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顺，祸水为难》萘蔻

30、第三十章 这才是你把我全家杀光的真实理由？

　　那时候的事声歌真的没忘，只是大部分时候自动屏蔽掉了。毕竟苻家的事太过恶心，每想起来都会遭受一定程度的精神污染。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声歌见过老冀北王苻重弼。
　　从模样上说，苻重弼和现在的苻雍基本上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就连个头、手乃至指甲的形状都差不多。区别只是苻重弼脸上不带有苻雍那种若有若无的阴郁，眼睛也总是直视别人，整个人显得比较练达，不像苻雍那样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但你总感觉他心里不知道在想啥。但是每次他脑子里过完一套宏伟论述，说出来的句子又让人觉得指东打西不明所以。所以声歌一直觉得，苻雍应该娶一个苻亮娘那样的傻白甜，这样的女人感觉不到苻雍脑子里一秒钟三百来个的念头，因此不会如坐针毡。
　　也许是因为苻重弼是尉迟家的主子，而且这人间接引发了自己母亲与弟弟的悲剧，自己又没有立场与能力去表达这种强烈不满，因此小时候声歌特别害怕苻重弼，每次看见他都往大人身后头扇。
　　但那时候，包括声歌在内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苻亮和苻重干一点都不像。苻重干身型结识，人显得比较健壮，浓眉大眼的，眼睛下面还有两层酒色过度带来的黑色眼袋，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北周男人。但是苻亮身型瘦长，宽肩细腰，虽然长着苻家标准的丹凤眼，但乍看起来挺斯文，不像是个练武的。但是他偶尔眉眼一抬，眼睛里又会放出一道带着杀气的精光，搞得别人芒刺在背。
　　苻亮出生的时候苻重干正在汾州攻城，半年后才在上京见到了这个儿子。虽然已经有了嫡长子苻冲，但苻重干还是很高兴地抱了苻亮这个小妾生的儿子，并询问苻亮生日是哪天，苻亮的娘立刻扭捏地告诉苻重干苻亮生在六月初一。这可是个大好日子，乃是苻重干成功功破汾州之日，可见此子未来必能大富大贵位极人臣。从当时的情况看，位极人臣就是苻亮娘对自己所生庶子最大的期望。
　　苻重干听了之后愣了好半天，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把苻亮放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从此把苻亮的娘冷落在房。苻亮娘被问号塞满了容量可怜的脑袋，整日里以泪洗面，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过了半年，她得出一个结论，可能是苻亮长得和苻重干不太像。北周乃是蛮夷之国，男女大防不像南地那么严格，很多事当然也就显得说不清。
　　有了这种想法，苻亮的娘三番五次找人去向苻重干说项，解释孩子绝对不是隔壁老苻的。苻重干终于被苻亮娘的不屈不挠感动，在苻亮抓周时再次大驾光临，抱着苻亮让他抓弓箭、笔和算盘，结果苻亮伸手就抓着苻重干脑门上的头发不放。最开始大家觉得小孩子胡闹没什么问题，结果连抓了三五回，苻亮仍然只对苻重干的耳朵和头发感兴趣。本来谁也没往歪处想，谁知苻重干忽然大发雷霆，将苻亮往地上一扔就出去了。要不是当时苻氏部成了暴发户，连院子里的地上都铺满了地毯，苻亮基本上会当场去世。
　　那时候尉迟府经常开小会议论苻家的八卦。对于这件事尉迟家的想法是，其实苻重干从来没觉得苻亮不是自己亲生。但是苻亮生在苻重干冲破汾州的那天，而在那一天匈奴太子晋王被苻重干陷害含恨自裁。
　　也就是说苻重干认为，自己的儿子与被自己害死的晋王可能在冥冥中有什么关联。可能是因为对匈奴太子的死有愧，苻重干有点心虚，所以冷落了苻亮母子一年。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准备父慈子孝一下，苻亮又抓周去抓亲爹的头，这下苻重干彻底感觉这个儿子回来就是为了收自己狗命。从此以后，苻重干再没光顾过苻亮娘的房间。

