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打翻王爷的醋坛》粉红象

2、第 2 章

　　苏芸立在桌案边，芊芊素手将一卷雪白的宣纸摊开。揽袖沾墨，腕间蓄势，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株苍劲的孤松。

　　她虽生在乡下，但爹爹是村里的私塾先生。

　　爹爹在世时，总让她和学生们坐到一起，听他讲书。比起做农活和家务，她更熟悉的，是书籍和字画。

　　苏芸再次提笔沾墨时，李嬷嬷正从外间进来，将新烧的茶水放在桌上。

　　李嬷嬷朝里间睨了一眼，也不管苏芸正在作画，旁若无人道：“听说皇后娘娘今日替齐王殿下，向礼部尚书府下聘了，从宫里抬进尚书府的珠宝，足足装了八辆马车。哎，婚姻嫁娶之事，本来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这正儿八经的王妃就是不一样，明媒正娶，任谁看了都觉得风光！”

　　苏芸腕间一颤，一滴墨珠从笔尖滑落，顷刻间便润进宣纸里，将方才勾好的松枝染黑了一片。

　　这些天，李嬷嬷像是故意一般，总是将外头听来的闲言碎语，在她这里绘声绘色地再说一遍。

　　头几天，苏芸还告诉自己别在意，要等王爷亲口为证。

　　但好几天下来，不止李嬷嬷，从别的下人身上，苏芸也听到一些王爷纳妃的流言。

　　她心下不安，也曾主动到正院去找过王爷，但管家吴伯说，王爷几日前奉旨外出公干，归期未知。

　　王爷已出府数日，她竟不知。想起这些日子下人们看她的眼神，有讥诮，有怜悯，亦有陌然，可他们无论谁，都不愿将心比心地同她说一句实话。

　　偌大的一座齐王府，似乎只有她一个外人。

　　苏芸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杏目轻阖，努力冷静下来。换了一张宣纸，重新作画。

　　李嬷嬷朝里间剜了一眼，腹诽了几句，又无趣地出去了。

　　连着数日的阴雨，让天气凉了不少，院中的枫叶由青黄相间，逐渐变成一树碎金。

　　苏芸想着和王爷约好要赏枫，便翘首期盼着他回来，但没等到王爷回府，苏芸却先遇见了皇后身边的女官。

　　午后，苏芸看难得今天没有落雨，便来花园中走走，独自散心。

　　才转过假山，她就看见前头一队人马正朝她走来。

　　走在前头带路的，是管家吴伯。而跟在吴伯身后的锦衣女子，则有些眼生。

　　若是往常王府中有客来，苏芸都会避让，可眼下假山外没有花木遮挡，想来她已经被看到了，便索性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吴伯近前，朝苏芸行礼道：“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英姑姑。”

　　苏芸微笑颔首，不卑不亢。

　　英姑姑并未还礼，而是看向吴伯。她方才远远看见苏芸时，便已猜到了身份，但此刻仍是故作疑惑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苏姑娘。”

　　“是哪位官家的闺秀啊？”

　　英姑姑故意发难，却将话里的软刀子，都藏在脸上妥帖的笑容里。

　　“这……”吴伯面露难色，好半天才答道：“是王爷请到府中的贵客。”

　　“原来是到府中吃喜酒的客人，苏姑娘来得实在早了些，齐王殿下和文家姑娘的大婚日子还有半个月，你可要好等了。”

　　苏芸怔怔立在原地，盯着英姑姑身后的一队仆从，他们手上正盛着明红的绸缎。

　　明丽的颜色像夏日骄阳一般，深深刺痛了苏芸的眼。

　　果然，王爷要大婚了。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一直以来她不相信的事实，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

　　苏芸眼中酸涩，却又强忍着，不想在人前失态。

　　仲秋的寒意穿过身体，渐渐漫上心头，她感觉这个秋日的下午，比寒冬的长夜更难捱。

　　不知道英姑姑一行人是何时离开的，也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的宸枫院，苏芸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流失殆尽，像失了魂魄般坐在廊下，呆呆望着院中的枫树出神。

　　她原本以为，只要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只要一心守着心爱的人，就能在偏安一隅的微小天地里，握住她的幸福。

