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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横在青年胸口的长剑,青翠革制剑鞘,嵌有一十八颗北海碧血丹心。空谷临风,逸世凌虚,正是张良的佩剑。
      “……子房,好久不见。”青年歪头看他,其实对他来说也不过几个月而已,但六年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张良的变化不得不说有些惊人。
      以前他们两都是跟在韩非身后的小弟,整天跟着他破案救国调戏小庄哥(并没有!)如今只是落了片叶子光景,他已是洒脱不羁的儒家三当家了。
      “好久不见,青澹到了桑海城也不寻我,岂不叫人难过?”
      张良收回手,广袖落下,重新遮住了佩剑凌虚,右手抚上青年的脸庞,仔细摸索,片刻后带下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来,他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手艺不错,何时学会的?”
      李青澹想拿回来,被他侧身躲过,做一张皮花费的精力可不少,每一张都是他的心血啊,他不开心地别过头表示拒绝回答张良的问题。
      “你啊……”
      哭笑不得地将面具塞回少年胸前,张良发现六年过去,除了面容长开了,个子高了些,眼前人竟没什么改变。他的小性子还在,棱角即未被磨去也未见更加锋利,性格同六年前没什么不同,时光仿佛格外宠爱他,只在他额间印下轻吻便抽身而去,叫万事皆不能惊扰他。
      卫庄只告诉他李青澹还活着,因此他并不知道青年当真是沉睡了六年。
      “跟我走一趟吧。”张良想起卫庄越发冷硬的脸以及提起青年时,眼中闪过的锋芒,声音中带上看好戏的味道,“卫庄兄等你很久了。”
      果然见李青澹立刻炸毛,他以前也爱和韩非一起捉弄卫庄,然后韩非在前面顶着冷眼,他在身后偷笑。如今韩非不在身旁,他自醒来后从未去见过小庄哥,想也知道他的心情不会美妙到哪里去,没有韩非在前面顶着,他岂不是要直面小庄哥的怒气?
      “不去!不去!”
      “你当真不去?当年……消息传来,韩非兄身死牢狱之中,你又下落不明,卫庄兄为了找你,闯了秦国大牢,可吃了不少苦头呢,便是六年过去,他也从未放弃。”张良声音里满是叹息。
      不可能。李青澹的心中一片清明,纵横家讲究抉与择,卫庄同他关系虽好,但这个男人的冷酷足以让他压下心头的一切火焰。说他六年间不断地寻他,这个他信,说他如莽夫一般闯入秦国大牢,他绝不相信,若真是如此,他便不是他认识的卫庄了,有勇无谋也难成大事。
      张良看出了他的想法,从他认识韩非之日起,李青澹就在他身边,虽然他看似孩子心性颇重,但韩非曾用“通透”二字形容过他,评价不可谓不高。
      然而他也不担心,因为“通透”二字后头,韩非还说了一句话,“然则过于重情,怕是会为之所累。”
      他与卫庄不同,卫庄的通透让他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李青澹的通透只会在行动时让他更为痛苦。
      果然,青年蹭了许久的青石板路,在张良为他的鞋底暗自担忧的时候,终于开口,语气颇为艰难。
      “在哪里?”
      张良握住他的手腕,“与我来便是,不过在此之前……”他在青年疑惑的眼神里看了看他的脚部,“你还是先换双鞋子吧,哈哈哈哈哈……”
      确实,李青澹忿忿不平,张良高了他不少,他可是垫了很久的鞋垫才出门的,脚好痛哦TT
      桑海城外,密林深处透着不可捉摸的寂静,李青澹怀疑小庄哥不会是怕吵,把所有鸟儿捉了吃了吧。他心中忐忑,一路上脑子里七想八想的,不知道胡乱塞了些什么。
      张良停下脚步,停在一座木屋前,推开门对着他笑得和善,“进去吧。”
      李青澹一脚跨进去,回头看他,咽了口口水,“你,你不进去吗?”话音刚落,见张良笑眯眯地将门啪地关上了,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韩、韩非,他好怕啊啊啊啊啊啊!