　　遭遇了无妄之灾，苻亮四五岁的时候这位来自渤海的小妾大氏就去世了。苻重干再次良心发现，将苻亮送到了自己正妻李氏屋里抚养。从此以后苻亮运气爆棚，成功晋升为嫡长兄苻冲的碎催。
　　每天早上苻冲骑马的时候，苻亮就快步跑到马厩里去牵马，而后用两只手把苻冲垫到马上。到了晚上，苻冲在屋里和亲妈吃饭，苻亮在马厩里擦马戥子。到了宴席上，苻重干自豪地向苻重弼等人介绍自己的长子苻冲，苻亮站在旁边没人搭理，大家都以为这是苻冲的小厮。苻重弼对着苻亮的脸左看右看，感觉十分疑惑：
　　“这是谁家公子？
　　苻重干看着苻亮大吃一惊：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般来说，这么养出来的孩子自尊心早就碎成了渣，长大了也只能跟着其他衙内鞍前马后，浑身散发出恐惧与奴性的光辉，最大的业绩无非是贪赃枉法淫renqi女，犯法都犯不到能杀头的级别。
　　但诡异的是，从小到大苻亮都对苻重干都异常崇拜，而且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亲爹早晚会发现自己的嫡长子只是一团狗屎，而自己才是被狗屎掩埋的璀璨明珠。于是苻亮每日努力奋斗，终于在狩猎之时一箭射死一只花豹。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苻氏宗亲的注意力，连苻重弼都大吃一惊。
　　眼看苻重弼脸上隐隐写着酸，苻重干也久久望着苻亮，眼睛里放出惊喜的光芒。苻亮也盯着苻重干，感觉自己的爹终于赏识自己了，差点没激动得哭出来。当天回家，苻重干就拍着苻亮的肩膀道：
　　“孩子，你是块材料。你爹我马上给你找个师父学武。明年你哥要去前线当前锋，你务必好好保保护他。有你辅佐，你哥自然能成一代将才。”
　　听明白是一代将才而不是一袋酱菜后，苻亮只感觉被一瓢冰水从头淋到脚。几乎是在一瞬间，苻亮明白了为什么世家子弟会堕落成为一个纨绔。与是苻亮道：
　　“我不学，除非你给我二两银子。”
　　苻重干一愣：
　　“你要钱干嘛？”
　　“反正你又不缺那二两。”
　　很快年仅十一岁的苻亮纵横娱乐街区，成了上京闻名的纨绔。
　　苻重干没管这套，急急到了苻重弼府里：
　　“你儿子该开蒙了吧，准备学点什么？”
　　苻重弼一脸面瘫：
　　“我们暂时没这打算。”
　　“……你不会是怕我儿子带坏你儿子吧？”
　　苻重弼心想这点逼数你都没有吗？但嘴上不好说，只好道：
　　“苻雍是嫡子，开蒙他也不学那些。”
　　苻重干有点难堪。苻重弼无奈地瞧着苻重干：
　　“尉迟家的女儿找了个师父。她日后要辅佐苻雍，攻的是善于攻防行刺的江湖路数。如果你乐意，我可以去说项。”
　　苻重干一拍桌子道：
　　“正好，我儿子也要学这个。”
　　五年后，声歌和苻亮攻防行刺的江湖路数还是没出徒，一肚子市井习气已经贯彻到底。事实证明，你可以有市井习气，也可以有纨绔气质，但是两者不能兼有。因为没杂糅好两种气质，苻亮把付重术的两个儿子苻襄、苻景扎死在了破庙里头。当时苻重术手握兵权，先废帝对其极其倚重，而且付重术家里好死不死只有这两个儿子。得知两个儿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苻重术惊诧得几乎原地爆炸。
　　琢磨了一夜，苻重术认为这件事里嫌疑最大的就是先废帝本人，毕竟自己势力颇大，很可能会生杀了废帝扶亲儿子上位的念头。不愧是苻氏精英知行合一，苻重术当即带着几个营得兵把皇宫围住。幸亏裴皇后机智，立刻带着废帝到宫门前当众跪祖宗牌位，发誓如果是两人做的就让苻懿永远生不出孩子。眼看稳住了苻重术，苻懿赶紧承诺一定把凶手抓出来。
　　声歌和苻亮感到这次乱子惹大了，两人商量好万一事发就去皇宫正门痛斥苻襄和苻景的恶行，然后争取把苻重术当场宰了，如果杀不了就点燃火药原地爆炸，崩苻重术一脸肠子。谁知道先废帝那边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苻重术也觉得苻懿和裴皇后确实无辜，这事才算过去。
