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是个正经人》垚尘

124、睿王

　　寒山寺占地面积甚广，几经扩建，不算山上和山下的田地，只寺庙本身就十分宽阔。

　　地方大，能玩的花样就多很多了。像陈昭住的这边，大大小小有十几个院落，都是留给来上香的贵客们歇息用的。

　　这些院落设计得古朴雅致，简单却不简陋，此时正值盛夏，草木繁盛，空气清新，走在青石板路上，心情都跟着透亮许多。

　　把附近几个空着的院子转了一遍后，陈昭估计萧言怀该回来了，转身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小姐请留步！”

　　右侧传来一个略有几分迟疑的男声。

　　陈昭转头看去，惊得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兰……”

　　玉树！

　　她险些脱口而出，将将忍住后，狠狠地抿了下唇，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玉树只看到一个背影，嘴巴比脑子反应快，把人喊住了。

　　待到看清楚陈昭的面容后，他也有几分呆愣。

　　“我和妹妹都在这里。”兰玉树避重就轻，瞟了一眼陈昭身边的婢女，轻声问她：“您有时间吗？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陈昭罕见的犹豫不决。

　　她很想知道兰家兄妹这段时间的经历遭遇，但现在她自己都寄人篱下，自顾不暇，管别人那许多闲事干嘛呢？

　　况且，她与兰家兄妹的结盟短命夭折，此时她更无法确定兰玉树是敌是友。

　　想到这里，她都后悔贸然与兰玉树相认了。

　　“恐怕不方便。”她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我这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等改日有空再说吧。”

　　说罢，她对兰玉树轻轻颔首，带着婢女往她住的院子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兰玉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他想了想，低声喊了个人，让他追上陈昭，打听清楚陈昭的落脚之处。

　　而陈昭则在看不见兰玉树之后，急促地嘱咐婢女偷偷回去院子里找萧言怀报信，告诉他，她到十八罗汉殿里等他来接她。

　　婢女虽然不解其意，倒很听话，匆忙地回去了。

　　陈昭从袖口里抽出手帕，蒙住脸，找人打听清楚十八罗汉殿的位置，一边走，一边警惕地留意身后的动静，唯恐被人跟踪而不自知。

　　没办法，她对兰玉树太不放心了。

　　这哥们儿是典型的官迷，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会想方设法地争权夺利。

　　陈昭不想与他绑在一起，万一老天打雷劈他的时候，不小心劈到自己可怎么办！

　　一路躲躲藏藏，好容易找到十八罗汉殿，却在门口被人拦住了。

　　“睿王殿下在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名侍卫厉声喝道。

　　陈昭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睿王？哪个睿王啊？

　　直到走到离十八罗汉殿有几百米距离远后，陈昭才想起来睿王是哪颗葱。

　　睿王是陈贺和陈昭的第十个哥哥，做皇子时，因为母家的原因得罪了先帝，只被封了个郡王称号，胡乱给了巴州的一块地方做封地，早早打发出京了。

　　后来陈贺要加封陈昭为长公主时，大臣们拗不过陈贺，只得应了。为了彰显公正仁爱，顺手还册封了其他几个郡王世子，其中就有睿王。

　　陈昭心里酸酸的。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男女不平等啊！长公主和亲王都是一个级别的，偏偏她手里没兵没权，一旦有什么动乱，人家亲王照样是亲王，她却变成了落难的凤凰！

　　酸归酸，陈昭依旧十分警觉，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通往十八罗汉殿的路边合欢树下，等萧言怀来接她。

　　这寒山寺里藏龙卧虎，她是待不得了。

　　等啊等啊，等了半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是陈昭要等的人。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太阳越来越晒，陈昭脸上的绢帕渐渐的蒙不住了。

　　太热了！她站在树荫下还是很热，整个人像是放在铁板上的鱿鱼，就差放点孜然辣椒就能熟了！

　　天气热，连呼出的气也是热的。

　　陈昭怕自己中暑晕倒在这里，只好把绢帕摘下来，低头面向树干，多少能起点隐蔽的作用。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喧哗声渐起，陈昭心中更加焦急，又后悔自己想得太多。早知道会出这种岔子，她不如直接回小院多省心！

　　没准兰玉树根本就不在意她到底住在哪里！

　　心中正泄气，突然四周一静，那些喧嚣声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似的。

　　陈昭若有所觉地回头，果然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锦衣，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正盯着她打量。

　　他旁边，兰玉树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陈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玉树说，皇妹也在此处。”睿王陈勉面带笑意，“我先前还不信，如今见了皇妹，这才发现他没说谎。”

