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公主要升任》小六娘子

3、三

　　若兰面上波澜无惊，心中却着实又是一番感叹。

　　正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柳夫人为了夺宠，诬陷母后，这才使得母后和小小年纪的她被父王禁足冷凝宫，母后到死也没能走出去。

　　现在，她的贴身女使却眼睁睁要出卖她，把她唯一的儿子穆玉溪送到前来复仇的梁千珏手中，比要柳夫人的命还痛苦吧。

　　叫碧枝的宫女一步步走近王嗣们身边，眼睛在各位公主公子身上一一扫着。

　　“玉溪公子。”她对着穆玉溪轻轻弯了弯身子。

　　突然柳夫人冲了过去，她撕扯住碧枝的头发，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贱人，你没有良心。我真是瞎了眼!”她嘶吼着。

　　碧枝面色虽然有点难看，却并没有被旧主子这气势吓倒，她不说话，绕开柳夫人继续找下一个目标。

　　柳夫人哭着抱住自己的骨肉，穆玉溪一言不啃，只双膝跪地，对着生母扣了三个响头，抱着柳夫人的膝盖眼泪无言的流。

　　“玉清公子。”

　　“玉沄公子。”

　　很快，三个公子都被碧枝揪出来了。

　　“三位公子，主君要见你们，请吧。”孙副将邀请的客客气气，却不容拒绝。

　　十来个士兵押着三位公子走出临仙阁。

　　若兰是记得这位玉溪公子的，说起来母后辉煌的那些年岁里，他俩曾经还以兄妹相称过。

　　嬷嬷告诉过自己，母亲姜氏嫁给父王穆谦时，父王只是南梁国的大将军，且深得当时的南梁王信任。

　　后来父王兵变杀了南梁王，母亲作为正妻自然就成了王后。但是自那以后，母后对父王开始疏离，再加之她无所出，便和父王的关系越来越惨淡。

　　谁知母后从未留意的一个宫中侍女竟荣升成了美人，没几日那侍女连肚子都大了。原来是瞒着主子偷偷私会父王，后来生了父王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玉溪，而那侍女就是玉溪的母亲，后来的柳夫人。

　　原来柳夫人伺候母亲时就对父王日久天长留着心，对父王的喜好厌恶一律摸了个清，只是母后从未察觉。

　　玉溪三岁时，母亲才生下自己，可惜她只是个女儿，也没能替母亲挽回什么，不到四岁时，母后和父王闹翻了脸，自愿带着自己和嬷嬷迁进了冷凝宫。

　　其实这些事情若兰都不记得了，她唯一记得的往事只有六岁那年冬天，冷凝宫院子飘着大片大片的雪，母亲挣扎着对嬷嬷说，她想再看一眼雪，嬷嬷和她哭着将形同槁木的母亲搀到院里，母亲躺在嬷嬷胳膊上，嘴唇泛青，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以后若兰成了真真切切的孤儿，“父王”二字形同虚设。

　　“兰儿，兰儿!”

　　是嬷嬷在叫她，若兰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穿戴华贵的老妇人，而士兵大队伍已经撤了，只旁边站着几个维持秩序。

　　嬷嬷用眼神示意，叫她认真听那位老妇人说话。

　　那妇人看上去不似普通老人，举手投足自有她的规矩，看起来面善，说话间却知不好欺。

　　“奉新王之命，老妇齐夕娘来维持规矩。我从不问主子来历，也不问下人的闲事，只晓得做我分内之事，因此活得长命，也比各位见得多了些。”

　　这时几位被充官为奴的女眷似有怨艾之声，若兰可以理解，她们一直被别人伺候，现在却要站着听伺候过自己的人训话，心里早就不服气了。

　　老妇却充耳不闻，只道:“我在这里只说两个规矩。第一个，不准无故惹是生非，一旦传到我这里，无论是谁，统统军棍伺候。第二个，待会儿每个人都一一报上名字和从前伺候的宫殿，以及擅长的活儿，按照这份名单，明日就可以排出你们的职责。每个人都有明确的任务，各司其职，干得好，赏!干不好，罚!”

　　什么，要挨个报名字还要报之前伺候的宫殿，若兰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一时和嬷嬷都傻了眼。

　　只想到要是被怀疑到，若兰这个欺君之罪该如何论处。

　　夕娘探寻的眼神看着底下的人问道:“你们谁会写字？”

　　那些被贬谪的贵妇们本不甘心，就算会写也没人搭理夕娘。宫女们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举起了手，夕娘随意点了一个宫女，等那宫女出去报了名字，纸笔已经准备好了。

　　先是充官为奴的家眷们报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就报完了，接着就是宫人奴婢们。

　　“怎么办啊，兰儿，要不……我们实话实说吧。”嬷嬷看见若兰半晌无话，只能自己想到最坏的打算。

　　若兰盯着夕娘看，渐渐的反而自己平静下来了，只是没有说话，拍拍嬷嬷的手让她别着急。

　　排队快到嬷嬷了，若兰乘着没人注意时在嬷嬷耳边悄悄嘱托了一些话。

　　“嬷嬷记下了吗？”

　　嬷嬷点点头，这时记录的宫女喊着:“下一位!”