　　苏芸不是不知道，下人们每一声“苏姑娘”里，有多少对她的冷眼。可她强压下心底的愤懑，让自己不去在意。

　　她可以不要名分，也不在乎别人对她的称呼，更不奢望所谓的地位和财富。她爱的，至始至终便是姬昱这个男人。

　　为心爱的男人受委屈，她心甘情愿。

　　可如今，王爷即将有自己的妻室，是个跟他身份相配，出生尊贵的女子。

　　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上至皇室，下至百姓，他们都是受人祝福的一对。

　　而她呢？

　　王爷对她一直没有个交待，对王爷来说，她到底算什么？

　　她如此卑微的爱，将自己折磨地体无完肤，到底值得吗？

　　苏芸望着眼前的枫树，看着叶间的日光越来越熹微，又看着屋檐下的灯火，在树下投出模糊的阴影。

　　她就这样整夜坐在廊下，直到东边的天际慢慢变红，知道脸上的泪珠在晨风中干涸，直到李嬷嬷捧着早饭，立在她面前。

　　“吃些东西吧！即便伤心难过，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明明是一句言不由衷的关心，却让苏芸看到了漫天风雪中的一点火光。说起来，李嬷嬷才是在王府中，陪她最多的人，比王爷还要多。

　　苏芸怔怔望向李嬷嬷，语气艰涩，似在问询，又似在自言自语。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来，先进屋吃些东西再说。”

　　李嬷嬷放下碗筷，将苏芸扶进卧房，又拿了条薄毯披在她身上。

　　这样的眼力见，还是在她初来宸枫院时才有的。

　　等到苏芸将半碗热粥吃下肚，李嬷嬷才叹气道：“苏姑娘，奴婢活到这把年纪，好多事情，看得都比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更明白。上到皇帝老子，下到平头百姓，说到底，都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喜新厌旧，所以但凡有点家底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齐王也是一样，逃不出男人花心的本性。即便说过些山盟海誓的漂亮话，还不是转头就忘了？那些个甜言蜜语，都是哄你们这种小姑娘的，可当不得真！”

　　苏芸手中的汤匙滑落进碗中，一声脆响重重敲在她的心坎上。

　　李嬷嬷继续说：“男人们可不像你们这种脑子简单的小姑娘，他们孟浪归孟浪，真等到该找媳妇的年纪，还不是老老实实找家世相当的。尤其王爷这样的身份，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该企及的。现在王妃数着日子就要进府了，苏姑娘，你这样不清不楚地卡在人家夫妻之间，确实不像话！”

　　苏芸紧咬着樱唇，指尖陷在掌中，心中再度泛起苦涩。

　　“苏姑娘，奴婢劝你，趁着大好年华，出去寻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普通男人，踏实过日子。帝京里的皇家贵胄，不是你该招惹的。”

　　*

　　马车颠簸，苏芸垂着脑袋，一直在回想李嬷嬷对她说的话。

　　虽有不舍和怨尤，但她一路上都在反复开解自己。

　　李嬷嬷说得对，皇家与贵族，都不是她能招惹的。她该早些离开，不去打扰王爷和新王妃的生活。至于过往的种种，就当是一场黄粱梦，该忘就忘了吧。

　　只要回到家乡利州，她便开始重新生活。

　　马车行了好几个时辰，苏芸心中舒展了一些，伸手撩开窗帷透透气。

　　外头已然放晴，日头从云层的间隙中露出脸来，将一缕缕金色光线投向眼前的山林。

　　呼吸到山林的气息，苏芸感觉格外亲切，不由对往后的日子，也多了几分信心。

　　这辆马车是李嬷嬷帮着雇的，从清早出发便一直赶路，连中午的饭食都没有顾得上吃。

　　苏芸有些饿了，撩开帷幔，轻轻拍了拍赶车大哥的肩膀。

　　“大哥，要不在前面的驿站停一停，咱们吃些东西再赶路。”

　　赶车的汉子没有作声，依旧沉着脸。

　　“大哥，咱们在前面停下！”苏芸更大声了一些。

　　可赶车的汉子非但没有理睬，反而狠狠一鞭子抽打在马身上，马抬起前蹄嘶鸣一声，顷刻间驶得更快。

　　苏芸不受控制地跌回车厢中，连抓在手上的帷幔都被扯落下来，身子撞到座位上，额角被磕出一道口子。

　　鲜血从雪腮上流过，她也顾不得许多，扶着座位稳住身形，这才看到路边的树影都投在右侧，他们正在向北赶路。

　　可她的家乡利州，在帝京南面啊！

　　“你是什么人！要将我带到哪里去！”苏芸厉声质问。

　　“我是什么人不要紧，你该想的是，到底是谁要你的命！”

　　转眼间，马车已经驶上山顶，赶车汉子将缰绳狠狠一拉，转过身，将苏芸扯下马车。

　　前面就是山崖，赶车汉子将苏芸拖拽到崖边，沉着脸道：“妹子，你我本无冤无仇，奈何有人出钱买你的命，对不住了！”

　　苏芸乃一介弱质女流，哪抵得过眼前这个男人掌间力气，只怕她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她不畏死，左右这世上已没有她牵挂的人，可她不甘，她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她的命。

　　“是谁？”

　　“你要真想知道，去问阎王不就行了！”

　　言毕，男人在她肩头狠狠一推，苏芸的身子就像一片枫叶般，飘然向山崖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