　　睿王上前走了两步，神情既惊喜又和蔼：“皇妹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你晒得，快随我进大殿里休息一下吧。”

　　陈昭没有拒绝的本钱，她偷偷瞪了一眼兰玉树，然后挺直腰板，重新拿出好久不曾用的公主派头，不紧不慢地走在睿王旁边。

　　睿王对她的沉默毫不介意，一边走一边和她寒暄，就好像两人是久别重逢的亲兄妹似的，陈昭发誓她看到了睿王眼中含着的泪珠！

　　戏又多又好，陈昭自愧不如。

　　回到十八罗汉殿里，陈昭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大殿里阴凉得很，暑气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于外，那种滞闷的压抑感也随之消失。

　　睿王请陈昭坐下，又吩咐人去拿解暑的绿豆汤来：“皇妹坐下休息休息，等会儿我再让大夫帮你瞧瞧，别中了暑气。”

　　言语中满是关心和至诚。

　　他越是如此，陈昭便越是忐忑。

　　礼贤下士，所求甚大啊……

　　“皇妹是和谁一起来的？”睿王似是不经意地笑着问她。

　　陈昭也轻声笑道：“还能有谁，不过是我的內侍周敏和宫女弄雪罢了。”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从京城到此地，多亏了他们两个忠心的奴才照顾，否则，我怕是要客死异乡，怎么能有机会再次见到皇兄你呢？”

　　接着，陈昭便像个生活不如意的中年妇女似的，絮絮叨叨地和睿王讲她这一路有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

　　吃不好，喝不好，马车是破的，连路都是颠簸的，生生把睿王唇边挂着的笑容给唠叨没了。

　　陈昭觑着睿王的神色，心中暗自得意。

　　让你瞎瘠薄套话，让你没安好心！好好领略一下祥林嫂的无敌车轱辘话神功吧！烦不死你！

　　陈昭喝了一大碗绿豆汤，又开始抱怨自己穿的衣服：“……宫里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让尚衣局用冰丝缎做宫装，穿上凉丝丝的，即便不用冰都不会热……这里比京城热多了，还总是下雨，房间里潮气重，夜里蚊子也多……”

　　睿王忍无可忍：“皇妹，你辛苦了！我让人带你去客房里休息休息吧！”

　　陈昭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好的皇兄。”

　　睿王：“……”

　　陈昭才不管睿王是什么脸色，径直跟着侍卫们往后殿走去。

　　十八罗汉殿后殿原本也供奉着佛像，后来寺庙扩建，佛像被搬到别的殿里，这里也便改成了能住人的院子。

　　一般来说，后殿是从不轻易开放的。

　　但睿王怎么是一般人呢？

　　陈昭在房间里洗漱完毕，慢条斯理地吃完斋饭，果然等到了兰玉树。

　　“兰大人好本事啊。瞧你的气色，和在京城里一样好呢。”陈昭略带讽刺地笑道，“能从兵荒马乱的京城里逃出来，还攀上了睿王。啧啧，长得好看真占便宜啊！”

　　兰玉树的脸色先是一变，然后很快恢复如初，连声音都温润和气：“比不上殿下，您竟然只带着一个內侍和宫女就能逃出升天，还能来建宁府参加法会，实在让下臣感到惊喜。”

　　这混蛋，是不是忘了他在宫里扔下她不管的事了？

　　陈昭假笑：“哪里哪里。我没有兰大人的本事，若不是身边还有一二忠心的仆从，怕不是早就坟头长草了。兰大人来见我，睿王知道吗？可千万别让睿王误会了啊，男人有时候都是很小心眼的。”

　　兰玉树有许多优点，其中一个，便是忍耐力极强。

　　他以前听过的骂人话多得自己都数不清，但他从没放在心上，也从未被那些恶毒的言语伤到过。

　　偏偏这位公主只是含而不露地说几句讽刺的话而已，他却觉得胸膛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血糊糊的疼。

　　静默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殿下来建宁府，可是有了什么安排吗？”

　　陈昭点点头：“当然。”

　　兰玉树说：“能否告诉下臣呢？”

　　“当然。”陈昭笑眯眯的又点点头。

　　兰玉树心中泛起一阵隐秘的喜悦，可这喜悦也仅仅才冒出头，便被陈昭一盆冷水迎头泼下，立时冻死。

　　“买间房，再买几亩地，养两、三个清秀的小伙子。以后夏日泛舟，冬日赏梅，尽享人生乐事。怎样，我这安排是不是很令人向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