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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初见施书雁 ...

  •   当我们把岁月挂在嘴边的时候,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岁月的本质是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岁月的表象。从表象中看出岁月是个艺术家,向世人传递,让人们感知到,岁月是一门艺术。
      离婚不久的郭付义坐在冰凉的大理石飘窗台上,看着白天通常都很空旷的停车场。西侧两棵棕桐树悠哉地摇曳身姿。他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快十年,邻居换了一批又一批,原本幼小的棕桐树长大成年。岁月的艺术魅力在于使得一切都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循序渐进地发展。
      这是郭付义想出来的理论,若按这样的理论,每个人脚下都踩着一条必然的轨道,也就是说,他总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和前妻离婚,然后重新过上现在这种孤独无伴的生活。
      近来,郭付义时常思考,但他实在又难以拼凑出一个连贯且合适的句子形容自己是一个怎样的男人。过去他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有点自信的。虽然不富裕,但是有房有车、工作稳定;虽然从来没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已经组成了一个两口之家,无论怎样,他对妻子有感情,也为这个家能够持续稳定下去而感到心安理得。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妻子不爱他了,爱上了别的男人。妻子对他说,离婚吧,我已经不爱你了。郭付义虽然被抛弃,但是他血气方刚,学不来低三下四那一套。他还记得当时的心有多痛,表面上又多么刚强。要是当时悲痛的灵魂脱离身躯站到自己的对面,一定会看到当时的郭付义是那么地尴尬,手足无措,一眼看穿刚强无疑是虚假的。
      妻子当晚就收拾行李走了。这个后来被称为郭付义前妻的女人把他独自留在二月某夜的家里。谁能说岁月缺乏艺术?岁月在他们之间牵了一根绳,然后又斩断,由此震荡在空气中的涟漪,正是艺术的一种表现方式。
      此时,在棕桐树的旁边,在草地上,两个孩子在玩滑板,草地的摩擦力巨大,所以滑不快。这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长得都非常可爱,是一对姐弟,郭付义的邻居。这个小区现在的车流量很大,所以他想,在视线之外的某个地方,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其中的某一个肯定正在看着他们,否则绝不可能让一对孩子这样玩法。
      忽然之间,他改变了兴致,开始关心起他们的父母到底在哪一处看着这对姐弟。哪里都找不到。姐弟俩依然在草地上滑来滑去,直到弟弟摔倒,他才只有五六岁,趴在草地上哇哇大哭。姐姐连忙跳下滑板去扶,一个身影箭步窜到她面前。原来这对孩子的母亲在阳台下面,难怪郭付义看不见。不,不是他们的母亲。孩子的母亲郭付义认识,眼前女子比她年轻、漂亮,头发更长,身材也更加姣好。男孩被扶起之后哭着扑到女子怀里,喊他小姨。他的哭声,郭付义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喊声,郭付义也能听清楚。小姨,她是这对姐弟的小姨。她很漂亮,这是郭付义的直观感受,然后他们走了,阳光落在草地上,孤独的草地终究留不住人。
      虽然郭付义在这套房子里已经住了十年,虽然他每年都在飘窗台上坐看五月的阳光。但此刻他明显地感觉到不同,一种非凡的特殊性。他第一次感觉到五月的阳光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暖。是一种外暖内冷,如同虚假极了的人性。
      终于他感到无趣了,去客厅看电视。不知道看什么,也没心思看什么。在几个频道之间翻来覆去,下午的时光,如同电视里的频道一样在反复之间急匆匆地流逝着。到了傍晚时分,有人敲门,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总是这样一阵敲门声在下午的尾巴上打破他的百无聊赖。
      邻居夫妇虽然有一对儿女,但因为结婚得早,看上去还很年轻。在郭付义还没离婚的时候,有一次两对夫妇组团旅游,从此结成了还算可以的友谊。对于郭付义的离婚,他们秉持的原则是不掺和别人的感情问题,同时又同情离婚之后独守孤独之人,隔三差五他们总会在晚餐时分送点吃的过来。刚开始郭付义还推却,现在他早已习惯地接受,除了一声干巴巴的谢谢无以还礼。
