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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6.东阳州 ...

  •   “小蒲?”
      “你抬头看看我,看我一下行不行?”
      “我不伤害你,再也不伤害了……你快醒醒啊!!”
      苑烛将手伸向兰蔲颤抖的肩膀,语气几近哀求。

      当他的掌心拥覆兰蔲的肩膀,他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冰冷,他看到兰蔲着在身上不堪一击的襟衣被周围这些饿坏了的人撕毁,他雪白的皮肤上爬满狰狞的爪印,他蜷成一团,头埋在臂弯下,缩在笼子中央死寂沉沉。

      蛇在他的脚边苟延残喘,蠕动的蛇身上扎着细针,致使它们的活力被搜剐殆尽。

      兰蔲哆嗦着,连哽咽声都细微得差点被苑烛遗落。
      又叫了好几声依旧没反应,他根本没意识到苑烛来了。

      他背对着苑烛,藏在乱发下的后脖颈被灼出一道泛白浆的伤,那是荒芜之地的一道天堑,雷电一样劈在苑烛视野里。

      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心肠这样歹毒,又接受过黛维娜的恩惠,却选了这地方给兰蔲呆,天顶上一个窟窿,正好叫他无故遭受午时的太阳炙烤。虽然现在天阴了,灼痕却无法愈合。
      该有多疼?

      怒火缠绵着一股复杂的情感在心脏奔泻,站起来的那一刻,终于爆炸,只剩一个念头在苑烛残存的意识里回溯。
      ——都滚去焚烂成灰吧,满地的渣滓!

      有什么邪恶的东西从手指流进了身体里,苑烛潜意识的排斥瞬间被躯体的舒适给囚住,什么东西啊?竟如此受用~

      一道泛着黑光的闪电从人群里劈开,焦臭味伴着哀号声渐渐混淆了苑烛的视听。

      他怀疑地抬起自己的手,对这些因疼痛突然清醒过来的人嘲讽地笑了笑,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惬意,此时此刻,他有无限冲动和热情,将恶欲进行到底。

      “这些你喜欢的人们,我都没舍得碰。”
      “苑烛,你是不是来接我……”

      微弱的声音像血淋淋的泡沫雪,在苑烛耳边融化。

      苑烛刚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阴冷地瞥了含笑看着这边的黑卡露露一眼,目光缓缓移到自己放下的手上,他摩挲着腕上的星月项链回头走向兰蔲。

      苑烛用左手控制住自己的右手,他盯着兰蔲的脸渐渐走去,将这些无辜可怜的人抛在视野外面。他明白自己潮将涨浪,如不扼制,邪恶的报复心会占上风。

      兰蔲这才面对苑烛的方向,整张脸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神温和而疲惫,他歪侧着脑袋,嘶声哑气轻笑——
      “眼睛,始终看不清你。”

      为什么,留我等这么久。
      两千多的昼夜,在你看来只是几个时辰吧。你一定先找到了你的猎族。
      明明这般成阻碍,我却在渴望关于你的什么,好玩的鬼话吗?

      苑烛将他溃烂残朽的左手和满地带血的细针收入眼底,一时不敢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心头燃烧的那些东西吓到他,纵使他是血族,他也不过区区血族而已。

      兰蔲糊里糊涂将手伸出去摸苑烛的下巴,没有力气,上身撑不动,他转而扒住铁栏,一下子倒在地上。

      苑烛伸手抓了个空,转身将黑卡露露拽了过来,松开骨鞭。

      “把笼子打开。”他指着笼子命令黑卡露露。

      “你着什么急呀,这才困了几个时辰能怎么样?别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厉害得很,更何况他是——”

      “我再说一遍,打——开!”苑烛打断她。

      “苑哥哥~别吼我!你用你的绝世骨鞭随便一扯就断了,用得着麻烦露露么?”她靠在笼子外面,曲着腿把玩她的新发型。

      兰蔲昏沉地眨眼睛,终于可以安心倒在地上,这时,至少没有千万只瘦骨嶙峋的手伸进来讨命。

      苑烛无神地俯视着她。
      “别闹了,之前的话算数。你知道,我打不开的。”

      “真羡慕。”
      少女仰头,眼里耀如星。
      “那好吧~”
      是怕伤到兰蔲,可惜,瞅瞅他绝望的眼神儿,怕是完全理解不了你。

      铁笼升起了,苑烛赴身过去扶起兰蔲,回头对黑卡露露嘱咐:“把这些人好好放走,怎么被你抓进来怎么送回去。”

      “像谁跟你很熟似的~”
      “一会打伤他们,一会又成他们救世主了呢!说起来,你应该好好感谢雪蒲。”
      少女抱怨着站起来,不得已替他跑腿,“喂,你不许跑了,不然我就要下咒语给外头的小宠物们,你的猎族之家就等着大难再临吧!”

