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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引四 ...

  •   周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裹着冲锋衣下楼转了一圈。早晨的温度出乎意料的低,不出五分钟,他便捂着袖口哆哆嗦嗦的回了房间,钻进被子。单辞被他的动静吵醒,慢慢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清了下干涩的嗓子开口问道:“几点了?”
      周洋在枕头下摸索半天,拿起手机看了眼:“……六点半。”
      单辞:“你这么早爬起来干什么?”
      周洋:“随便走走。”
      单辞点点头,侧身拿起自己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查看电量。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没做梦,入睡也很快,今早被周洋吵醒也没觉得醒得艰难,几乎是一睁眼就清醒了。他从被子里钻出来,□□的上半身感受到浸满了整间房的寒意。回头一看,窗帘都被吹开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裹成蝉蛹的周洋,有些来气,一步跨到周洋床边,抬手“嘭嘭”地给了他两拳。
      “啊——”周洋大喊,蛆似地拱了几下,掀开被子瞪着他。
      “你不关窗户?”单辞估摸着他被子下胳膊的位置,又是两拳锤上去,“你不——关——窗户。”
      “靠!”周洋搁着被子踹向他,“不穿衣服你不冷啊?”
      单辞躲开他伸过来的脚,走到过去合上窗户。周洋又盖住头躺回去。等他迷迷糊糊地马上又要睡着的时候,被一拳砸在后腰。“啊——”他嚎着弹起来,满脑门火气地看向立在床边的单辞。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和牛仔裤,拉链拉到底遮住了脖子和下巴。
      “干嘛?”周洋揉了揉眼睛。
      单辞手里拎着背包,一边把充电器往里塞一边说:“走走去。”
      等周洋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包里翻厚点外套的功夫,单辞打开门,倚在门框上查看了一遍微信。依他对单程俊的了解,没得到回应他不会再发第二句。他能来消息,也一定是杨丽吩咐了让他问问,哪怕杨丽再催促他再问问,也会被他敷衍过去。所以,他只粗略扫了一眼最上面的几条消息。依旧是那些群聊,已经把单程俊的消息顶下去了,还有班里一个没备注的同学昨天发来一道题问他。单辞看了两眼题目,语音回复过去,然后退出聊天框。周洋已经在穿厚外套了。鬼使神差地,他点进新朋友里,看了一眼待验证的好友申请,红发男没有通过他的申请,估计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周洋拉着衣服拉链走过来,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
      单辞收好手机:“走吧。”
      周洋:“去哪啊?”
      “反正起来这么早,爬山啊。”单辞说。
      周洋:“现在爬山也看不到日出了。”
      单辞:“不看日出。”
      两个人顺着前一天晚上单辞走的小路走到半山腰,大多数店铺都关着门,零零散散的早餐店门口蒸汽缭绕,人倒是不算少,也有看着是从景区刚回来的,一群一群在一个包子铺前面堵着。单辞观望了半分钟,放弃买两个肉包的想法,一转头看见昨天卖小冰水的地方支了个架子,放着蒸笼,一个带着遮阳帽的女生正好买完,是一种半个拳头大的白色点心,离摊子好几米开外就能闻到很浓的米香味。
      单辞要了两个,阿姨一边给他装一边说:“两块钱。”
      周洋甩着手里的包子过来的时候,阿姨正把袋子递给单辞。他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是什么?那个水是什么?”周洋看了眼他手里的塑料袋,又看了看阿姨的摊子。
      “那个啊,”单辞顺着他的目光回看,微微一笑,“挺好喝的,你尝尝吧。人家自己煮的茶,还对身体好。”
      周洋没怀疑,直接掏出手机扫码买了一杯。两个人并不知道景区入口具体在哪个方向,只能跟着三个全副武装,看着就像要爬山的一家人,钻了一两条小巷,在单辞思考是不是跟错人的时候,他们从一个农家餐厅的油烟管道下面转到了景区的游客中心。
      周洋已经把小冰水喝空了,他绕过单辞,把塑料杯子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蛮好的,这路得本地人才能找到吧?”
