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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慕番外——《生死志》 ...

  •   《生死志》篇廿七:
      “南海有妖,人首鱼身,善歌舞。
      嘉和六年春,书生向林泛舟与南海,适骤雨狂风,船覆,为女子白慕所救。感其恩德,爱其貌美,遂娶于家。婚后三年,无所出,纳邻家女薛氏。未几,孕一子。薛氏,性骄奢,妒白慕之美,间害之。林以其腹中胎儿,未深究。后两年,复娶豪绅刘氏之女。
      呜呼!白慕者,鱼妖所化,委身于人,竟卒于人。无所出而见弃,世人唏嘘。人情寡淡,胜之于妖。其间情景,岂为人妖殊途四字可囊括!”

      我是一尾鱼,曾经是一尾鱼,名曰慕。若非一场机缘,我至今仍是一尾鱼……不对,若非如此,我早就死了,或许是病的,或许是饿的,或许是年岁到了,不过总不会是因为溺水。化形前那些浑浑噩噩的岁月已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似是被人捕捉后又放回了海中,被捉期间好像有个道人喂了我些什么,又有个帝王在我背上写过些什么,不清楚了,记不得了。总之后来没几年我的模样就变了,上半身变得与那些人一样,下半身可以自由在人与鱼之间切换。
      在海中呆的腻了,我也就去陆上转转,说出去可别笑,第一回上陆时我半天都没能立起来,可丢死了个人,咳,鱼。人世间倒是繁华热闹,熙熙攘攘,一时叫我不太适应,找了个清净点的地躲躲。进去才知,真是书肆,里边都是些书籍。许是因为那道人的点播,我自然而然的通晓了文字,也被这些书卷深深吸引。看完了舍不得,便买下来,找个没人的地收入腹中,偷偷运回海里去。海里那座宫殿我可是修了许久,这些书策放在里边煞是好看。我用了些妖力,维持它们不被侵蚀。
      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我在陆地与海洋之间徘徊,不过大多还是呆在海里,自在。后来沉了个人下来,竟是能在水中呼吸。他应该是妖吧,不过为何不通语言不识文字?也是闲得慌,我开始教他这些,他学的也很快。沟通无阻后我才知道,他竟是自己幻化成的妖,这怎么可能!这些年来也经历了不少,我自是知道了妖与人的不同。妖修炼的快,寿命长,却必须得由人点播才能化得,这么些年来除了我,别的妖也就见过那么零星几个。妖的发展始于人类,却也受制于人类。而且那妖丹,可是辅助人修炼的好材料,不然人怎会点播动物成妖,不过是像种种子罢了,却没想到若是收割的晚了,种子也就不随他们了。这新来的妖倒是有趣,自己化的形,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他给自己去了个名儿,夙夜,好家伙,这可是个孤独的名字,取这个名是想干嘛?算了,不管了,随他去吧,我自过我的悠闲日子。
      不过——孤独?我也许是孤独的?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一人,新来的小子也是沉溺于书海,像个透明人一样。也许我该去干些什么打破这孤独了,反正寿命长的很,总是要有些革新的。
      我在等,等一个契机,等一段姻缘。我等到了,那个白衣书生,温和,干净,撑着只小舟,酌着壶淡酒,只身一人漂泊于海上。是在体悟些什么?胆子可真不小,也不怕被这大海给吞了。这么想着,禁不住想捉弄他,一甩鱼尾,翻起浪头,掀起狂风,引来骤雨,呵,看你怎么继续悠闲。却不曾想,他并不慌张,依旧淡定的很,一身狼狈也掩不住那身风华。看着他沉入水中,我竟是有些后悔刚刚的玩笑了。那便是你了,本姑娘屈尊跟了你,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摸摸鼻尖,闪过一丝心虚,才不是顺带拿你当做试验孤独用的工具哩。
      救下他,在他睁眼时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与他交换姓名。他说,他叫向林,挺好听一名字,不过比我的还差了一点。暗自笑了笑,开口道“我叫……”哦对了,得有姓,单单是名可不够。瞥一眼他那件衣衫,先前那白,可是白的亮眼。“我叫白慕”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看向我,眼中的那丝惊艳是无法掩盖的,不由得暗暗欣喜,这双眼中的色彩,如今可都是为了我。轻易答应了他的追求,回复了他的爱意,由着他将我带回家去,穿着那沉繁的嫁衣,坐轿子,过火盆,拜堂,成亲。我将自己交给了他,当作是利用他体验情爱的补偿。
      本想着日子这么过去,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罢了,却发现这是不一样的。他很好,关心我,体贴我,替我描眉,为我作画。期于花海,立于月下,他拉过我的手,直视着我的眼,郑重道:“此生此世,定不负卿,地久天长,此情不渝。”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呢,不过是短短一瞬,可听着这话,我却是心中温暖,那丝悸动是掩藏不住的。我明白,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为什么只要一生一世,就不能再长些吗?”我故意娇嗔。