      听到敲门声,郭付义扔掉遥控器去开门。他有些惊讶,因为门外此人令他陌生。长头发、白皮肤、身材颀长、曲线分明,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手里端着一碗饺子。好像,对,好像这个女子郭付义认识,只是她不认识郭付义罢了。他想起摔倒在草地上的男孩,想起有个女子上前去扶,眼前正是男孩口中的小姨。远远地,看不清楚,只觉得是个漂亮的女子。想不到近在眼前时,竟会这么漂亮。
      她从容淡定,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把饺子递给郭付义,说道,姐让我端给你的。
      那对夫妇第一次端晚饭给郭付义时,他表现得很不正常,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动,接过晚饭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后来渐渐习惯了,直到这次,又显然不正常,接过碗时,他的眼睛不知往哪儿放,傻乎乎竟连谢谢都忘记说了。
      她转身走了,那时郭付义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她姐姐叫施书霞,不知她叫施书雁。那是郭付义第一次感觉到,即便是一个不知其名的人物形象也可以在脑子里驻留很久。郭付义的思绪什么时候从这个形象中脱离出来,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那时郭付义已经吃完了饺子,洗好碗,把碗送回去。敲开门,开门之人是施书雁。他显得语塞,不像平时那样自然,不过克制得很好,他相信对方肯定看不出来,他把碗递过去,说道,谢谢你。
      施书雁应道,谢我姐,是她做的饺子。
      施书霞很轻松地放开喉咙,笑着喊道,下次再也不会端给你吃啦。以后你就到我家里吃,隔壁邻居开门就到。说完笑得更爽朗。
      施书霞是个好女子,妹妹的姿色更胜于她,不过她也称得上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以前倒也没觉得什么,郭付义遭受感情背叛,离婚的那段日子,对王明拥有这样一个美丽活泼又顾家的妻子羡慕不已。
      最近一段时间,郭付义总是不知不觉就会去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拥有和珍惜之间到底有一种怎样的关系?在郭付义看来完全是互相矛盾的。哪怕行动在珍惜,从没想过或者概括这就叫珍惜,更不会去想有一天忽然失去了要怎么办。
      现在想这些,只是把过去的想法又重复一遍,事实上,他已经无数次重复这样的想法,已经索然无味,觉不出有什么意思。
      过几天,邻居真请郭付义去吃饭,由女主人的妹妹施书雁前来邀请。他想拒绝,太不好意思了。刚离婚那段时间,陷入无限的悲痛中,任何异样的目光,任何流言蜚语,任何过分的同情对她来说非但没有杀伤力,更甚至他是毫无知觉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法中又有了不好意思,自己有手有脚,常吃邻居端来的饭菜,现在又请他去家里吃饭。累积在一起这么大的人情恐怕是很难还清了。
      施书雁看出他犹豫,不过她是接了硬任务来的,她看着郭付义的眼睛,有点像命令的语气说道,去嘛,我姐准备了好菜。
      真的不好意思,但郭付义还是去了,因为相对于不好意思,他更难推辞。
      他们家的餐桌东西向摆放。王明夫妇坐一侧。郭付义和施书雁坐另一侧。为防止两个两个孩子吵闹,让他们各自坐两头。餐厅的灯就在餐桌上方,一桌子的菜被灯光照得富丽堂皇。真是一桌好菜,在郭付义的记忆中,除了饭店或者家中办事招待贵客,几乎不可能吃到这么丰盛的家常菜。
      施书霞依然用活跃的语言说道,郭付义,这些菜都是我不才的妹妹准备的,你多吃点。喔,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妹妹叫施书雁。我爸妈也真偏心,不仅把我生得没妹妹漂亮。就连名字也差了一大截,她的诗意,我的够俗。
      王明忍不住笑起来。施书雁没笑,脸颊红了。以前,他们两家人出去游玩的时候,郭付义从没觉得拘谨。就是普通朋友,邻居之间的交往,非常自然。而此时,明显地不一样了,他知道有些感觉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不单爱情是这样,友情也同样如此。
      当王明夫妇笑时,郭付义尴尬得要命。他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与他们之间的友谊更深了。但被岁月雕琢得已不是那种无拘无束的友谊。就比如现在,他的脸也同样红了,目光慌乱得无处安放。
      王明给郭付义夹菜,说道,兄弟,吃。
      郭付义应了一句,好,吃着呢。
      施书霞不停地找机会说话,男人之间的对话刚停,她立刻插进去,郭付义,你看我妹妹又漂亮,还是个好女孩,你们交个朋友吧。
      施书雁完全想不到姐姐会来这么一招,惊得差点从椅子里蹦起来说,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怎么,交个朋友而已。年轻人就是要多交朋友。郭付义,你说对不对?