      单辞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停留了几秒,又看向拥挤的售票厅:“我去买票。”
      “好。”周洋点点头。
      单辞转过头,悬空的索道连接到山顶,喀斯特地貌的悬崖刀劈一般直上直下,能看出其中的夹缝里曲折的小道。在他的注视下,一缕白雾从半山腰的林子里飘起来。周洋几口吃完了包子,转身走向一边的超市。
      买完票,单辞离开售票窗口,周洋拿着一根巧克力条咔咔啃着,手上提了几瓶口味不同的苏打水。
      单辞把身份证递过去:“你买这么多,提上去不累吗。”
      “不会。”周洋用拿着巧克力棒的手把塑料袋撑开,“你看看要什么味道的。”
      单辞随便拎了两瓶出来,塞进背包。周洋又递来两根巧克力条,单辞拍了拍衣服口袋:“刚买的还没吃呢。”
      排队坐缆车。周洋被两根巧克力棒腻到了,一口气灌下去半瓶水,在他仰头喝水的空档,一个干瘦的老太太一手肘杵过来把他顶开,挤到他前面去,没站稳,又杵了前面下单辞的后腰。
      单辞回头,看了眼被呛到咳得翻白眼的周洋,又看了看表情严肃的老太太。她鼓着胸口,感觉狠狠提着一口气。
      “您急的话就站我前边吧。”单辞侧身,老太太瞪他一眼,一肘子把他顶到护栏上,挤到他前边。
      周洋不咳嗽了,表情困惑,迅速拧好瓶盖,低声问他:“你干嘛?”
      “她家里人在前面望着呢。而且出门在外的,要是有什么好歹说不清。”单辞解释道。
      老太太一路往前挤,跟个钻头似地拱,顺着势头越过了四五个人,才成功和她排在前面的家人汇合。一位壮硕的秃头大哥被推了个踉跄,人还没站稳就立刻吼起来:“干嘛呀?”
      周洋伸着脖子看热闹,单辞偏了偏身体给他留出空隙。
      “吼什么吼啊?不能好好说话?”老太太的儿子回头 ,捏着拳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一家人除了一个孙子,其他人的身高都不太占优势,基本都是要仰头看人。壮汉把他的拳头往那一家人面前挥舞,老太的儿子立刻就萎了,缩头缩脑。杆儿似的小孩儿一脸震惊,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壮汉,两条腿面条似的哆嗦起来。
      工作人员反应迅速,挤到两人中间,高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就是啊,”老太儿子梗着脖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好好说?”壮汉把工作人员怼在他脸上的手推开,往前一跨,“你家这老太太上来就是一顿薅,要往前好好说我们也让啊,推人怎么回事呢?”
      老太的儿子倒退一步:“你你你,我妈可是有心脏病的,你别乱来啊!”
      “有心脏病坐什么索道啊?”
      从老太一家和壮汉处断开的队伍自动绕过纠纷中心继续往前走。周洋回头看的太专注,在台阶上绊了一下,单辞扶他一把,也回头看了一眼。老太一家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却被人家逼得畏头畏尾。孙子看上去是个初中生,身高已经和单辞这两个刚成年的准高三差不远了,但显然肉没跟上骨头,细胳膊细腿,缩在他妈妈身后。局势已经被工作人员稳住,壮汉老老实实站在比他矮一个半头的工作人员身后,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骂着。中年女人看了看自己手足无措反驳得磕磕绊绊的丈夫,又看了看不停咒骂唾沫横飞却压着音量的婆婆,回头照着儿子的后脑勺狠狠一巴掌,怒道:“你躲着干什么?你躲着干什么?”
      单辞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回头之际,余光扫见了一抹张牙舞爪的红色。
      他神色如常,扭回头凑近周洋,低声道:“昨天那个狗主人在后面。”
      周洋回头看了看:“我去。”
      扫完身份证,两人通过闸门,排进等待上缆车的队伍。周洋还在不停地往后张望,一边看一边低声说:“他们来了……那个红头发的是她哥哥吗。我去——”
      后面一个带孩子的年轻女人正就刚才的纠纷对女儿进行教育,单辞分心听了一耳朵,女人轻声细语道:“所以我们要怎么样?”
      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遵守公共秩序!”
      女人:“对哒,宝贝真棒!”
      “……嗨,好巧。”周洋隔着单辞朝后面打招呼。
      单辞回过头去,红发男两人和他们中间还隔着几个游客。“嗨!”女生兴致勃勃地朝他们招手,红发男低头从墨镜后边看了他们一眼,一把逮住女生的胳膊:“巧什么巧?”
