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往事》歪牙爸

24、二十四

　　那一年我大三，我拥有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诺基亚1100，再也不用写信了，再也不用到楼下打电话了。随时随地，很方便，但我却不知道该打给谁了。
　　那一年的暑假，我准备北上去朝拜我倾慕多年的梦中情人。梦里见到的人，醒来就去找她，生活本应如此简单。而我却总是缺乏这样的果敢和勇气，我本一无所有，却总在害怕失去。
　　我联系了蔡筱菲，她已经回厦门了，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了小丸子，没想到她竟然还没回家。
　　“帮我找个男生宿舍，住两天。”我对小丸子提要求的时候总是很理所当然，好像她欠我什么似的。嗯，像我这种人大概就是所谓的不要脸的朋友。
　　“好呀，提前告诉我时间，我去火车站接你。”那边传来的笑声还是如此的热烈和开心，我仿佛看得到一颗真诚的红心在我面前砰砰跳动一样。
　　我登上火车，穿越广阔的华北大平原，进入北京城。在火车上看北京，与其他城市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并没有想象中的繁华与宏伟。
　　一出站台，就看到了小丸子在冲我用力的招手，她衣着朴素，笑脸盈盈，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大学三年的时光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迹。
　　我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摸她的大脑袋，就像三年前一样。
　　她不着痕迹的一扭头躲开了：“你是第一次来北京吧”。
　　“是啊……果然是大北京，真是大啊”，我缩回手，歪着脑袋看着公交站牌，上面每一条线路都是密密麻麻的几十个站点，我说，“我们到哪一站下？”
　　“明光桥北。”
　　“好咧。”
　　“打算去哪儿玩？长城？故宫？还是颐和园。我带你去。”小丸子说。
　　“不用了，这些都不去，我自己转转就好。”我说。
　　“啊？”小丸子疑惑的看着我。
　　到了北邮，我把行李放下，便直奔北大而去。
　　北大不算太大，我在未名湖畔洗了洗手，只看到了自己水中的呆萌的倒影，并没有看到诗人的灵魂漂浮在那里；我到博雅塔底下仰望了下天空，我想看看会不会有白鸽从树丛中扑棱扑棱的飞起；我到蔡筱菲曾经拍过照的那株柳树下站了会，我举起剪刀手对自己说“耶”；我在食堂吃了一顿性价比极高的香喷喷的晚饭。我在里面漫无目的的走啊走，一刻都不停息，一刻都不想停息，我想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扫描到眼里，装进我的心里。
　　在这个过程中，每过一会就有人过来问我：“同学，请问**地方往哪儿走啊？”
　　“不好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一遍又一遍的解释。虽然每一个角落我都逛过，但是我并不知道每个地方确切的名字，再说，作为一个路盲，我也是完全没有方位感的。
　　但是他们在无意中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了我，你并不属于这里，你只不过是个游客而已。这个事实不免让我悲从中来。
　　接下来的路在何方？眼下有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等待毕业分配，毕业分配的好坏与学业成绩毫无关系，然而我并没有两杠四星的爹，也没有位高权重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那么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二条路是考研，名额极少，只有不到10%的上研比例，虽然竞争惨烈，但好歹算是公平公正，研究生毕业后的分配相对会好一些，此路不失为我等贫中下农优良的逃生通道，也许是我们扼住命运咽喉的唯一抓手。
　　上研可选的范围极窄，只有本校、八十七研究所和八十八研究所三个选择。地方学校一个都不让报，据说是怕去了就被花花世界蛊惑，当逃兵，不回来了。
　　在郑州四年我是待得够够的了，况且每年要坐四趟状况如此惨烈的火车，想想都觉着生不如死，果断排除。八十七所在成都，成都据说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可惜太远了。还是地处江南的八十八所对我来说吸引力最大。
　　八十八所是一所历史悠久，有着赫赫战功的雷达研究所，曾经创造多次的世界第一，是任何一只痴迷技术的工科狗所向往的，想一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再说了，在江南的朦胧烟雨中，在曲折幽深的雨巷里，也许还能邂逅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像丁香花一样的温婉女子呢，想一想都觉得无比的浪漫。
　　我躺在上铺，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这个宿舍，还有一个人。他是小丸子的同学，自从我进了这个屋子以来，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先是疯狂的打游戏，键盘拍得震天响，一会儿愤愤不平的怒骂远方的猪队友，一会儿不遗余力的骂自己，从十点奋战到十二点，中间都不带休息的。再然后电脑里面的声音就变成带着各国风情的“嗯嗯啊啊”了，可能是他准备开始休息了。一会儿是柔媚娇嫩的日本妹子，一会儿是泼辣可爱的韩国妹子，再然后是粗犷豪放的美国妹子……，别问我是怎么听出来的，你们懂的。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的，这就是著名985高校的学生素质啊。塞林母，好歹戴个耳机噻，考虑下别人的感受哈，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嘛，这是我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天，我又一次去了北大，和她告别。晚上小丸子请我在王府井美美的啜了一顿。晚上睡觉前，我把两团从小店里面买来的棉花塞到耳朵里，隔音效果还挺不错，我把头蒙到被子里，双重呵护之下我美美的睡了一觉。被子外面的那个世界里，狂躁的打游戏声和销魂的“嗯嗯啊啊”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传了进来。
　　我攒下来的钱只够来回的车票，回到学校的时候，我已身无分文。然后，当天晚上我便开启了我打鸡血的考研生涯。
　　与高考有一大群兢兢业业、经验丰富的老师保驾护航相比，考研是一场独自一人死磕的战斗，尤其是跨专业考研。
　　真的勇士，敢于白天上课，傍晚进行魔鬼般的田径训练，晚上备战考研到深夜。哥是铁人哥怕谁。
　　那一年，我在大学田径运动会上以超过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的成绩第一个撞线，打破了校记录。然而我的抽屉里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纸条了。
　　那一年，我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八十八所的研究生考试。备考期间，我坚持“不近女色”的原则，不见、不说、不想。毕竟我是一个历次大考“逢女必输”的家伙，在这座和尚庙里，我终于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