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不恭》卡洛獭

10、第10章

　　白雪世平常出工做活很利落，一声不吭几分钟就能检修完一个电表，生平头一回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总是有几分提心吊胆。
　　他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就迎着海风开着所里那辆破车到落日滩，提着个工具箱进来到处修修检检，中途如果接到报险电话就回去跟所里的人一起到别人家修电路，不然的话就在霞馆待上一整天。
　　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好，竟然没有人发现他已经把馆里所有的灯泡拆装了两遍。
　　“小白？”魏凡见白雪世后边儿裤兜里插着把螺丝刀，“我怎么觉得这个灯泡你三天前换过了？”
　　白雪世愣了一愣：“哦，是吗？”他没有回头，颊边一滴汗顺着下颚缘滑落下来，手伸到后边儿把螺丝刀掏了出来，“你记错了，或者这两天施工队的人又不关电闸。”
　　魏凡接受了这个说法，白雪世从梯子上下来问道：“怎么小郭这两天总是带着笔记本，我看你们都不带的。”
　　魏凡道：“啊，我和卢浙都是设计院儿里的，工作有几年了，基本功还可以，小郭他今年大五，是跟着我们来这儿实习的，小孩儿还有作业呢。”魏凡帮白雪世搭了把手将梯子收了起来斜倚在一旁，“哦，我们学建筑的跟学医的一样，一般都是五年。”
　　白雪世听他多解释了一句，沉默了两秒钟才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地回道：“嗯，我知道。”
　　这时卢浙不知道从哪个椅脚旮旯里窜了出来，把自己的手肘往白雪世面前一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小白！”
　　白雪世被她突然出现还这副表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才发现卢浙大热天里穿着长袖长裤，撩起来给他看的胳膊上全是红肿的，没几块好地方了。
　　白雪世反应过来忙从自己的工具箱里掏出两个一元硬币大小的小圆盒，递给卢浙和魏凡一人一个，俩人拿在手里一看，红色的圆盒盖子上头印着一个很老式的老虎。
　　卢浙把盖子打开，里头是半透明的膏体，散发着一股薄荷味儿：“这颜色特别像你们桥头卖的千层糕，”她说着边用指头在膏体上抹了几圈，涂到手臂上肿了好大一块儿的地方，“有用吗？”
　　魏凡把清凉油塞到裤兜里，男生皮糙肉厚，就算前一天被咬了，到第二天基本上也就消得七七八八，不像卢浙这么惨烈：“你自己昨天叫小白带的，有的用就凑合着吧还挑三拣四的。”
　　白雪世脸上的伤已经褪得差不多了，这时把发带撩到头上随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有用的，我们这边的蚊子毒，打小都用这个。现在这个牌的也不好找了，前些年被泰国的一家工厂抢注了，再做就侵犯人家版权，而且手工的清凉油本来就没人愿意做，都快绝了。”
　　卢浙涂上去一会儿，觉得好像是不痒了，对白雪世说谢谢，守财奴似的把大拇指盖大小的东西收进口袋里，风风火火地又要走。
　　白雪世觉得她挺可爱的，很像以前上学时那些女生，聪明的不聪明的都有点小脾气，又因为这点小脾气从而显出那个年龄独有的青春气：“你昨天突然跟我说，我只找到这个，明天看看有没有专门的草药磨的药水，有的话给你带点，晚上放进旅馆的电蚊香里燃起来，就能睡个好觉了。”
　　卢浙原本已经打算走了，结果听见这话又兴冲冲地回来想要抱白雪世，热情得让白雪世不知如何是好。
　　“卢浙。”
　　白雪世朝远处一看，是谢依隐在外头叫卢浙。
　　卢浙应了声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什么谢不谢的统统忘了个干净，白雪世松了一口气。
　　他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于是又走到郭建勋身边打算拿给他。
　　郭建勋还是老样子盘腿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膝盖上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这几天白雪世也看出来了，郭建勋是有点一根筋的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书呆子，好听些就是学院派，还没从大学里彻底出来，就连走现场也还是更相信数据和理论效果，大半时间都盘腿坐在地上看图纸，有不懂的地方还很不客气地把谢依隐叫过来问。
　　他全神贯注，连白雪世走到他身后都没发现。
　　这个角落有些昏暗，电脑的屏幕又亮，磨砂屏基本没有反光死角，白雪世这天戴了眼镜，很清楚地看到铺满了整个屏幕的一张图纸。
　　白雪世皱了皱眉，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抱在胸前就那样站在郭建勋的后面跟他一起看着电脑。
　　“是我挡住你了吗？”
　　白雪世猛地醒过神。
　　郭建勋见白雪世站在他身后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挡住了白雪世修电路，拿起笔记本打算挪个位置。
　　白雪世摆了摆手，对他笑笑：“小郭，这个给你，防蚊的。”
