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剑歌》归期之城

6、夺酒盗心

　　传闻，满月之日，午未交时，自乾口携一叶轻舟，穿过一片水中森林，在古老的红木林尽头，方能在陨心湖遇一古阁，那古阁不知从何时便有，亦不知阁中往事，只知道，古阁里住着一个人，一个苍老，孤独，懊悔的老人！
　　划着轻舟，漫过葱绿的水草，净洁的湖水漾出细碎的波纹，渐渐的消散无痕，如镜面般倒映着经久不变的景色，仿若从未有人来过，亦未离去。
　　“一个人可以足够强大，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强大到无坚不摧！”李白呢喃着，想着师父昨日所说的话，他不太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说着，“师姐，你可知其意？”李白看着凤儿道。
　　凤儿提目，自纯净的湖水至少年纯净的眼再到那纯净的天际，“或许，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她伸出玉指，划过那清冽的湖水，遗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嗯~”李白耸耸肩，赤鳞长剑缚在身后，左右双手皆是提了一壶美酒，好似远远便能闻到浓浓的酒香，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看着李白无奈的表情，凤儿只是抿嘴轻笑，轻舟依旧不急不缓的往前划去。
　　“青丘陨心湖！那座时隐时现的古阁让得这里充满了神秘的味道，记得《江陵记事》说道这青丘谷乃是都城之禁，陨心湖与那古阁更是不可亵渎的圣地，自古便无人踏足，我们这么跑过来，不会被江陵城给抓起来吧。”李白嘀咕道。
　　“当是不会。”凤儿轻语道。
　　“也是，反正江陵城也没有守卫和军队。”李白用着难以理解的语气说道，“江陵如此大都城，不仅没有军队，连城主也没有，更加奇怪的是，江陵却是一个祥和的难以理解的都城，而且其他势力似也不敢侵犯江陵半分。”
　　“或许是因为有师父在呀！”凤儿温婉轻语。
　　“师父？！”李白看着凤儿微弯的眼眸，那疑惑的眉眼露出一丝兴奋的喜意，“师姐，你说师父是不是就是江陵城的城主啊！依他老人家的实力绝对有资格，纵然是那位处巅峰之位的姜尘大人也得礼让三分！”
　　对于李白的臆想，凤儿并未作答，江陵，是一座拥有着极为悠久历史的古城，比起九州之上的四大古城还要更加久远，在这里烙刻下的历史厚重而深远。
　　这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李白，凤儿并不恼，反倒是觉得有些温馨，往昔师父之命都是独身完成，虽然干脆利落却不免显得寂寥；现在有人相伴，内心反而更加柔软，想感受他的想法，听取他的意见，似乎只要一想到他力量便会自心底涌出来。
　　恍惚之间，以至古阁，二人自轻舟而起，移步案台之上，这长长的木案之后的那座阁楼，便是二人此行的目的，受太玄之意探望阁内一位故人，而李白方才所嘀咕的话正是师父提及此人之时说起的，看来这位故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往。
　　“他与师父是旧识，百年前，我曾与师父来过此处地，他似乎一直在此。”凤儿轻语道。
　　“一直在此？”李白睁大眼睛，“那岂不是在这里待了百年！他都不觉得腻吗。”他嘀咕道。
　　“他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喜言辞，也没有任何情绪，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只是。”凤儿语气突然顿了顿，“他喝了师父酿制的酒后却变得不一样了。”
　　“师父叫他忘忧先生。”李白眉眼微皱，好奇的看着凤儿，“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前辈。不知师姐可曾问过他到底为何在此？”
　　“他一个极其沉默寡言的人，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还真是个怪人！”李白皱了皱眉，“那师父也未曾提起过吗？”
　　凤儿摇摇头，“师父只是淡淡的提上一句，这位前辈非同寻常，他在等一个人，直到他等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便会离开。”
　　“额。”李白耸耸肩，“师父总是说着高深莫测的话，我等凡人如何能理解啊~”
　　“小白，他是师父的挚友，又是武学前辈，待会见了，还是要恭敬些。”凤儿提醒道。
　　“呵，师姐的意思，我就是一个不懂得恭敬的人咯。”
　　“我没有这意思，是你自己理解的。”凤儿笑道，那清冷的脸上划过一抹可爱的神色，让得李白有着短暂的晕目。
　　“那我这次还真要当个不恭敬的后辈，”李白回过神，扫了一眼手中的白玉酒壶，“也不知师父在哪弄的如此佳酿，这酒香，闻着足有上百年，等下我可是要和那前辈讨上一杯。”
　　“前辈可未必会将这酒给你。”凤儿浅笑，“此酒名为君殇，是师父取失心果与忘魂花亲自所酿，置于姚木安炉酿制，需足足百年方能酿成。”
　　“什么！失心果与忘魂花！”李白面色突变，“这不是两种巨毒的毒药吗！”听着这两种毒草的名字，李白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失心果与忘魂花沾上一点就得肝肠寸断！虽说是两种毒药，不过却极为珍稀罕见。
