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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无边杀戮与不从人愿的重逢 ...

  •   从京城出京去平阳,按道理应该经官道直接向西南一路扎下去。但是直接向西南走不到二百里就是幽州,这一路只好绕了过去,经过蔚州过大同再到平阳。这次出来苻亮带了声歌这个“王夫人”,除此以外还带了一名蒲才人。这个蒲才人乃是一名渤海美人,个头不算太高,但是脖子、腰和腿又细又长,每日里穿着一件圆领的鹅黄色褙子,褙子外头罩好几层很费材料的白纱,大风一刮像是蚊帐一样,感觉整个人要腾云而去。
      但最奇葩的不是这点。每天车子一停,这个蒲才人立刻从车上爬出来站在车头上,人立刻被大风吹得像一朵风中的绿绒蒿。
      在一群士兵刻意克制yuwang的注视下,蒲才人高声吟唱: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声歌感觉自己快吐了:
      “我靠。后三句谁写的,简直狗屁不通。”
      苻亮转头瞧着声歌:
      “我写的。确实不雅,贵在真实,将男人对女子真切的心态表述得惟妙惟肖,可以接在任何爱情诗词后头。”
      见声歌愣住了,苻亮忽然眯起眼睛把胳膊肘搭在声歌肩膀上,往前弓着身用食指和中指指着蒲才人:
      “独自莫凭栏,仔细看,嫦娥体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仔细看,嫦娥体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仔细看,嫦娥体态。”
      声歌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其实原著才是最骚的。这个“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如何解释,难道是把美人杀了细看身材还挺好?
      论脑回路苻亮也算得苻家一朵奇葩。

      第二日一群人到了真定。真定和大同府之间有一真定营,第二日早上起来真定营武略将军就急火火赶来参见苻亮这个圣上。这位武略将军不是苻亮的嫡系,听说对方连夜赶来还带了十几名护卫,苻亮立刻提醒声歌和蒲才人第二日早点起来。见声歌一脸不情愿,苻亮道:
      “这个武略将军与幽州营有些来往,要说被苻雍策反还是有可能的。明天你坐在我右边给我喂水果,让我做出一副昏君样子。”
      声歌询问苻亮为什么,苻亮眨了眨眼:
      “反正就算知道你也没办法把消息递出去。万一对方是来试探我的,我就要让他们以为我酒色财气完全放松了警惕,而且让他们看到这次我根本没带多少兵马。这样一来到了平阳才能迅速调兵抓住苻雍,能理解吧?”
      结果当天晚上忙到太晚,第二天声歌到底起不来,等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苻亮已经等不了自己出去了。在帐篷里转了一下,声歌还是决定黑日白夜都履行戏精的义务,于是收拾起来赶了过去。
      大帐里头,苻亮坐在一架矮几前,蒲才人正坐在左边给苻亮捏腿。武略将军只身跪在帐篷里,抬头看着苻亮抱着美女显得十分不严肃,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站在帐篷门口,声歌意识到,苻亮对自己的武功太自信了。他确实是一名优秀的前锋战士,但不是一名合格的贵族,因为除了当年的自己以外,苻亮的妃嫔里基本没有会武功的。
      但苻家宗室其他男子的妾室很多会武功。正因如此,像是尉迟家、唐家这种武将家庭的女儿一般很小就开蒙学武,为的就是比文臣家的女儿多一项竞争力可以被宗室选上做妾。到了开办宴会的时刻,苻氏宗亲一般都会带一个会武功的妾室在旁斟酒伺候。如果遇到危险情况,这种妾室就可以立刻贴身保护主子。如果没有这种功能,你带一个女人在旁边给你喂葡萄就丧失了实际意义。
      苻亮悠悠地与武略将军谈话,声歌悄悄朝着苻亮右手走过去。这时候蒲才人忽然看了声歌一眼,随即抱住苻亮的肩膀,右手端了杯酒往苻亮嘴边喂:
      “一曲新词酒一杯,请陛下满饮此杯。”
      眼看自己还没落坐蒲才人就开始了表演,声歌低头瞧着两人有点烦躁。就在这时候,声歌忽然用余光看见蒲才人左手压在膝盖下面动了一下。因为从小受过这种训练,一瞬间声歌猛然警觉,立刻死死盯住对方的手,身体也开始往前倾。电光火石,转瞬间蒲才人猛地用左手抽出一把匕首。眼看匕首亮出来,声歌下意识从苻亮身前飞扑了过去,一下子扑在了蒲才人身上。一时间声歌感觉自己哪里被刀划了一下,惊慌中右手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这一抓之下声歌发现对方劲头比自己还大,明显是个练家子。
      角力之下声歌有点迷瞪了,好好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救苻亮?但话说回来,这种情况下大家靠的都是本能,你没办法三思而后行,因为没时间给你三思。
      而且这女人藏得也太深了吧?做出一副无病呻吟的样子,结果居然是苻雍的细作?既然如此你早说啊,还是说不但我不信任你你老人家也不信任我了?