　　郭建勋于是又坐回去，摸摸脑袋，小心地把白雪世给他的清凉油塞进口袋里，推了推鼻梁上黑框有点拘谨地说“谢谢”。
　　白雪世说小事情，没什么，不好再站在他背后，正打算走开的时候远处的卢浙和谢依隐突然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卢浙朝他招了招手，白雪世看见谢依隐手上的图纸卷成一个长筒状握在手里，俩人见他注意到了就没再往前，白雪世听见谢依隐的声音：“小白，过来一下。”
　　白雪世快步走过去，这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落日滩上的沙子被夕阳染得金贵，远处的海面上倒映着一轮浓橙的落日，顺着海浪漫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谢工，你找我有事？”白雪世走到身边，卢浙便道：“谢工，那我先走了，你和小白说吧。”
　　谢依隐点头，展开手上那卷有一臂长的图纸：“有几个地方的电路想问问你能不能做，怕到时候馆内的效果不好。”
　　白雪世点头，发现谢依隐拿的并不是电路图，而是他们建筑的原始设计稿，跟刚刚郭建勋电脑上的估计是同一幅。
　　谢依隐的手指在图上比划着，白雪世看见他非常健康的甲面，上头还有完整的半月圆：“你看这个顶部和廊柱，还有展馆里所有的照明的灯泡······”
　　白雪世听着谢依隐的描述，感觉他已经不仅仅在谈论建筑外形，还有关于建筑内部的一些设计，他听完之后想了想：“顶灯不安但是要亮的话只要周边有一点夹角装上LED就行，这点可以做到，线路外壳绝缘就算接到顶部也不会有安全问题。但是剩下的一些整体线路问题，一个是您现在还没有给我们确定的方案，到底能不能达到效果我不好说，另外的我经验也还是不足，我可以明天让我师傅，啊，也就是曾叔过来一趟，具体的您可以跟他说。”
　　谢依隐点点头，他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嗯，我知道了，其他的不着急，”说完他抬头对谢依隐笑了笑，“你做得很好。”
　　白雪世愣了下，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低头就看见谢依隐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图纸，他的面色有些犹豫。
　　谢依隐原本打算跟白雪世说点什么别的，结果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怎么了？”
　　白雪世忙摆手：“啊没什么。”
　　谢依隐笑得很温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
　　白雪世知道自己不该说什么，但是谢依隐的态度太宽容，这种宽容又让白雪世开始犹豫不决，开始想或许也可以多说几句，如果是谢依隐的话，应该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
　　“谢工，”白雪世指着概念图上霞馆的一层，那是一个很高阔的空间，“如果四周要全部做成高落地窗来采光，台风来的时候恐怕会有风险。我们这边的一层如果有这么高的空间，人家都会将一整面墙分成两到三块像阁楼一样的小阁，方便安装木板，平常拆掉，台风来的时候加固窗子。”
　　白雪世的左手手背上沾了一块灰尘，但手部肌理是男生里少见的细腻，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
　　谢依隐有点显而易见的惊讶：“······你看得出这个地方是落地窗的意思？”
　　白雪世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卢浙在里面喊：“小白，你这个梯子要不要搬到车上去啊？”
　　白雪世回头一看，卢浙已经不顾魏凡的劝阻开始跃跃欲试想要自己把那个大木梯扛到肩膀上，把白雪世吓了一跳，赶紧朝里跑：“你一个女生，干嘛老是想干这些粗活。”
　　谢依隐被白雪世扔在门外，很无奈地笑了笑，看着白雪世跑过去用肩膀扛起那个被卢浙盯上的梯子，带着郭建勋几个人一起走出来。
　　“收工啦！”卢浙捋起袖子，露出自己红肿的手臂，“小白，晚上一起吃饭吗？”
　　魏凡一听就来劲儿了：“对呀小白，这几天都没有跟你一起吃过饭，你今晚要是没事儿，带我们跟谢工去你们这边的地道餐馆儿解解馋嘛。”
　　白雪世单肩扛着梯子，偏过头去问谢依隐：“谢工，你晚上有事儿吗？”
　　谢依隐摇摇头，突然拍了拍白雪世另一边肩膀：“我来吧。”
　　白雪世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的力道就被卸了，木梯到了谢依隐肩上：“我自己可以的呀，我天天搬的。”
　　白雪世被他突然的举动带出了一点地方口音，尾音软软的，谢依隐笑了笑。
　　白雪世也没有再纠结，扭了扭肩膀：“带你们去吃饭没问题啊，不过可能得晚一点，今天农历七二九，我们这边要敬地藏王的。”
　　海风吹过来，带来一种远洋的野味，夕阳已经快被海面完全淹没了，氤氲出了一整片天空的桔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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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常用龙虎牌清凉油，现在也找不到啦
农历七月二十九敬地藏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