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信条》聚方

1、第一章

　　第一章

　　付然坐在一块石头上，周围飘着鹅絮般的东西，耳边不时有爆炸声传来，白光隔一段时间便划开浓雾刺激眼球。

　　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告诉付然，这里不是他原本生存的地方。

　　他现今所在的地方是联邦星系的最外围，头顶上的天空是土灰色，处在期间随时有可能被白光击中，虽不至死，但躺上几个月是绰绰有余。

　　发展至今，人类身体中多了一种元素——胱。胱可以与各种元素相融，以最快达到适应周围环境的需要。

　　整个联邦星系由3933个恒星及其他物质组成，由于万有引力的消失，星系之间的运转聚合每时每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源，人类将这种能源起名为墨方。

　　如今的人类人数不过一千万，而这个人数仍旧在逐年递减。

　　原因有二。

　　其一是生存环境过于恶劣，随时随地的星系爆炸威胁着联邦星系的安全，墨方能源一旦用尽便会导致星系分离随后分解。

　　其二是胱这种元素的不稳定性，失去大气层，人类光裸生活在恒星上，一旦胱元素的活跃性锐减，人类将立即毙命，毫无拯救余地。

　　或许，唯一还有些安慰的就是寿命的增长。

　　本来可以毫无担忧的度过这一生，而如今却随时都会面临死亡，只是消化这个信息，说服自己不是在做梦，付然已经在这块石头上坐了很久很久。

　　越是联邦星系外围，曾经的一切就越是模糊，日夜不分，时间无处可寻。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轻叹过后，付然站起了身，站起来的瞬间，麻意从脚底传来，耐过那阵麻意，付然随便寻了个方向迈步子。

　　根据他接受到的信息来看，胱这种元素是人类可以存活下来的重要原因，他隐约有感觉自己的胱元素活跃度达到93%，原因不详。

　　他脑海深处的意识告诉自己，在如此活跃度的胱下，自己不会因为被白光劈中而倒地昏迷。

　　就像是为了应验付然的想法，走了不到几十米，一道白光忽然坠下，付然只觉眼中一刺，闭上眼的瞬间身体陡然发麻，牙齿不受控制的相撞，手脚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抖动。

　　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时间不久，在付然暗自数到37秒的时候就突然消失，毫无任何击中后遗留下的感觉。

　　付然睁开眼，眼中的景象慢慢从模糊变清晰。

　　持续时间不长，是否有危害不知，身体没有不适。这是付然得出的初步结论。

　　搞清楚这点，付然便坦然的往前走了。

　　在被白光第二十三次劈中的时候，付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距离慢慢缩短，人影清晰起来，是一个褐发的少年，脸上写满了恐惧，走一步便前后左右都要看一看，而这份恐惧在看见付然的时候，陡然放大到了极致。

　　少年的眼睛睁得极大，嘴巴也是相同，他的身体发抖，然后突然坐了下去，嗓子发出了声音，却连不成字句，眼泪一个劲儿的掉。

　　少年一直撑着身体往后挪动的动作让付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

　　“你在害怕我，原因是什么？”付然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他看着少年又朝后挪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少年环住自己的双肩，压抑的哭声钻进耳朵里，付然听着，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大概是意识到了付然并未有伤害他的意图，少年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你，你不是来抓我的？”

　　“不是。”付然回道。

　　虽得到了付然的回答，但少年眼里的戒备仍旧未消去，可身体却不再如先前那般紧绷。

　　“你还没告诉我，你害怕的原因是什么。”付然开口说。

　　少年皱着眉，将付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开口，话语里带着几分探究，“你不知道这是哪？”

　　“我脑子里少了些东西，和你相比。”付然淡淡地说道，“不过该知道的我记得很清楚，比如说，联邦信条。”

　　少年听见联邦信条这几个字，眼睛忽然闪了闪，良久他幽幽地开口：“你是人类种就好。”

　　“这里是F-17，属于流亡星的一种。”说到这里少年忽然露出了一个苦涩不已的笑容，“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墨方的供给，然后分解。”