　　“本来还想讨要一杯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李白吐吐舌头，这喝下去，估计就得凉凉了，不过这位前辈竟然如此古怪喝这毒酒，而且还是师父亲自所酿，真不知道师父的用意是什么！
　　沿着木案向前，周遭点缀着零零星星的水草，湖面不染一丝波纹，倒映着天际的白云，周遭很冷清，很孤寂。
　　李白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地方好安静啊！”如此寂静的古阁，若不是有师姐陪同，他一个估计会胆怯的。
　　“这里与百年前没有任何异样，那位前辈就在前面。”凤儿说道，李白沿着凤儿目光所聚的地方望去，说是古阁，倒不如说是一处庭院，院内有着几栋木屋。
　　这所庭院由粗壮的藤蔓围起，藤蔓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五颜六色的，院内很干净，还有着石砌的小花坛，秋千，秋千的铁索上锈迹斑斑，在一处挂着门匾的木屋前，一位身形略有些佝偻的老者坐在木椅之上，他面前的长木桌上摆了很多木雕的小玩意，手里不停的雕刻着什么，门匾可能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上面的刻字已经看不清了。
　　二人推开篱墙的小门，走近那老者，老者不发一语，亦没有看二人一眼，好似他们并未来过，并不存在一般。
　　老者花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衣衫也是很陈旧，不过却很干净整洁，着一件麻白色的外衫。他那双苍老的手布满了老茧，右手握着一把小刀刻画着左手上那快要成型的楠木，那似是一只蝴蝶的样子，桌上还有着不少刀具。
　　“小白。”凤儿温柔的眉眼看着李白。
　　“嗯。”李白点点头，便行至桌前，道，“前辈，这是晚辈的师父太玄为您所酿的酒。”
　　老者不发一语，仍旧旁若无人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良久未有回音，“前辈？”李白愣了愣，他回首看着凤儿，又走到桌边，将酒壶放到桌上。
　　老者仍旧雕刻着手中的玩意，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未曾理会李白的言语。
　　“前辈，如此“美酒”，不赶快尝一尝吗？”李白道，老者依旧不发一语，身子也没有丝毫动静。李白无奈的看着凤儿，凤儿笑道，“小白，你将酒壶打开，闻着酒香，前辈便会喝这酒了。”
　　“哦？嗯！”李白眼中满是好奇，他依从凤儿所言，取下白玉酒壶上的瓷塞，一股浓厚的，略有些妖异的酒香瞬间铺面而来，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醇厚的酒香夹着一股使人昏昏沉沉的“药香”。
　　老者似是有所察觉，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物拾，抬起头，明亮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很苍老的脸，厚重的皱纹爬满他的脸，他那双深陷的双眼没有丝毫神情，显得极为空洞。
　　他复又抬起手，拾起装酒的玉壶，将酒壶拿到鼻尖，闻着这特殊的酒香，他的双目动了动，似乎有着一丝熟悉的隐动，老者站起略有些佝偻的身子，他走到靠近右侧篱墙的秋千旁边，手握着那锈迹斑斑的铁索，右手食指在上面刮擦着，像是突然见到一件极其熟悉的物拾一般，李白与凤儿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但见他举起酒壶喝下一大口！一股极淡的暗红光波往外扩散，老者闭上双目，周遭，一股无形之力的波动突起，凤儿眉头轻皱，往昔之时，她未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正如现在的李白，这股力量竟然是无形之力，若不是现在的她与那天玄剑意仅差一步，否则，这股无形之力她也无法感知。
　　李白则是一脸茫然又好奇的看着老者，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变化，他连周天之力都无法感知，更别说这股无形之力了。
　　“前辈？”李白开口道，他察觉到老者似乎喝了酒回了神智。
　　老者回过神，他看着李白，眼神中多了几分生机，他又是将酒壶移至嘴边，继续喝着。
　　“能不能让我尝尝？”李白接着道。
　　“小白？！”凤儿吓了一跳，“想什么呢！这可是毒酒！”
　　那老者也是愣了愣，片刻，他左手轻挥，但见木桌上另一壶酒缓缓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浮在李白的身前。
　　“小白，你疯了吗？”凤儿走到李白身边，责怪而又焦虑的道。
　　“没事，师姐，我就喝一点点，尝尝味道。”李白砸吧着嘴笑道。
　　“前辈？”凤儿有些迟疑的看着老者的背影，遂转目盯着有些不可理喻的李白，这可是毒酒啊！
　　老者并未答话，亦未回头，只是自顾自的喝着。
　　李白心里有些忐忑，有些慌张，不过闻着这酒香，他很想尝尝，虽说失心果与忘魂花蕴有剧毒，不过他想前辈喝了这么多都没事，自己就喝一点点应该可以扛过去。当然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自信，最主要的还是闻着酒香着实让他嘴馋！
　　他举起酒壶，送至嘴边。
　　“小白！你！”凤儿娇嗔道，却是一把将其夺过，先喝了一口。