　　又过了三年，声歌已经十六了，苻亮也已经到军中磨练了几圈。有一日苻亮兴冲冲地跑来尉迟府找声歌，告诉声歌苻重干为自己谋了个副将的位子，过几日就要南下。声歌感觉这完全是迷惑行为：
　　“你当副将，谁是主将？”
　　“苻重术呀！”
　　“那先锋呢？”
　　“我家一袋酱菜。”
　　声歌揪着瓶子里的桔梗花思量半晌：
　　“有了这种好差事，你爹为什么让他的宝贝嫡子冲锋陷阵，让你这个庶子当副将白白装逼？”
　　苻亮把脚放在声歌房间的桌子上：
　　“我家那个酱菜，在外头见血就跑，在家连我爹小妾都摸上了，他有什么本事当副将？”
　　声歌道：
　　“前日你爹还说，同样是嫡子，不论是个头还是武艺，你家那个苻冲都比苻雍强十倍。我呸，人家苻雍才十二。你爹那个嘴脸，难道今天突然醒了？”
　　苻亮笑道：
　　“不然他怎么说，难道说他的嫡子像坨屎？”
　　声歌站起身道：
　　“要是你爹觉得苻冲不行，更不可能让他做先锋送死，这事八成有鬼。”
　　苻亮坐在桌子上，抱着胳膊不说话了。声歌也抱起胳膊：
　　“主帅是我爹倒也罢了，偏偏是那个苻重术。今日你就在我家喝半坛，我再拿个板儿砖把你拍了，就说你喝酒摔了头不能去。”
　　苻亮想了片刻：
　　“你就是胆小如鼠。只要你不说，那些事旁人如何得知？我爹好不容易捧我一次，我能不去吗？明日我爹给我践行，你就等着崇拜我吧。”
　　第二日里，声歌老觉得心绪不宁的，喝茶一连砸了四个盏。到了晚上，一只鸽子落在了声歌的窗沿上，鸽子腿上绑着一张纸条。声歌展开纸条，发现上头没有字，只有一个枪头按出来的血印子。
　　那时候因为担心苻重术会发现两人的秘密，因此声歌和苻亮约定用信鸽联络。如果鸽子发来的信号是个马蹄印说明需要分别躲藏，箭头就说明需要增援，如果发来的是个枪头就说明需要收尸。

　　看见纸条上的枪头印，声歌脑子里一片空白，立刻提起兵器冲出了大门。刚要上马声歌忽然心念一动。苻亮还能给自己发来枪头信，说明他马上要死了，但是在发信的时候还没断气。苻重干去大房山坡峰扇为苻亮践行，苻亮怎么会突然要死了呢？
　　难道是苻重术发现了真相，所以突袭他俩为自己的两个儿子报仇？这件事和苻重干没关系，难道苻家也流行连坐？可从古至今，只有弱者会在连坐中受牵连，从没听说实际上的太上皇被连坐而死的。
　　声歌忽然意识到两个问题。
　　首先，别人家践行都是在自己府里，苻亮是苻重干的儿子又不是他的小妾，苻重干带着他跑到山里扎个帐篷践行，搞得这么有调调干吗？
　　其次，苻重干平白为苻亮争取到一个副将的位置，这件事的发生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常理来看，无非是苻重干找到苻重术，两人经过一堆博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但庶子永远不会是权谋世界的核心，因此这个意见不会是关于苻亮的，而必然是苻重术答应给苻重干一个编制。
　　假设如此，又是谁提出让苻亮来做这个副将？声歌没有苻亮那样的孝子脑，她绝对不相信苻重干会把这个有甜头的位子留给苻亮。如果不是苻重干提的，难不成是苻重术？苻亮行军打仗从来都是跟着苻重干或者尉迟家，苻重术和他根本没有交集，为什么要让苻亮来做副将？
　　声歌忽然明白了。苻重干和苻重术达成的真正协议不是关于副将，而是关于苻亮的头。苻重术一定是发现了两个儿子死掉的蛛丝马迹，以他的霸道心性，必然会想着将苻亮全家碎尸万段。
　　可问题在于，此时苻雍的爹苻重弼已经死了，苻氏内部的权利天平完全倾斜，皇帝是苻重干的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下一任皇帝不是苻重干本人就是他的嫡子嫡孙，只有脑残才会为了一个庶子与苻重干彻底闹翻。
　　反过来说，于苻重干事情也是一样的。苻重术是北周的大将，手中握有数量可观的兵权，这样的人本来是有意皇位者最该忌惮的。但最微妙的情况在于，此时苻重术的两个儿子全都被苻亮给杀了。所以敌人变成了盟友，儿子沦为了注头，苻重干选择和苻重术联手杀了苻亮，期望用这种手段笼络这一枚没有儿子的大将。只要舍弃一个庶子，万里江山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