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往事》歪牙爸

5、五

　　那一年我18岁，我可以在一大群人面前胡吹乱侃，高谈阔论，面不改色。我和小丸子天天厮混在一起，操场上啊梵天寺啊到处乱晃，我觉得挺自然的，我和林岚天天唇枪舌剑，相互鄙视，谈论之事上至苍穹下碧落，我也觉得挺自然的。
　　唯独在她面前，我战战兢兢，支支吾吾，脑子一片空白，脸色红得像猴子屁股。每次和她说话，似乎比特务接头还要紧张和刺激，彷佛一旦有失误，就要掉脑袋一样。
　　我身高173cm，坐第五排，蔡筱菲的身高也是173cm，坐我右侧第六排。上课的时候，我时常左手托腮，把脸转向右侧，作思考难题状，然后时不时的偷偷的用余光瞟上一眼。
　　而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晚自习的时候，如果没有带班老师，蔡筱菲就会坐在讲台上写作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但是，这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盯着她看了。她的短发光滑靓丽，在白得刺眼的日光灯下闪闪发亮，她的眉毛弯弯，如远山之黛，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如一汪春水，碧波荡漾，她的睫毛长又翘，她的鼻子小巧挺拔，她的嘴唇红润而富有光泽。
　　她头戴耳机，低着头沉思，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存在。而我则万物不萦于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仿佛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
　　我经常一边假装做题目，一边开心的盯着她看，一看就是一个晚自习，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
　　当时，最让我苦恼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第一，她为什么长这么高？或者说我为什么长这么矮？我老爸174cm，我老妈150cm，我列了个公式仔细算了一下，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赚了，我不怨天尤人。但是这个事情始终让我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我想如果她站在我旁边，一定没有小鸟依人的温馨画面感，大鹏展翅般的兄弟情义感倒是栩栩如生。
　　第二，我该怎么不动声色的接近她，和她逐步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谊呢？我觉得似乎该有所行动了，必须得在高中阶段就打下坚不可摧的感情基础，否则我们俩原本就如同纸糊一般脆弱的同学情谊，友谊的小船还不是说翻就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时不时向她请教问题？嗯，班级第二名总找第四名请教问题似乎有些突兀，有些不妥，有些引人遐想。时不时邀请她向我请教问题？这个……还能更白痴一点吗
　　最好的方法似乎是成为她的同桌，然后顺理成章的经常一起低调的探讨一下难题，展望一下未来什么的，我的脑袋里面闪过一道亮光，呦西，天才啊。
　　可怎么实施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排骨。我仔细一思量，这事不好办。我得找到一个换座位的合理理由，然后说服蔡筱菲的同桌，我的同桌，还有最关键的是蔡筱菲，这个难度之大难于上青天啊。也许，我得另辟蹊径。
　　我很挫败的挠了挠头，头皮屑像雪花一样飞舞盘旋，就像是我纷乱的思绪。
　　其时，卡特正为隔壁十二班的班花神魂颠倒，苦于无缘结识，只能趁着课间的时候屡屡去上厕所，以求顺路瞄上一眼，以缓解其相思之苦。我与他同病相怜，心有戚戚焉。
　　这一天的课间休息，“走，上厕所去。”我朝卡特挤眉弄眼。
　　“不去，不去，没心情。”卡特有气无力，像是一团烂泥瘫在座位上。
　　“咦，什么情况？”我很诧异。
　　“她都名花有主了。”卡特很烦闷的说。
　　“谁啊，这么牛？”我更是诧异。
　　卡特愤愤不已的指向一个人。
　　“谢小北？”我张大嘴，下巴差点就掉到地上，我赶紧伸手扶住。“这个家伙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呢？”
　　虽然他才来了不到一个月，我跟他还算比较熟，跟他一起从五中到我们班插班的还有三个人。除了他以外，其中两个是我小学同学，一个是我初中同学。
　　这个世界真他妈小呀！我们抱在一起追忆往昔，共同回忆小学时的各种糗事。很快的，顺带着我也跟他混熟了，而且似乎比其他三个老同学还熟。
　　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有些人在一起就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噼里啪啦”的从一丁点小火星变成了熊熊烈火，爱情友情皆是如此，毫无道理可言。
　　我和谢小北在走廊上边吹风边看美女。
　　“听说你把苏淑媛搞定了？”我明知故问。
　　“什么叫搞定，我们那叫两情相悦，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好不好？”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家伙178cm的个子，长相俊秀白皙，一头小卷发，笑起来懒懒的，坏坏的，带着一丝的邪魅气息。就像是韩剧里面走出来的男主角，一点都不像我们这些被烈日暴晒，被海风狂吹的黑乎乎的闽南人。
　　“别装了，我就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搞定了？”
　　“呃，我就把她叫出来了，约她周末去我们大嶝看海景。”
　　“她这就答应了？”我感觉我像是她亲爹，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挫败感，自己家呕心沥血，含辛茹苦培育了18年的大白菜眼看就要被猪拱走了，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当然没答应了，没有那么容易的啦，所以隔几天我又约了一次，这一次她答应了。我骑着摩托车载着她，环大嶝岛兜风一圈，再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这就搞定了？”我瞪大眼睛，三观碎了一地。
　　“嗯，我都约了两次才成功耶。以前其他女孩都是主动约我的好吧。”他似乎还挺委屈的，像是做出了天大的牺牲一样，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当天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和谢小北的这段谈话不长，却让我深受教育，有一种醍醐贯顶的感觉。
　　真正的男人，就应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不成功便成仁。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那就再来一次啊，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来一百次，一百次不行来一万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可是，现在是高三不是大三。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高考了，蔡筱菲这种眼里只有学习的乖孩子怎么可能浪费时间精力在这上面，这时候贸然行动，岂不是会被打上影响她学习的坏小孩标签，然后给我的名字上打个大大的红叉，那可真就game over了。要慎重啊，要慎重……我又退缩了。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我怎么还有心思还在这儿女情长呢？我又开始痛恨自己的不争气了，现在难道不应该天天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吗？你小子不是要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吗？我不停的质问自己……我还听到黄老爹不停的对我念叨着：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他说人生很长，但最紧要的只有那几步，高三就是那几步里面的最重要的一步，他还说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蔡筱菲她才不是野花呢！我很愤怒的大声的争辩着……
　　我的脑袋里像是春秋战国时的七王争霸，打成一锅粥，战马奔腾，战刀挥舞，厮杀声响彻天际。一整夜，我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段时间，我每天内心天翻地覆，精神疲惫不堪。
　　然而，蔡筱菲一如既往的，像个独行侠，旁若无人的，争分夺秒的学习，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奔远方而去，带着一股魔挡杀魔，佛挡杀佛的凛冽气息，这却让我更魂不守舍了。
　　我越来越喜欢每天下午的跑步了，每次路过梵天寺的时候，我都不禁放慢脚步。暮霭沉沉中的鼓声，声声入耳，那些我始终听不懂的梵唱声让我内心宁静，那股浓郁的香火味有一种别样的沉静气息。
　　四大金刚似乎不再对我怒目而视，他们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对着我拈花而笑，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不过也确实挺熟的，毕竟天天见面嘛，所以后来我每次路过的时候也会跟他们友好地挥挥手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