      苑烛了然,“滋啦”一声,擅自撕下了她袖子上一块布。

      “你姥姥的!”露丝气得整张脸硝烟滚滚。

      苑烛径自抱起兰蔲,朝门外走去,与黑卡露露擦肩过,噗嗤笑了一声,凌厉如火过。
      侧目道:“跑?别人欠你的归一码,你侵犯我的另存一码,你耐心看着办。都已千八百高龄的人,没有觉悟,我就等你,好好算细账。”

      外面,明明出了太阳却还在下着小雨,叫做日照雨。

      “这里天高海阔,有没有好受些?”苑烛问。

      凭借这点微亮,就像是冲出城墙,手中抓住了自由,天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兰蔲铅黑色眼眸里,他眉头舒展,从噩梦中脱离。

      兰蔲愣愣地点头,好像踏实了几分,也许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手不自主抓紧苑烛的胳膊肘多久了,指头已经刺破皮肤。

      而后,苑烛三番四次将他的手推开,自己要是破皮出血了,他的指甲就会被蛰伤。

      苑烛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他的脸伤,之前偶尔会想像,兰蔲承受那样的“洗礼”会是何种场合,何种心情,何种原因。

      也许是目睹了东阳州独裁统治死去前的残酷,思想无法再惯性芥蒂,这一次能直面认定,这就是一种惩戒,无疑,这样残忍无道盛行于任何时代,只要是群体性生物,都得在竞争里过活。

      或许,他是去北境戴罪立功……到此为止,苑烛暂时不想继续窥解。

      左左右右走了很远的路,找到一块干燥的大青石,接着惊喜的发现那一块方地没有雨。于是,苑烛将兰蔲放在青石上,背后的岩松正好做倚靠。

      “你在想什么?”兰蔲不知怎的笑了起来,虽然血色全无,却很清澈。

      想,为什么特殊能力带给拥有者的悲伤总多于快乐,为什么喝人血的恶魔放过可怜的人,人反过来丧失理智要吃掉恶魔,为什么我愿意供奉出的血液,却是兰蔲你的毒药。

      “想谢谢你。”苑烛简单说。

      “什么??”他面露疑惑,转而不好意思道:“我的意思并不是……”

      “我知道。”苑烛退下自己沾满血渍的外衣,将腿上被人啃过的地方包扎起来。然后自顾自坐在兰蔲腿边,抽起他的手,用从露丝袖子上撕下的布,沾上几步外落下的雨水擦拭他的伤口。

      “别动!安心躺着,听我说。”

      兰蔲抗拒的很明显,苑烛不理会,将他的手腕倒扣过来按在自己膝盖上。

      兰蔲只好罢休,但是目光的胆怯如此不加掩饰,苑烛差点笑场。出于圆起来会很麻烦,理智让他严肃下来。
      刚严肃下来,擦了污垢,又看到他皮肤上的咬痕,一对对钢钉打进去再拔出来的狠厉,是那些用舌头幻化的蛇。

      这时,兰蔲又试探道:“黑卡露露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苑烛很自然的摇摇头。

      “小蒲,不小心离开了这么久,我的错。”
      苑烛想起很多东西,无限的感受涌入喉头,可语言这东西,在表达伤害时那么锋利,在表达愧疚时总如此无力。
      “疯婆子也没说什么有营养的话,一个劲给我灌输她的陈年旧事,那巫术弄得我把一切给忘了,这几个时辰,如果可以的话,我将来还给你,无论是怎样的方式,好或坏皆不会怨。”

      “也才……几个时辰而已,”兰蔲欲言又止,“你没必要跟我分得这么清,我们是战友嘛。”
      “你……抱着,抱着我出来时,我没看到古尔邦他们,他们是不是和那些人一起安全离开了?”
      “我拖你后腿了对吗?”

      苑烛皱眉,专注刮着兰蔲手上的毒液,许久才回答:“战友。”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你放弃?”
      “没有。”

      “黑卡露露真的要等你去吗,你答应了她什……啊!苑烛,你……你别——”温热的触觉刺激着手上的伤口,他失措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你再动,谁也治不了你的伤口,到时候等着截肢吧!放心,本人百毒不侵。”苑烛用嘴将累积的污垢和毒汁一口接一口清理干净。

      兰蔲拗不过,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看着面前起起落落的脑袋,眼泪不受控制滚了出来,那个傻乎乎的脑袋自然没有发现。

      “苑烛,你对别人也是这样吗?”

