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雪花即将崩溃》海港空间站

41、失踪案PART 20

　　吴望宇睁开了眼睛。

　　他头上带着一副VR设备，双手交叠与胸前，平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周围是精心打造的木质家具，以及没有任何门和缝隙的墙壁。屋顶的空调口吹着柔和的微风，正对着床的，是一面巨大的电子投影墙，墙壁上绿意盎然，轻风鸟语，一副充满春日气息的样子。

　　吴望宇目视着这熟悉的场景，轻轻眨了眨眼睛。他在床上缓缓转过头，看到了静静躺在自己身边的时思。

　　时思好像睡着了一样，表情平静而安详。他的双手十分放松地垂在身体两侧，唇角似乎还含着一丝他惯有的淡淡的笑意。

　　吴望宇伸手，将时思的手指轻轻握在手心里，只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他怔怔地看着时思。已经失踪一个月的爱人此刻正躺在他的身旁，却没有一丝生命的体征。吴望宇虽然猜想到了结果，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却依然难以接受。他撑起身子，将耳朵贴在时思的胸膛上。那里如同落雪的夜晚一般，十分安静，也十分冰冷。

　　吴望宇木然地站了起来。他看到床头的位置，放着一台量子轨迹追踪仪。除了VR设备以外，量子轨迹追踪仪还引出一根数据线，另一头连接着一台打印机。打印机上，放着一只白色封皮的笔记本。

　　吴望宇拿起笔记本，上面全部是用6号黑体打印的日记，时不时还穿插着时思的笔记。当他翻到最后两篇日记时，他看到满页用血写成的“你在哪里”“回答我”，以及用0和1组成的想密码一样的符号。

　　吴望宇看着最后一页的0和1，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迅速摸向口袋，从中掏出手机，打开转换器，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手机和笔记本全部掉到了地上。

　　他的手掌僵硬地停滞在半空中，双腿不自主地迈开，朝着衣柜走去。他无法驱使自己的行动，只能任凭自己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柜子一角出现了一只小小的保险箱，吴望宇输入了密码。箱子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手木仓。

　　“好了。”吴望宇把手木仓拿在手里。在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平静地说：“让一切结束吧。”

　　“等一等！”吴望宇想要大叫，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他的喊叫声只能在大脑中回荡，而手则是不听使唤地握着木仓，缓缓抬起，将木仓口抵到了自己的太阳穴。

　　“还等什么？”脑海里的声音嘲讽道，“你就这么怕死吗？”

　　“和时思一起去死，难道不快乐吗？”

　　“不是这样！”吴望宇突然说。他的喉结猛烈地颤抖着，用力摆脱了董一对他身体的禁锢。他想要将手木仓远远地甩走，然而董一却毫不放弃，依然紧紧地抓着木仓，甚至大拇指在吴望宇的抗争下抬起，用力拉下了木仓的保险栓。

　　“他会回来的！”吴望宇嘶哑地低吼道，“时思不是说过，只要等等他，他就会回来吗！他什么时候食言过！”

　　吴望宇听到自己的喉咙里传出一声冷笑。“这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罢了。”董一用吴望宇的唇舌，讽刺地说着，“时思食言的事情，还少吗？他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然而现在呢？”

　　他的右手又颤颤抖抖地，将木仓移到了太阳穴处。吴望宇用尽了几乎全部的力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食指，没有按下扳机。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时思？”他有些绝望，对着面前的虚空，声音像砂砾一样破碎而无奈，“你难道不爱他？你不想让他回来吗？”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实。”董一的声音沉沉地响起，“我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他病成这个样子，还能够活几天呢？”

　　吴望宇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喉咙突然像堵住了一般，传来一阵哽咽，这是属于董一的情绪，是他的悲伤。

　　“当我得知时思已经时日不多时，我的大脑里只有愤怒。我想尽快杀掉你，然后再认真创造出另一个自己，给他请最好的医生，好好陪着他走过剩下的这一段极短的路。然后再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一切都结束的比我想象的早。”董一喃喃地说，“我只要一想到，时思的意识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游荡，永远被禁锢着，永远找不到出口，我就想要立刻杀死自己。”

　　吴望宇的五脏六腑仿佛全部扭曲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逐渐与董一相融，脑中和身体里布满了苦痛，开始渴望手中的木仓快快发出那一颗简单的子弹，迅速贯穿自己的头颅，结束这短暂而罪恶的一生。

　　“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的！再等一下，再等等时思……”吴望宇咬着牙，几乎是用央求的语气对董一说。然而董一却不为所动，手中的木仓离太阳穴越来越近。

　　吴望宇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住木仓口，企图将它从冲着自己的方向掰离开，然而董一却不让吴望宇如愿。手木仓始终对准着自己，两个不同的意识在同一具躯体里，互相争夺着。

　　突然间，床头的量子轨迹追踪仪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与此同时，打印机启动了。它的墨盒飞快地滑动着，似乎在急切地传达着什么讯息，然而曾经承载墨迹的笔记本被吴望宇掉到了地上。它就像一个哑巴一样，焦急而慌张地说着什么。

　　“砰！”

　　就在吴望宇被打印机分散了注意力的那一瞬间，他的手顿时失去了控制，冰冷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胸膛。剧烈地疼痛刺激着吴望宇的神经，他捂着胸膛流血的洞口，缓缓坐在了凳子上。

　　一切都要结束了。

　　在那一刻，无尽的疲惫涌入吴望宇的脑海，但他不能闭上眼睛死去。因为他看到，在床的另一侧，时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冲着他的方向，缓缓地转过了头。

　　时思终于从坍缩的世界找到了出口，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不愧是你，我知道的。

　　吴望宇轻轻地，又虚弱地笑了笑，果然你答应的事，就一定能做到。果然我只要等一等，你就会回来。

　　董一一直沉默不语，但吴望宇能感觉到，属于他的那份绝望和痛苦，突然变成另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注视着时思，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然后移到自己的胸口上。时思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慌张地从床上跌下来，用虚弱的，几乎站立不稳的双腿，蹭着地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挪到自己身边。

　　“不要动，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时思脱下身上的衬衣，捂住了吴望宇的伤口。吴望宇能感觉到他的手十分无力，还不停地颤抖着。鲜血突然再度从他鼻子里滴了下来，沿着人中落到了手背上，还混杂着微咸的眼泪。

　　“不必了。”吴望宇和董一一同说。时思抬起被泪水淹没的眼，注视着面前的爱人。那个年轻苍白的男人，漆黑的眼睛中混杂着纯粹和深邃，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凝视着时思。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董一说，“对不起。我总是做让你难过的事。”

　　“还差一点。”吴望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艰难地伸长手臂，探向床头的量子轨迹追踪仪，拿起VR设备，轻轻带在时思的头上。

　　白色的VR眼镜缓缓落下，盖住了他那双透明的、清澈的、美丽的，

　　如此温柔，又如此悲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