      单辞预备说出口的“是啊好巧”被堵在喉咙里,半张着嘴。红发男推回架在鼻头上的墨镜,偏过身去看向别处。女生抬肘重重向后一锤,带着歉意看向单辞。他调整好表情,回了她一个笑容。
      随即,单辞转回头,抬起右手,在耳垂边逛了一圈,犹豫了几秒,掩饰似地在眼皮上摸了一下。
      还好后面隔了好几个人,不至于跟他们两个坐上同一个缆车,单辞心想。
      几分钟后,单辞坐在造型圆润的缆车里,耳边充斥着轰鸣和钢铁绳摩擦声。他撑着下巴,专注地看着窗外视野一点点宽阔的风景。
      周洋已经和对面坐着的人聊开了。他先是询问对方从哪个城市来,随即在循序渐进的谈话中确定对方和他读过同一个初中,甚至被同一个语文老师带过。
      “我是师范附中的,暑假回去就高三了。”周洋说。
      “我刚中考完呢,”女生说,“还不知道分数,不过大差不差吧。”
      “这样啊,”周洋点点头,顿了顿,忍不住再次感叹,“怎么会这么巧?”
      “对啊,”女生点头,指了指身边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的红发男,“这是我哥,他叫卫梁,我叫卫泽安。”
      “我叫周洋,他叫单辞。”周洋说。
      单辞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缆车限坐四人,排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起来的几个,不乐意分开坐,于是排在后面的红发男两兄妹被拉来跟他们坐一起。红发男的大半张脸被隐藏在墨镜后面,嘴角紧绷。单辞长舒口气,再次转头望向窗外。
      “你是师大附中的,成绩肯定超级好吧。”女生问周洋。
      “还好吧,看得过去。”周洋得意地扬起眉毛,手指搓了下鼻翼。
      “我就不行了,大概率进不了附中精英班和北清班了,估计是致夏吧。我成绩一般。”女生笑了笑。她穿了一身落花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成一团,一些零散的发丝垂在脸侧和额前。可能是因为高,所以看着不像初中刚毕业的年纪。
      “致夏也很好的。”周洋朝单辞看过去,咧着牙笑了几声。
      单辞耸了耸肩。
      十几分钟的上升过程里,空间狭小的缆车内部被始终沉默的红发男散发的低气压覆盖。不过周洋仍然争分夺秒地和人家姑娘套近乎,在数次意图开口要联系方式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后,缆车终于停下了。单辞松了口气,周洋原本还贼心不死追着两人走了几步,女生回头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他只得作罢,原地站定回了句“再见”。
      单辞走到他身边。
      “唉,”周洋叹气,“好可惜。”
      “你脑子出毛病了?人家亲哥在旁边,你什么目的,撺掇人家早恋?人家还没上高中呢,你是个成年人,你要牢底坐穿。”单辞飞快地说着。
      周洋伸出食指压住单辞的嘴唇:“住嘴。”
      单辞偏头打开他的手:“滚蛋。”
      周洋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撇着嘴顺着水泥砌的伪石板台阶往上两步作一步地走了。
      单辞揣着手慢慢沿着路边走。这段向上的路程几乎没什么分叉口,一条线曲折盘旋,偶尔还会有突出的巨石使道路骤然变窄。周洋停在一个平台的石碑前面举着手机拍照,单辞看着他不停地调整姿势,缓缓挪步靠上护栏,从口袋里掏出米团子,解开袋子开始吃。
      一口下去,先是没什么味道的糯米外皮,随即肉香和里头包满了的油一起涌出来,腻得他头顶一阵阵地发闷。咬进去的那一点在他嘴里混合着植物油和腊肥肉里煸出来的油给他带来了味觉和口感上的双重冲击,头昏脑涨。单辞把咬剩下的大半个一起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迎着周洋投过来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他果然走过来,就着单辞的手隔袋子捏了捏剩下那个糯米团,问:“看着挺好吃,这是啥?”
      单辞把东西往他面前递了递示意他吃。周洋自然地接过,一大口咬下去。单辞用舌头在嘴里顶了一圈,看着周洋的表情慢慢扭曲起来,忍不住愉悦地悄悄踮了两下脚,才回答他的问题:“腊肥肉糯米小油包。”
      周洋:“呕——”
      一路上很多能站着坐着休息的地方,基本都是一个垃圾桶一个长椅的搭配。单辞和周洋不紧不慢地往上走爬,也不觉得累,没一会儿就又遇到了红发男两兄妹。
      他们跟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一起挤在长椅上,卫泽安一手飞速地打字,一手拎着玉米小口小口地啃着。她哥已经吃完了,两指捏着玉米芯,一手也拿出手机看了眼,又把手机塞回衣兜,看了眼卫泽安,一巴掌拍上她的后脑勺:“你是老鼠吗?”