      郭付义还能怎么说,他只有一个回答,说道,对,嫂子说得没错。
      五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但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不免有些凉意。施书雁穿着一件绒衣,将女孩的身体衬得细腻、平滑、柔和。施书雁与他那样近,夹菜的时候,绒线碰到他手上。他非常奇怪地感觉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触碰,而是一种交流。正是这种似是而非的交流,使之前的尴尬被温馨的遐想一扫而空。
      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孩,谁不会心动呢?不过话说回来,仅止于心动,心动之外就再也没什么了。说得直观一点,就比如在街上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很美、很漂亮,令人心动,但是擦肩而过之后,或者最多过了一个晚上,好了,连面孔都记不得了,更别说什么当初的那份激动。
      气氛逐渐融洽,到最后也就吃得轻松了。郭付义吃得很饱,回想起来,那是他在离婚之后真正称得上是享受的一顿晚餐。后来他和王明坐在沙发上看了半场NBA球赛回放,喝了两杯茶。临走时,施书霞叫妹妹送到门口,最后自己却冲上去对郭付义说道,我妹妹最近一直在家,反正你也没什么事,约她出去玩。
      刚才喝了几杯酒,虽然有茶水洗胃,脸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热。郭付义住在北边的房间里。三室一厅对一个独居者来说实在太空旷了。有的时候,他在家里踱步,发现由南向北需要很长时间,由北向南又需要很长时间。说在小小的家中迷路一定是天方夜谭,不过他的心里却是真的在踱步的过程中无数次迷失过。
      郭付义打开了窗户,希望五月之夜的凉风能吹散脸上的热度。没有玻璃的隔间,星空清晰可见。他思索着无数次思索过的同样的问题,在这万亿光年跨度的浩瀚的宇宙中,渺小如我,到底算什么?生命算什么?爱情婚姻家庭又算什么?每当想到这些,他总是止不住流泪,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在人前很坚强。婚姻的变故也没能拿他怎么样。不过那是在人前,人后就不一样了,好几次他都会对着这样的星空流泪。正如现在,泪湿了脸,又被风吹干。脸上的热度终于退去,也许只是水分蒸发带走了热量。
      第二天十点左右,郭付义在听到敲门声后去开门。见穿着一身黑的施书霞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在郭付义的印象中一贯那样的笑容说道,我妹妹要逛逛市区,你去陪她吧。
      大概是太出郭付义预料了,他整个人愣住,过片刻才应道,好啊。
      施书霞笑得有些夸张,侧身朝自家屋里喊道,书雁,郭付义要你陪他去逛街。
      郭付义大惊不已,也不知这个淘气的女人心里打什么算盘,明目张胆把话颠来倒去说。不过他不可能责怪施书霞,到了眼下这一步,还不明白她的意图那就是傻瓜,她在妹妹书雁和郭付义之间牵线搭桥。无论施书霞怎样努力,郭付义心里清楚,那是一种天壤之别,根本就配不上施书雁。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不辜负邻居的一片好意。
      他已经很久没上街,眼前的景象夸张得如同令他对这个城市完全陌生了。老实说在这个三四线的城里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他思来想去,没什么特殊的节日,不过就是周末。他的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了,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施书雁一个女孩家表现的比郭付义还要自然。虽说两人一起逛街总归要并肩而行,但一开始,两人肩膀的平行线之间有着大约半米多的直线距离。郭付义在前,施书雁在后,说话时两人才会靠近些。他们之间的话题和彼此都无关。施书雁是外地人,对这个城市陌生,提了许多关于这个城市的问题,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哪家店的衣服漂亮?还有没有外地人到这儿值得一看的地方?
      郭付义告诉他,没有,老实说这是一个让人不那么愉快,也没有任何向往的城市。没有有名的小吃或者景点,也没有综合性的购物广场。本地居民也就罢了,仅仅是为了见证祖国的广袤大地,来过一次千万别来第二次,因为这地方真的是太让人失望了。
      施书雁认真地听他讲批判此地的话,直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没你想的那么糟,中国的大部分地方都稀松平常,真正的胜地少之又少。
      郭付义细想她说得没错,于是也跟着笑起来。
      整个上午他们一直在街上溜达。说真的,郭付义已经记不得多长时间没走这么远的路了。奇怪的是他们一点儿都不累,临近中午的时候,还兴致高昂讨论去哪儿吃饭。
      郭付义提议,去海鲜城吧,我请你吃海鲜。
      施书雁表示赞同,对于吃,他从来都不挑剔。
      在离郭付义家两三公里的海鲜城,过去他常来,因为他前妻的几个朋友喜欢吃海鲜,这儿的海鲜无论口感质量都是一等,指明了此处,别的地方从来不去。离婚之后,以前妻为纽带的朋友与他的关系应声而断,他自个儿也没什么心情出来吃海鲜。粗略估计,至少半年没做过这家店的生意了吧。
      几个服务员的面孔是新的,格局没有改变。一进门,那扑面而来的鲜香味也一点都没变。郭付义领着施书雁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海鲜城的环境依然不凡,窗明几净。隔着玻璃,俯视马路,车来车往,行人不绝,整个城市陷落在匆匆之中,难以自拔。
      服务员拿上菜单,郭付义接过递给施书雁说,喜欢什么,你来点。
      施书雁翻看菜单,随意地点了几道鱼和虾。菜上来,她在吃虾的时候解释说,螃蟹太贵,吃起来也麻烦。能省钱省力填饱肚子,何必自找麻烦?
      郭付义原以为施书雁不过是个高颜值,却单纯、傻傻的少女,经过半天的交往,越发觉得不是这样。在她清爽开朗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深沉的心,要不然,她绝不会以那样的语气说出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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