金更加耀眼，小姑娘首先被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而遭她叫醒的漆原也被吓了一跳。

　　“……”他愣了几秒，“你是谁？这条河的座敷童子吗？啊不对哪有这种座敷童子，我觉得不行……”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姑娘老实摇头，警告着他，“我看到你喝醉了。这山里有鬼，会吃人的！你最好快点和我离开。”

　　“我没喝醉，喝酒的事情哪里能叫醉呢。”漆原迷迷糊糊道，“山里有鬼……哎，那好像确实有，还挺多……嗯？等等，你是人类？”

　　他酒醒一半，惊悚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也一本正经地回望他，片刻之后，她的目光上移，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眼前青年的黑发之中，伸出一对漆黑的角。

　　简直像是口耳相传的故事里、绘本里的那些妖魔鬼怪。

　　小姑娘脸色即刻惨白。

　　“不要吃我！”

　　“别大声叫啊！”

　　一人一鬼同时发声。

　　卖花女的反应是转身就跑，但没两步就被绊倒；漆原的反应是立即销毁证据，因此在小姑娘跌倒前一刻，就被他抱起。

　　“鬼！放开我！放开我！”

　　“安静一点……”漆原咳嗽两声，“求你了大哥，你这样叫是会把真吃人的那个招来的。”

　　少女的挣扎并没有停止，漆原怕自己用力过猛直接撕了她，只好小心翼翼任由她折腾。与此同时，他后背一凉。

　　“漆原。”

　　熟悉的声音传来，妖鬼翻了个白眼。

　　“……酒是怎么回事？”

　　“偷来的。”漆原反驳道，“而且你还往里面掺水了。”

　　“哦？”来者挑起眉毛，“这人类又是怎么回事？”

　　“偷来的。”

　　漆原放下小姑娘，耸了耸肩，“等下我送她回去，你不准吃啊。”

　　少女原本想跑，但脚踝痛得吓人，走两步就再也无法前进。她看向忽然出现的第三者，一时竟然忘记了恐惧，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来者正是鬼舞辻无惨。

　　山上有恶鬼食人的传言，其实并非虚假——只是大家并不知晓，山上有两种鬼怪，只有其中一位钟情血肉。

　　“我倒是许久没有食用过这么年轻的血肉了。”无惨打量着少女，后者哆嗦了几下，“偶尔尝尝也不错？”

　　“别乱吃，小心拉肚子，乱吃迟早翻车。”

　　漆原支棱着侧颊提醒。

　　他倒不怕无惨将这小姑娘真吃掉，几年过去，对方实力有所提升，但想拍他回去依然是极简单的——不过找借口就变难了，谁知道当初那个莽得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鬼舞辻无惨，现在变得讲究分寸了呢。

　　离开封印地后，他们几乎都待在一起。鬼舞辻的目标是青色彼岸花，需要的是情报；而漆原并没有目标，只要能够玩乐，去哪里都无所谓，不知不觉，二者居然相安无事了不少时间。

　　唯一让无惨不满的是，食用的人类血肉为零，但他甩不开漆原，只能认命。

　　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有一定目的：这自称鬼的非人类不需要食用血肉、足够强大，又不惧怕阳光，简直是他追寻的方向。似乎只要跟着他，就能寻觅到足以让自己摆脱困境的线索。

　　“我说过不要轻易出现在人类面前。”

　　“但是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找不到把角藏起来的办法啊。”漆原委屈道，“哪像你，随便就能跑进村庄，颜值太重要了。”

　　“这不是颜值的问题……”

　　他们的旅行生涯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漆原夸张的外表。

　　妖鬼对隐藏自己的术法一窍不通，属于铁头战士，而那对黑角显然又不是人类所有。这导致他们无法轻易出入村庄，原本无惨用斗笠帮他遮住，奈何这家伙喝高了以后到处乱晃，回来时引来一大堆村民惊恐的呼喊声。

　　无惨头很痛。

　　不该管他的……

　　简直是鬼使神差，他看见对方就觉得不爽，无意间已经将非人类当作自己的同族，见到他随便跑上街头，就忍不住要去揪回来。期间明明好几次有机会离开，却留在他身边直到现在。

　　可恶的强迫症，他果然看不惯这家伙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已经引来了三十四次鬼杀队，被二十六个村镇通缉，至少十座山流传着你的传说。”

　　无惨数着，一字一句道。

　　“咳，但我跑的很快……”

　　漆原苍白无力地辩驳道，不过看到无惨的神情，他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这位可真是够古怪的，漆原理解他想要逃之夭夭，结果偏偏无惨没有跑路。几次他以为对方跑路时，无惨都十分准时地出现在他偷鸡摸狗的路径上，带着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据他本人说，是看不起妖鬼明明够强，却像咸鱼一样的日常。

　　“无惨小哥，你看，跟着我，也没有太多人可吃。”漆原看着少女睡着（多半惊吓过度），才对鬼舞辻道，“我看你已经出师了，快下山去为祸人间吧。”

　　已经在为祸人间的鬼舞辻冷笑：“不可能，还没有找到青色彼岸花，我不会离开。”

　　“可是它又不在我身上……”

　　“但是你听说过它的名字。”

　　无惨肯定道。

　　这也是他跟随着漆原的目的之一，妖鬼在他说出这个词汇后，回忆起了过去曾听说过——从稀世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口中，似乎提起过这个隐秘的名字。

　　“我都说了是从安倍晴明那里听到的。”漆原无奈道，“他人都没了，我去哪里给你捞啊？”

　　无惨不以为然，“找到他。”

　　“你找他只能找骨灰……”漆原叹了口气，“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无惨小哥。”

　　无惨微微抿起双唇，看不出他是喜是忧，但他仍然十分坚定道：“我必须找到。”

　　变得不畏惧阳光，变成最强的存在，不老不死。

　　他的眼眸中不仅有狠厉，还有某种难以描述的执着。漆原不知他为何如此想要青色彼岸花，但是他欣赏拥有方向的人，无论想要实现的事实有多么卑劣。妖鬼打横抱起少女，准备将她送回：“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可以搭把手。”

　　无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

　　“虽然晴明可能凉了，但是他认识的妖怪们应该还活着。”漆原说道，“帮你就是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鬼舞辻默然不语，暗自思考着自己手上的筹码，是否有交换的价值。

　　“能不能……别藏我的酒了？”

　　“不行。”

　　结果变成了坚定的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