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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国庆节的时候,我回了趟家。
      家里三亩地,种的全是胡萝卜,纯日本进口的种子,娇贵的很,是刚刚种下去的。
      每年这时候我们都要隆重的祈祷,千万不要来台风。否则大几千块的胡萝卜种子就风吹雨打飘零去了,一整年可就白忙活了;我们祈祷即便来台风了,那麻烦拐个弯北上,刮到我们一衣带水的友邻小日本那儿去;如果真拐不了,那麻烦从宝岛台湾登陆,让台湾的中部山脉帮我们挡一挡,让广阔的台湾海峡帮我们缓一缓。
      其实吧,我对可爱的台湾人民是怀有深厚感情的。我从小就是盯着我们家那台金星牌的18寸黑白电视看世界的,我是看着台湾的华视、台视、中视几大电视台长大的,看着胡瓜、猪哥亮、白冰冰的综艺节目长大的,看着国民党和民进党撕逼吵架以及隔壁阿伯家的母猪一口气生了十只小猪世界真奇妙啊之类的新闻长大的,看着哭哭啼啼的动不动两三百集的台剧长大的,我也知道许多台湾人其实早些年从闽南过去的,如果寻根究底,没准有些还是我们家远房亲戚呢。
      只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在闽南人民和台湾人民之间,我肯定毫不犹豫的选择闽南人民。
      国庆一周的时间,我挑了大约七百担的水去浇胡萝卜,每一担水一百多斤。但是我早已轻车熟路,毕竟小学还没毕业的时候,我的浇菜水平已经至少达到硕士毕业的水平,嗯,兴许是硕导水平那也是有可能的。有时候我严重怀疑如果小时候少干点这种重活,是不是能多长高个三两公分,那样的话,我在蔡筱菲面前大概就不用踮脚尖了。
      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
      “老爸,家里还有钱吗?下个月生活费多给我50块钱?”我一边扒着饭一边问,老爸做的红烧肉是一绝。肥而不腻,很是下饭。只不过一年也吃不了几回,因为猪肉实在太贵了,吃不起。
      “多要50块钱干什么?”老爸声音有些迟疑。
      “鞋子破了个洞,想买双新的,你看。”我抬起脚,给他看了看,右脚的大拇指在鞋洞口探头探脑的,像个猥琐的小偷。
      “家里没钱了,你去二舅家拿吧,我一会儿给他们打电话说一声。”老爸的声音有带着疲惫和愧疚。
      “知道了。”我闷闷的说。
      二舅妈当时还在中国银行工作,那会儿算是金饭碗,二舅在大同派出所当刑警,家境相对殷实。小时候过寒暑假我就经常过去待上一两周的,蹭吃蹭喝的。
      大同派出所那一带我混的贼熟,对面不远处便是同安钟楼,附近的双溪公园我带着表妹在里面一遍遍的转来转去,像自家院子一般,那时候我偶尔会自己跑到中山路和三秀街交叉处的特香包面包店,看着柜台里面整整齐齐陈列着的金黄色的,像个小枕头一样大的松松软软的面包,流着哈喇子,使劲嗅着那浓烈的香味,“咕噜咕噜”的咽口水,八岁的我当时就立下壮志雄心,有一天我赚钱了,我要买一百个特香包,一口气吃个过瘾。
      钟楼下边的新华书店是个绝佳去处。闷热的夏天,那里面却冷得要加外套,那里有许许多多神奇的书,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颜如玉、黄金屋之类的好东西,我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所以喜欢看。我在里面找到一本看上去顺眼的书,往地上一坐就聚精会神的开始看,看完再换一本,再看完再换一本,有一种横扫书店的快乐……
      想到这,我问老妈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我的几个舅舅和姨都在城里工作,只有你在农村呢?”
      老妈一愣,笑着说:“因为只有我不会念书啊,脑子笨,没办法。”
      “是因为你是老大吧?”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测。
      老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内疚的说:“只有你们兄妹俩是在农村长大的,真是苦了你们了”。
      “其实吧,你要是在城里,也就不会嫁给我爸,这世界上也就没有我们兄妹俩了,所以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安慰她,然后我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还有来世,如果可以选,我还选你们俩作父母。”
      这话听着有些煽情,但却是真心话,虽然家里穷得叮当响,但是从小到大,我从父母身上得到的是百分之一千的爱,我一直都生活在宠溺的幸福之中,未见得就比城里小孩幸福感差了。
      再说了,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不都得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之类的吗?都是小case的啦,那时候,我总是如此盲目的自信。
      第二天晚上,我揣着借来的350块大洋,走出二舅家,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走进了那家我逛过无数遍的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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