      李青澹哆哆嗦嗦地向前挪步,屋子光线昏沉,突然他眼睛捕捉到一丝亮色,气势汹汹地,直冲脸部就来。他反应极快抽出佩剑格挡,他虽然没有带琴,但琴中之剑倒是随身带了,先前一直藏在袖中。
      杀气渐起,鲨齿出剑的锋芒令李青澹暗自叫苦,剑术,他着实不是鬼谷传人的对手。卫庄速度极快,他虽然能勉强跟上,却被他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在剑光之下,他终于回忆起了之前被卫庄调教剑术的日子。
      李青澹每每想开口都被凌厉的剑招打断,渐渐地竟然打出了几分火气,打他!就知道打他!韩非不在就只会打他!
      鲨齿剑后,卫庄的脸上明灭不定,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几个来回之后,鲨齿架住一把带着金色纹路长剑,气势猛得一厉,直接将它挑起。
      李青澹收势不及,被他的力道带着向后倒去,白色长剑自他头顶划过一道弧线,牢牢定在圆柱之上,剑身微颤。
      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往前带,李青澹稳住身形,人已经稳稳地站在卫庄身前了。
      他的气势比六年前更加惊人,哪怕只是站着也让人有股透不过气的威压浮动在身边。
      卫庄冷哼一声,李青澹偷摸摸地抬眼看他,见他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心中发怵,小声开口道,“小庄哥,好久不见。”
      没有回答,卫庄擦过他身侧,右手出剑,左手接住被挑下圆柱的长剑,掷向李青澹。
      “换剑了?琴也换了?”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胡乱点头,看见卫庄还背对他,又赶紧开口,“都换了。”
      他琢磨着小庄哥的脸色,寻思着怎么开口,却不想卫庄开口就道——
      “韩非当真死了?”
      空气瞬间凝结,李青澹牙关紧咬,广袖中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攥紧,乃至微微颤抖,胸腔中的心跳剧烈起来,呼吸间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疼,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死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就在我面前。”
      卫庄一时没有开口,李青澹低下头,“是我的错。”
      韩非入秦,唯有他暗中跟在身边,这是流沙集体的决定,然而他把他弄丢了。
      “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又重复了一遍。
      卫庄眉间微微蹙起,“只会一味揽错之人最为愚蠢。”
      李青澹只是摇头,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不是的,不是的……”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只一味地说,“是我……是我……”
      泪水终究没有忍住,从他眼里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扬起微小的尘埃,四散的水珠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来。
      “是你杀了他?是你动的手?是你让丢掉性命?”卫庄在他身前站定,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咄咄逼人,见青年直直摇头又开口,“那你何错之有?”
      李青澹呼吸急促,酸涩之感从心脏一路蔓延,传遍全身,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向后退了一步,见卫庄步步紧逼,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直接吼出声来。
      “你们都未亲眼所见!只有我!只有我!他是在我眼前倒下去的!你要我如何释怀!如何放下!啊?”
      他手里攥起绣着金色暗纹的衣领,抬头红着眼眶与卫庄对视,他们有六年的时间去淡忘去平复,与他来说一切只是发生在不久之前,醒来后,他一直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他要做得只有尽快报仇!
      数月以来压抑在他心中的情绪一朝爆发,他想让自己争气一些,想借着抬头的动作将眼泪逼回眼眶,事实却是越来越多的水珠砸落在地上,整个人因为激动的情绪有些颤抖。
      屋中只余下他剧烈的喘息声。
      卫庄缓缓地拨开他的手,单手解开披风,黑袍从空中飒飒飘落,将青年从头到脚拢了进去,他伸手,青年连人带袍一同跌进他的怀中。
      小声的啜泣瞬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李青澹在黑暗中哭得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安抚,但只要这个人站在这里就能令人感到心安,在韩国时如此,韩国没了,这种感觉也从未改变。
      在墨家时,他从未将情绪泄露丝毫,盖聂虽然同他亲近,但他不了解往事,他也不曾提起过。今天这一哭,倒是将所有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落,李青澹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精疲力竭,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卫庄感觉到他身体渐渐软了下来,抱住他席地而坐,青年在他怀中蹭了蹭,他想掀开黑袍,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抗拒,见他在黑袍底下窸窸窣窣的,他挑眉道,“眼泪可以擦,其他的,你可以试试。”
      李青澹被吓得僵住,只好使劲吸了吸鼻子,黑袍底下没了动静,等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卫庄才掀开黑袍,露出一张带着红晕的脸。
      四周静谧下来,卫庄仔细描摹他的面容,向来冷凝锋利的眼神稍稍柔和,良久抬手摸了摸他的青丝,淡淡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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