      “啊!”卫泽安瞪眼。
      单辞突然很好奇,这个爬了小半程但依旧保持着从头到尾的精致的奇男子啃玉米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姿势,可惜来晚了,人家已经啃完了。
      周洋已经往他们的方向跨了一步,单辞拽住他:“走吧大哥。”
      周洋挠了挠脑袋,点点头跟着他继续往上。
      很长一段阶梯都夹在树林和石缝中间,偶尔能从贯通的石洞里或互相攀杂的树木之间看见山下的平地,还有掀起的悬崖,发丝一样细的瀑布,散布的民房,时现时隐的白色水泥路,突然闪光的河。单辞在衣兜里握着手机,却怎么都没找到合适的拍摄空隙。
      已经很高了,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弯折到消失在一块巨石后的路,心想道。
      “给我拍一张。”周洋看见他回头,后退两步停在巨石旁。
      单辞拿出手机,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给他拍了一张:“好了。”
      “这么拍直接把我拍成一米五,”周洋走过来抢过他手机,点开照片查看,随后满意地点点头,“本少爷怎么拍都很帅。”
      单辞抢回手机揣好,继续往前走。他们已经有一会儿没看到长椅了,走到这里,大部分的游客都直接坐在路上歇起来,单辞也不得不按着腰调整呼吸。周洋喘得像个漏气鼓风机,一步一停,断气似地喊:“我......我说......我们也坐地上吧。”
      “快了,一口气走上去。”单辞指了指标着距离的路牌。
      一棵树横歪在半空,单辞低头钻过去,转了个弯又是几步阶梯,阳光从前方拐弯处一股脑铺下来。再次转弯,走上观景台,进入阳光下,刺得他眼前一片白,下意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前便是一片开阔。建筑,河和路,错落的地表和巨墙似向远处延伸的崖壁,满地满山的浓绿,甚至是极远的远处环绕的山,还有天幕上成团成团的云,以及落在地面上边缘清晰的阴影,尽收眼底。
      “我去。”周洋赶过来,拍了拍单辞的肩膀,感慨道。
      “你也就这点水平了。”单辞斜他一眼,目光从栏杆处扫过,发现了个能站人的空当,迅速跨过去占好位置。
      “你把这儿站好,”周洋指他,“我去买点吃的。”
      单辞目送他走进休息站,掏出手机,后退半步,将面前山下的景观从左至右一张一张拍完整,然后把手机收起来。
      “哇!”熟悉的声音送背后传来,“才爬半个多小时就给我看这个,后面的风景不会要收费吧。”
      单辞回过头,对方正横举着手机看着他:“好巧,你朋友呢?”
      “买东西去了。”单辞回答。
      “我哥也去买东西了,”卫泽安笑笑,看了看手机,垂下手,又看向他,似乎有些犹豫,随后小声说,“你嘴角有一点油。”
      “啊?”单辞大脑空白了一瞬,耳朵立刻滚烫起来,抬手去抹嘴角。
      卫泽安已经从包里翻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递过来。单辞一手遮嘴,一手接纸,脑子里一时间闪过很多东西。是刚才吃油团的时候弄的?周洋为什么没提醒我?很明显吗?随即,一个念头缓缓升起:这张纸应该很香吧。
      这样想着,他用那张纸擦了擦嘴角,闻到了一股极重的工业机油味。他面色如常,擦完后将纸握在手里,再次看向卫泽安,对方眼睛亮晶晶地正盯着他。
      单辞:“谢谢。”
      “不用谢,”卫泽安摆了摆手,“只是排队的时候我哥说话挺冲的,你别放心上,他被害妄想症,一出门就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没事儿。”单辞说。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卫泽安的头顶大概到他的鼻子,对视时双方都不费劲,抬头和低头的角度也恰到好处的温和。
      卫泽安:“那我先走了,拜拜。”
      单辞:“拜拜。”
      她背上背着一个兔头形状的小包,走路的时候还会晃来晃去。卫泽安刚走,周洋就回来了,拿着一盒水果和一盒单辞半天没看明白的东西。
      “蛋炒饭?”周洋走到他面前,单辞瞪着他。
      “老香了。”周洋说。
      单辞冲着他竖起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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