      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之前如何,这事过后自己和苻雍之间估计完全没有信任可言了。
      在抽刀亮剑的声音与惊呼声中,苻亮猛地从后头提起声歌直接把人丢在了一旁,声歌后背朝下立刻把矮几给撞翻了。见苻亮站在面前一个擒拿手翻下来,蒲才人居然丝毫不惧,握紧匕首朝着苻亮前胸就扎。看见匕首苻亮躲都不躲,一翻手握住了蒲才人手腕。只听嘎巴一声蒲才人手腕被掰折,匕首也铛啷啷地落在了地上。见人躺下了,苻亮转身抱着声歌后背把人扶起来。见声歌捂着肚子不说话,苻亮脑袋上顿时出汗了:
      “她不行了。御医,叫御医!”
      声歌倒吸一口凉气:
      “没事,只是擦伤,好像没有毒。”
      苻亮检查声歌的伤口彷徨了一下,转头看向被两名侍卫制住的蒲才人:
      “把她押起来。到底是谁弑君妄上,让全天下人都明白明白!”
      蒲才人瞧着苻亮冷笑道: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陛下屠戮苻家宗亲六十余,妾祝陛下早日横死而终。”
      话音刚落蒲才人的脸色就有点变了,随后整个人软在地上。压着蒲才人的暗卫道:
      “圣上,她服毒了。”
      声歌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承受不了这件事的发展了,只好躺在帐篷里的床上啥都不说。苻亮坐在旁边摸着声歌头发:
      “你怕什么?有我在苻雍不敢报复你,精神点行吗?”
      声歌翻过来瞧着苻亮: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阿亮,多么可怕。”
      苻亮愣了一下,忽然矮身抱住了声歌。声歌也抱住苻亮,哇地嚎啕大哭起来。苻亮眼圈也红了,双手劲头越来越大,直把声歌抱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声歌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看待面前的杀伐,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谁的错误而起。
      难道是苻雍错了?为了救自己他被苻亮当做眼中钉,为了活下去,他除了出手没有别的办法。是蒲才人错了吗?她为了恋人报仇,下手比自己干脆多了,结果居然因为自己一念之差白白丧命,仇也没报成。是苻亮错了吗?至少在屠戮苻氏宗亲的问题上苻亮没有错。苻适等太宗子孙试图逆风翻盘,这就等于是要苻亮和他所有儿子,乃至苻雍等taizu子孙的性命。苻亮果断下手保住了自己的数十个堂兄弟还有几十个亲儿子,他也没错。而苻懿、苻重术、苻景、苻襄等人虽然是苻亮的近亲,但不是想下手杀苻亮就是想出手玷污自己,苻亮为了自保乃至为了行侠仗义,杀了他们也没错。大家都没错,到底是谁错了?
      声歌不知道,难道从头到尾错的只有自己一个?那怎么办,也许应该放弃复仇立刻打道回府?
      在声歌沮丧的当口,苻亮反复思考得出一个结论。苻雍那边除了刺杀就是刺杀,不是从外头刺杀就是从里头刺杀,这说明完全是强弩之末没啥能耐了。原地休息了几日,苻亮表示想应该把声歌送回宫。虽然苻亮认为苻雍已经没有后手了,但声歌总有种感觉,这次的事并没有到此为止,因此没同意。到了四月十五一群人又开拔了。
      众人一路出京往西,路上仍旧好多难民。过了太原府基本就到了当年苻重干的地盘,田野上开满了黄色与白色的小花。声歌打马向四下看,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声歌总感觉气氛有点异常,甚至觉得苻雍正在看着自己。
      到了晚间,众人在驿馆扎营。又躺在了一张陌生的床上,苻亮和声歌都有点睡不着。声歌瞪着眼看着床帏:
      “大爷,玩吗?”
      苻亮噗地笑了出来:
      “不玩。到了凤翔就是硬仗,大爷我没心情。”
      声歌又看着天花板不说话了。苻亮枕着胳膊:
      “我记得我十七岁的时候,所有苻氏宗亲进宫春宴,有的人在屋中调戏宫女,有的人在河边射箭,只有苻雍带个斗笠在鱼藻池旁边钓鱼。结果他钓了整个一下午,一条都没钓上来。”
      声歌看向苻亮。苻亮叹道:
      “那时候我在想,改日就好好求求我爹,让我爹去尉迟府提亲。娶了我师妹后,我就不再跟这些傻缺计较,好好当我的龙护卫将军,出兵放马混个一世太平。世子,嫡子,去他妈的吧,就让我那个沙雕哥当去吧。但这也保不了谁一世平安,也许终有一日圣上还是会猜忌我甚至清算我爹,我的命可能又没了。这么一想我就特别羡慕苻雍。虽然他死爹,但是因祸得福啊,正因如此没那么多人猜忌他想要他的脑袋。虽然这么想不孝,但有时候我都羡慕他死爹了。我想,这么一个沙雕之人,必能富贵清闲长命百岁。”
      听见苻亮这么说,声歌眼睛里忽然含满眼泪。见声歌这样,苻亮把手伸过来搂着声歌:
      “后来我爹死了,我坐了皇位,我师妹死了,我哥也死了,苻雍到底也卷到这里头来。我们这种人,没什么一世太平,也没什么长命百岁。”
      天南海北吐槽了半夜,两人到底睡着了。
      约莫四更天,声歌忽然闻见四周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悄悄起来穿好男装开门出去,声歌发现院子里居然空无一人,一名侍从在门外躬身侍候。
      声歌谨慎道: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了吗?”