      只听一声轻笑传来:“这样,哪样?”

      兰蔲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缓缓道:“就是……很爱护。”

      这个人动作很温柔,声音也很有蛊惑性,只是语气总令人难以捉摸,“噢,明白了,不过,别人?你是说谁?”

      “就是你的,你的朋友,那些熟人们……唔!苑烛,你干嘛咬我……”

      兰蔲抽出半截的手再次被捉了回去。对方半开玩笑的回答:“你觉得呢?想什么呢,难道我像吃软饭长大的人?”

      苑烛蹲在地上帮他缠好绷带,这才把手放开。仰起头精明的笑道:“聪明的孩子,你说什么都对,嗯,我是对谁都这样。”

      他本以为这孩子多少会抛出一点轻视和遗憾,没想到是自己多情了,因为这孩子眼眶湿润了,眼里依旧没有半点杂质。

      “你怎么哭了?”苑烛看着他,把手伸过去帮他擦。

      兰蔲用力推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眼睛,慌乱了。
      “我也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你还是把我排除在外吧,别对我这么好。”
      说完,他便昏了过去,差点磕到地上,幸而被苑烛捞住。

      “晕的真及时,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他抱起兰蔲往西方的晚霞里走去,身后的影子在夕阳里拉扯。

      走了约摸三里路,废弃的东阳村落在视野里铺展开,重见天日的村民在残垣间回荡,互相没有交流,所幸重拾起的羞耻心促使他们好歹裹了旧布匹在身上。

      见了苑烛,不再像那样要死要活的攻击,都变成丢了魂的走尸,眼神空洞,让人看了,瘆惧远超过同情。

      即使如此,苑烛也无法再收起警惕心,他下意识揽紧兰蔲,目不斜视往前走。

      可兰蔲偏在这时梦话连篇,苑烛根本不敢堵了他的嘴,一旦他老老实实安静下来,就不知如何验证他是活物,倒像是抱了个冰封完美的人偶。

      “针……我本应射杀那些人的,那样蛇就不会咬我了……很疼,一阵接一阵,我本可以不用忍受这些。”

      “你的血真好,留在我的伤口处,我只需用针从那里带过,那些恶心的毒物就失去了攻击性,不成群咬我了。”

      几个村民佝偻着后腰闻声凑近,鼻子四面八方的嗅,眼睛不太灵光地眯咄着。

      苑烛想把兰蔲清醒时,这些难以言说的话听下去,他知道,以后也许不会有机会。

      同时,他也看到了敌意得到渲染的村民,他们如狼似虎看着这边,如果是记起兰蔲和苑烛的气息,他们早在起初就应该发动攻击。
      作为靠五谷杂粮荤腥为生的人类,他们没找到食物,只是单纯的,又记起了饿。

      “没过一会,蛇群阵亡了,于是我注意到那些倒挂的,涨红了脸快要失去呼吸的人,所以剩下的针,我用来刮断了他们的绳子,让他们摔在软绵绵的蛇尸上,是不是很妙?”

      苑烛低头,看到兰蔲在梦中笑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兰蔲。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回应:“嗯,我已经知道了,帮小蒲在脑子里用小本本记下了呢。”

      终于,一个村民豺狼一样扑了过来,苑烛闪开,他直接软趴趴的摔在了地上。
      虽然他们根本没有体力,但如果等他们团结起来,麻烦就来了。

      却听到兰蔲说出这样的话——

      “你喜欢的人类包围我的笼子,时间开始变得漫长,我知道那些时间是幻觉……可是黑夜孤寂,白昼如焚,虚无之外,真正的太阳没有一刻放过我。”

      “当我故意用针扎伤口,湛上你的血,这种持续的疼痛……”
      “你不知道吧?我莫名有了快感。”

      “任谁听了都会骂我不知羞耻,其中必定包括你。”

      “苑烛,你的无辜,真的太笨。”

  • 作者有话要说:  塔莲·兰蔲这个名字,因为小时候大字不识几个,和邻居姐姐看了部动漫叫吸血鬼骑士,有个角色叫玖兰枢,有文采的姐姐说这个字念"扣",我说,嗯,玖兰扣,排面且脱俗。以后也要写一部小说,主角叫"兰kou",于是日思夜想,有了塔莲家的兰蔲。
    噢,我的上帝哟,请忘了令人魔怔的兰蔻小黑瓶吧,Lancome这品牌名与此文完全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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