　　嬷嬷走了过去，若兰的心都悬着。

　　那宫女只负责记录，头也没抬。夕娘看了一眼嬷嬷，说道:“看嬷嬷的年纪，算是宫里的老辈了。”

　　嬷嬷曲了个膝，开口道:“老奴李燕儿。伺候过已经去了的姜氏。”

　　“伺候过姜氏”夕娘惊讶的问。

　　嬷嬷想到若兰嘱托的，只好点了点头。“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你后来在哪里当值”

　　“因为伺候过被贬的姜氏，所以我无法再剖头露面，只能除除杂草，干些粗活。”

　　夕娘再没说话，只是看着嬷嬷点了点头。

　　嬷嬷那边顺顺利利问完，就轮到若兰了。

　　若兰紧紧攥了一下手，若是编造的谎话被这位夕娘看穿，要是夕娘作为宫里的老人也知道姜王后当初有一个女儿的事情……她吐了一口气，一切听天由命吧。

　　“奴婢名唤迎春，是……”迎春花是姜王后最喜欢的花，也着实像一个丫鬟该有的名字。

　　“好了，今日先到这里。”夕娘突然打断若兰的话，对记录的宫女道。

　　宫女立刻停笔收墨，起身退下。

　　“迎春，你可知罪？”夕娘严肃的板起了脸。“其他人，都退下!”

　　其他人被这气势吓得不敢说话了，唯恐避之不及，一一退去。只有嬷嬷心急如焚，在不远处观望。

　　若兰心中咯噔一声，立刻跪在夕娘面前道:“奴婢不知。”

　　夕娘没有再说话，看该走的都离开了，才开口。

　　“随我来。”她对若兰道。又朝嬷嬷瞥了一眼，“你也来。”

　　她走在前面，若兰和嬷嬷相跟着，假装并不相识，两人心里都忐忑不安，面上却强作镇定。

　　跟着夕娘走了许久，三人都不曾开口，若兰心里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如果这位夕娘想抓她，应该早就戳穿自己才对。

　　终于夕娘领着她们走到一处清幽之地，虽不大，但干净温暖，种着几支翠竹，略微还有些别致。

　　进了屋，夕娘立刻关上了门。

　　“这里是我的住处，没有外人。”夕娘道。

　　“大人，奴婢……”

　　“快起身。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夕娘抓住嬷嬷的手臂问。

　　嬷嬷这才敢抬眼端详。“夕颜你是夕颜？”

　　“夕颜这十余年甚是想念姐姐，今日让人一一记录各位宫人的身份，也是为了能找到姐姐……和若兰。”

　　竟然是嬷嬷的老熟人，若兰当真不知道该哭该笑了。

　　“你这个皮猴子，还是当年那样顽皮，你可知吓死我和兰儿了？”嬷嬷假装生气似得骂道。

　　“为了找到你们，我也才想到这样的办法。”夕娘苦笑道。“若兰，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以前是姜王后身边的，我和李嬷嬷一起伺候王后。”

　　“嬷嬷一直都提起您的名字，兰儿知道自己有一个夕颜嬷嬷，但实在没敢想会是您。”

　　“快进屋罢，别光在院子傻站着了。”夕嬷嬷擦擦激动的泪花，连忙推开里屋。

　　屋子霍亮干净，紫木家具，插花摆件，隐隐一股幽香，若兰记事起就在冷凝宫的破砖烂瓦里长大，记忆中从没有待在这么优雅的屋子里。

　　她恍惚看得发了呆。

　　“快坐着，这些年你们受了苦，今天起，我夕娘一定保护你们。”

　　“夕嬷嬷，你屋里什么味道这么好闻？”若兰问道。

　　两个老人四目相对，笑了。

　　“你这孩子，是闻到桌上的果子香了吧。”嬷嬷笑道。

　　“不是吃的，是一种幽香。”若兰细嗅着，四处查看。

　　“哪有这种香我一个奴婢，可用不起香料。”夕娘笑笑。

　　若兰掀开布帘子，走到厢房去。

　　“是书香。夕嬷嬷，您这些书不是新书，是陈年的吧？”隔着帘子，若兰兴致勃勃地问。

　　“这孩子就这样，看见书就没命，什么书都要翻一翻。在冷凝宫我俩那点钱还要交给侍卫一大半叫给她带书。”嬷嬷对自己的旧交抱怨道。

　　“夕嬷嬷，这些书能否借我几本？我看完就归还。”若兰捧着一本《诗经》走出来，对夕娘眨巴眼睛，虽说嘴上在征求意见，手上已经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