　　“师姐你？”李白诧异的看着凤儿，凤儿脸角微红，双目竟是有些飘忽，她有些不知所措的道，“我，我，也想试试，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李白傻笑，他自凤儿手中接过酒壶，“那就让我陪师姐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乌鸦嘴！”凤儿面色羞红，“谁要跟你做亡命鸳鸯！”她嗔道，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抢过了李白的酒。
　　而李白也是猛灌了一口，君殇入口，温凉的美酒缓缓而下，初时，如香薰一般甘甜，片刻，一股酥麻滚烫的触感自口入心传遍全身，周遭仿佛天旋地转，脑海像卷入巨大的漩涡。
　　李白与凤儿皆是昏昏沉沉，周身倾倒，李白手中的酒壶也是脱落，跌倒地上，还未砸到地面，酒壶竟是再次回到木桌之上，老者转过身，右手食指之上一道亮白的光辉闪烁，老者指尖轻抬，两道流光便汇入二人身体，淡淡的光幕将二人包裹，两人身体便是悬浮于半空之中。
　　老者看了一眼李白，复又看了一眼凤儿，那空洞的眼神渐渐掀起了一丝涟漪，数滴晶莹的泪水划过他苍老的脸颊！
　　“你就像曾经的她一样！”老者看着凤儿道，他又看向李白，“而你，却不像我！”老者收回右手，二人的身子便是漂至屋内的床榻之上。
　　“太玄，你的弟子果然都很像你！”老者挺直身子，沙哑的嗓音缓缓传出。
　　但见空间缓缓波动，太玄的身影渐渐立于老者身侧。
　　“凤儿与白儿，似乎并不能得到你的认可。”太玄缓缓道。
　　“他们，不适合。”
　　太玄右手轻挥，方才李白，凤儿所喝的酒壶便掠到他的手中，他喝了一口酒，说道“为什么？”
　　“对于失心咒印，君殇的药效仅仅能够维持一柱香的时间。”
　　“四百年前，百年之力的君殇于你无效；百年之前，君殇仅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五百年，这也是君殇药效的极致；一柱香的时间，应当足够了。”
　　“自此之后，我再也不会苏醒。这具躯体也无需再存于世！”老者说道。
　　“为何要向自己施加失心咒印？”太玄说道。
　　“这个问题，百年前你已经问过了。”
　　“上次你并未给我答案。”
　　“你知道答案！”他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会选择你所选择的道路。”他看向太玄，眼中多了一份隐痛，“你故意送来君殇，让我记起曾经的那段过往！你真的以为，我会不懂吗。”
　　“我知道，你比谁都懂！从她离开的那天，你的心就已经死了，你我本都是有情之人。”
　　“所以就算我埋葬我的心也无法理解那把剑！”他面色深沉。
　　“剑缺少的不是无心的灵魂，而是一颗体悟世人的心！”
　　“看来你早已明白。”
　　“所以你安排了一切！”
　　“天玄需要成长，我只是想让它获得一颗心。否则天玄杀不了他。”
　　“你故意放走了他，故意抛弃了天玄！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你无法左右那是不是一颗正确的心。”
　　“所以这是一场心之间的较量。”
　　“如果输了，将是可怕的后果。”
　　“你已经阻止了我一次，可我还是赢了。”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所有人为你的决定付出代价！开元的弟子已因此陨命，她无法原谅你！”
　　“我只是在给世人创造一种可能，封印的力量维系不了多久，而我们再也无力封印他！”
　　“他似乎已经开始复苏了，正是借助你所利用的那颗心！”
　　“你知道，他的力量无法被彻底消灭！它永远存在于这世间，我们需要的是一颗能够引导与包容这股力量的心，天玄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会让凤儿与白儿受到任何伤害！”
　　“你要知道，白泽将天玄给了我，却将太玄诀传授给了你，这是为什么！”
　　“你仍旧如此的一意孤行，就算她的死也无法改变你！”
　　听得太玄所说，老者沉吟良久，他走至木桌旁，拾起那未雕刻完的物拾，眼中泛着泪光。
　　“纵然你已无心，却仍旧记得她最爱的东西！”太玄呢喃着。
　　“她的剑我给了凤儿，我的剑便留给李白吧，就当作是曾经对你亏欠的一点补偿。”老者说道，“但是天玄只能留给那尚未出世的心。”
　　“你的剑，不在九州。”
　　“无论在哪，剑的封印只有李白能够解开！我在剑里留存了我的力量！希望这股力量能够帮到你的弟子，弥补我所犯的过错。”
　　“你用你的生命换取的这条道路值得吗。”太玄说道。
　　“没有任何一个强者可以长盛不衰，再耀眼的星辰终会陨落，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便交给年轻的生命！我将心封印于陨心湖底，这里连接着星辰四印的力量，这条路是我留给后世之人的。”他转目看着太玄，眼中的生机正在缓缓丧失。
　　黄昏时分，李白终于醒了，昏黄的夕阳透过窗铺打在他们的脸上，勾勒着他们好看的轮廓。
　　“师姐？”李白紧张的握住凤儿的玉手，神色有些慌张的呼唤道。
　　“嗯，，嗯。”凤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李白紧张的神情，轻语道，“我没事。”
　　“嗯。”
　　二人起身，庭院里，老者仍旧在雕刻着什么，二人躬身，辞别老者朝着谷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