      侍从抬头:
      “回禀小姐,是黑水杜鹃的味道。”
      声歌看见侍从的脸一惊:
      “我们见过吗?”
      侍从抬起眼望着声歌:
      “小的不才,与您同姓。虽然是同族同部,但小的只在十五年前在边关见过您一次。那时尉迟氏的部众有八百余人,想必小姐还没有全然忘怀。”
      声歌忽然明白了,面前这个与自己爷爷鼻子眼睛有几分相似的人是尉迟部被流配到西北的远亲。声歌还记得十五年前的场景,那时自己全家回孩懒水祭祖,孩懒水边满是尉迟部的部众。当日鹰翔天际马啸山林,尉迟部当真显赫一时。
      是苻雍,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大仇。
      苻雍这个姓苻的,居然提醒自己这个姓尉迟的别忘了和他苻氏的大仇,这事本身也比较黑色幽默。
      现在想到苻雍,声歌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未知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见声歌表情古怪,侍从道:
      “小姐,再欲前进恐怕万事不安,请您明日务必回宫。”
      声歌皱了下眉:
      “我再说一次,日后我的事不用他过问,我的行径也无需影响到他的谋划。”
      侍从抬头看着声歌:
      “倘若您不从,那将有更多人惨死,难道您还不明白?”
      声歌心中抽了一下,但马上又想到了苻光英:
      “他如今在哪里,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
      侍从眉间动了一下,想四下扫视一圈:
      “既然如此,小姐这边请。”
       
      声歌换了一身暗卫的衣服跟着侍从,侍从领着声歌从大门出去,这时候有两个暗卫要进来,门口的亲兵立刻严密排查,再没人管声歌和侍从。
      驿站外扎营的士兵众多,看起来一切都很安全,这时候声歌忽然感觉局面不对。如今朝廷方面如此防守,苻雍跑到这附近岂非找死?到了这个份上,当初苻亮说的抓住也不会杀苻雍估计完全不算数了,到底是谁也保不住谁。
      声歌被侍从引着七拐八拐穿过一片稻田,最后走进一个土坡里的窑洞。只见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正蹲在地上吃饭。声歌远远站住,却见一个穿着破布衫的人缓缓站起来,幽静地望着自己。
      此时看见苻雍,声歌忽然间想起了苻瑰和苻瑰肚子里的孩子,心里蓦地升起一种怪诞的感觉。虽然心中异样,声歌还是想要往前走,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迈不开。但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声歌踌躇一下快步走上前:
      “苻雍,我与你单独谈几句。”
      苻雍对着声歌上下看了看,半晌没说话。
      不舒坦的感觉再次升起来,声歌下意识地把右脚往右边转了转。看见声歌这幅样子,苻雍眉头动了一下。气氛变得更不好了,声歌只好将眼神躲开去看后头的侍从,却发现众人朝着自己投来蔑视的目光。
      声歌咬了下牙:
      “苻雍,为什么要搞这么大阵仗,你是不是疯了?”
      苻雍笑道:
      “确实是我闹了笑话。你回来竟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不甘苻亮这样对你,想要做点惊天动地的事业吸引他的注意。我且问你,既然如此,如今我该怎么办?”
      声歌听见这话心里抽了一下:
      “不要胡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绝不再挡你的路。但有所为有所不为,事成之后你不要动太子,他还小,你放过他。”
      苻雍面无表情地看着声歌片刻,忽然冲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电光火石,两名侍卫飞身而上朝声歌抓过来。声歌立刻向后一闪,两人扑了个空。苻雍眼神一动,一个飞身纵了过来,右手一扣抓住了声歌手腕。声歌忍不住一声惨叫,发现自己右臂已经被掰到了背后,人也被按在了地上。
      苻雍道:
      “尉迟声歌,我真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什么——苻亮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声歌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压在了地上:
      “这种事不是小孩能懂的。”
      苻雍苦笑道:
      “反正我苻雍就是做小白脸不如他苻亮。他除了日日声色犬马周旋于后宫,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饶是被按在土地上头,声歌还是深呼吸了一下:
      “他从来没做出一幅自己人嘴脸,却在背后捅我刀子。”
      闻听此言,苻雍顿时惊得直往后仰,手上劲头立刻松了。
      这下声歌有点犹疑了,自己不过为苻瑰的事撒气说一句,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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