　　“我叫安思，我之前生活在F-9，前几天它分解了，我因为在这里做工所以才逃过一劫。”安思双手捂着额头，眼泪再度泛滥。

　　“每天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过，还不如死了算了。”少年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浑身透着绝望的气息，“为什么我要生活在这种地方！？为什么！？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想死还不容易吗？”付然的语气和眼神极为漫不经心，狠狠地刺中了安思的神经。

　　“啊！”安思忽然抱头哀嚎，然后他猛地站起身，连跑带爬地冲到付然面前，目眦尽裂，嘶吼着出声：“你是从A系来的吧！？啊！？像你这种人，从来都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死的问题吧！？你知道什么！？你他妈根本不懂身体累到极点，却连眼睛都不敢闭的我们是怎么在度日子！”

　　安思的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流，明明在做着质问别人的事情，可表情却让人可怜。

　　付然却像是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没必要质问我。你想不想活与我无关，你是怎么活的更与我无关。”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付然对上安思那双压抑着仇恨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别以为就你活得辛苦。”

　　安思的身体晃了晃，眼神涣散，他的脸上爬满泪痕，“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啊！”

　　“可我们这些人永远是第一批被放弃的！”安思蹲下身子，抱住脑袋，双手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沙哑，“我的爸爸，我的妈妈，都是牺牲品，我也是，我也是！”

　　“他们都是疯子！是畜生！我饶不了他们，绝对饶不了他们！”

　　付然看着蹲在地上嘴里说着狠话，表情却极尽痛苦的安思，伸手搭在了他的头上，“眼泪不要钱，也不是这样流的。”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付然又说，“死这件事情，我喜欢自己做决定。”

　　安思呆怔地仰起头看向付然，最后小心翼翼地挨住付然的手，随后抓牢，吸着鼻子，点了头。

　　“流亡星的工作有两种，一个是监测记录墨方的能量波动，一个是巡防。头一个工作的人选都是从前头系下放来的，打小在F系生活的我们没有那个资格，也不会操作那些东西。”

　　联邦星系从内到外按着由A到F的顺序做称，这里是F系，属于最外层星系。

　　“我们身上的胱活跃度很低，最高的才不过32%，一旦低于20%身体就会即刻分解。”安思的语气很是悲哀。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没有办法模拟蓝星的环境，连最起码的白天黑夜都无法做到。”安思说到这里，伸手将左手的袖子卷了起来，手腕处的皮肤上有一块泛着蓝光的方块，上面还有数字在变动。

　　“这是日数仪，它在走秒，我们还在沿用二十四小时制，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左上角的天数就会增加一天。右上角的天数，每隔七天就会清零，因为每隔七天我们就要去检测身体中的胱活跃度。”

　　安思的手摩挲着左上角的数字，神情哀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数字就停了，看到它增加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了。”

　　“以前的书留下来的很少了，不过我爸爸总在我耳朵里说，叶落归根叶落归根，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也不说，光是抱着我。”安思低着头，声音轻的像是抓不住，“这里什么都没有，眼睛里只有灰色，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空气，灰色的落地仓。”

　　“联邦信条说我们的故土在蓝星，好多年前军队来过这里一次，模拟球构建出了蓝星的样子，我爸爸看着哭了很久。”

　　安思笑着看向付然，“我爸爸应该是想家了，想那个叫做蓝星的家了。”

　　付然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忽然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什么都没有担心过，尤其是家园的毁灭这件事情。

　　在他生活的地方，末日更像是一种博眼球的噱头，警醒的作用微乎其微，他们不用考虑生存这件事情。

　　如何活得光鲜亮丽，万众瞩目，是他们的追求，他们说这是实现自身价值的必经之路。

　　付然没有告诉安思他来自蓝星，那个还温柔地透着蓝色光芒的星球，他不能说出来，曾经他潜意识里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在这里，却是无法触及的存在。

　　没有价值可以估量，等同于生命的重量。

　　付然少有的沉默了，他和安思站在原地，而这片灰茫茫的地方，一眼望去没有尽头，只有死寂。

　　很久。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男人略显清冷的嗓音穿破了灰雾，声音响起，安思在那个瞬间，想起了温柔的蓝色。

　　安思的笑意简单了起来，是啊，那真是个美丽又温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