      “当然能,我待你好,生生世世”他的表情是那样认真,眼神是那样坚定,让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如蜜一般的甜。
      ——那时的我并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誓言都出自真心,正是因为未放在心上,才会有如此铿锵的坚定。甜言蜜语是最有效的投资,无需什么成本,却能换来一个痴情人毫无保留的付出。
      婚后的生活很美满,我依靠他,依恋他,渐渐地依赖他。他想要个子嗣,我一直都知道,可毕竟人妖殊途,我不愿我的孩子在出生时遭到迫害。再给我些时间吧,我暗想,等我化去这身妖力,等我向人类彻底转变,到那时,你拥有的便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妻了,一个为你生儿育女,伴你年华老去,生同巢,死同穴,独属于你的妻。
      我不后悔我的决定,因为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之后漫长的生命,我是离不了他了。与其日后孑然一身回味孤独,不如随他一起轮回转世——如果我可以的话。
      散去妖力需要不少时间,大约得要三年吧。一天天,我感受着血脉中的力量不断流逝,看着镜中的自己逐渐消瘦,不是不难过的。但是一想到日后的美好,这些也都值了。不是没有感受到他日渐的冷淡,但是那时总是告诉自己说,是因为他撑着这个家太累了,告诉自己说,这是自己隐瞒身份暂时无法为他诞下孩子所得的惩罚,告诉自己说,再等等,很快就都好了。真是可悲,他每一个微笑,每一句关怀,都令那时的自己珍惜欣喜——从何时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完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春天,暖阳正好,最后一丝妖力离开了我。靠坐池边,一双腿荡在水中。白皙,优美,却失去原先的力道,失去了那翻江倒海的能力。回不去了,变不回去了,彻底成为了人了,没法回头了。为什么要回头?生活是向前看的,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我彻底配得上他了。为什么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不安?摇摇头,不去深想,也不愿去深想。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锣鼓声,熟悉的腔调,是嫁娶的旋律。后门开了条缝,后又大开了,一座轿子迎了进来。里面坐的是谁?我不敢去想。最近几天忙于散功,对于家中的事少了许多关心,如今看来,倒真是错过了不少。手紧了紧,感受到了指甲陷入掌心的钝痛。哈,钝痛,原本那可以破开铁骨的尖锐已经不在了,再也不在了,如今再用力也不过在掌心上留下几道白痕……
      那轿中的人我见过,一个女孩,姓薛,长的尚可,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向林从她进家门起,就夜夜留宿在她那儿,三餐也由着她撒娇陪她在房里吃。那个时常陪伴我的男人怀中的,如今是另一个女人,自然,我也没机会使他明白,自己可以与他一起白头,孕育生命了。
      似是又恢复了一个人的日子,明明是这屋的主人,却像是个住客,无人理,无人陪,白白守着空闺。很迷茫,不知还能干些什么,要去干什么。单调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那薛氏怀了身孕。我多羡慕她,只恨那人不是我。
      “薄情已是抛人去,更与新愁到酒边”坐于柳树下,手边是旁人送来的一壶小酒,这壶——像极了初见时他手中的那一盏。很清醒,我知道我落入了一个温柔编织而成的陷阱,他剥夺了我的独立,偷走了我的真心,可这陷阱太美,明知危险却不忍离去。我明白自己的软弱无力,可失去的坚韧哪是那么容易回来的。
      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倒是带了几分从前肆意的影子。这陷阱,我入的心甘情愿!一阵绞痛从五脏传来,我缓缓阖上眼,眼角有一丝微痒,是流泪了吗?书上说人鱼唯一的泪会化为最臻美的珍珠,如今散去功力的我还能有这份殊荣吗?抬手想抚上脸颊,却是无力做到了……
      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 作者有话要说:  (๑• . •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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