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官解厄》盛锦

11、乞丐

　　穆玄瑛吹了一记响哨，那些奔驰而来的马忽然扬踢嘶鸣，随后原地疯狂地打起转儿来，转得马背上的盗匪们头晕目眩，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又是一记响哨，那些马群们载着那些盗匪扭身四下疾驰狂奔，有些盗匪当即被甩在地上昏迷不醒，有的早已吓得抱着马脖子拼命大叫救命。

　　那盗匪头子这才吓地领着身边两个人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躲在暗处的村民见状越发害怕穆玄瑛，忙灰溜溜地各自跑远了。

　　穆玄瑛心情大好地走到包子摊位前，打开蒸笼，浓烟滚滚中拿了一个包子，包子烫地她从一个手上抛到另一个手上，又吹了吹才能下口，正吃着，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

　　嘴里嚼着包子扭头一看，是花岱，惨兮兮脏兮兮地站在身后三步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花岱身上还背着死去的卫姨。

　　“阿姐，莫要丢下小岱，小岱听阿姐的话。”

　　手里的包子烫了手心好大一块，穆玄瑛才惊觉，她低头，默默地把手里的包子吃完，找来油纸包了几个包子揣进怀里，牵着马转身就走。

　　花岱就这么一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快到青州城门时，穆玄瑛对着马耳朵说了一句悄悄话，马儿乖巧地曲前腿跪在地上，穆玄瑛抚顺了马儿脖子上的鬃毛。

　　花岱追了上来，停在马屁/股后面，看着穆玄瑛泫然欲泣。

　　穆玄瑛指了指马背，语气寡淡，“把卫姨放在马背上。”

　　花岱听话地把卫姨搭在马鞍上，穆玄瑛拍了拍马背，马儿起身驮着卫姨缓缓向前走着，穆玄瑛落后两步，将怀里的把包子全部拿出来塞到了花岱手上。

　　“吃完。”

　　花岱听话地拿起包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青州城不属任何国家管制，所以这里没有王法，由于无政权，这里谁拳头硬谁就能成为老大，就能成为青州城的城主，每任城主定下的铁律就是王法，城主的府兵就是用为维护城内秩序的。

　　无论城主怎么变，铁律怎么变，有一条是雷打不动的。
　　就是入了青州城，就是青州人，天塌下来里，青州城顶着。
　　是以，历年来，无数亡命之徒，穷凶极恶之人，走投无路的难民都会大量涌/向青州城。

　　青州城毕竟地域有限，大量难民城主不会留住在城内，而是安排府兵送到城外郊区安顿，久而久之，青州城外方圆百里地已经成了天下闻名的难民村。

　　而青州城内，分帮结派，各自为营，龙蛇混杂，这里生意最火的当属勾栏瓦舍，青楼妓馆，和各类兵器，各种非法交易的黑市，因此，青州城内经常有各国商贩，神秘人出入，守门的府兵也只负责警戒，不负责盘查。

　　穆玄瑛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城，找到了一家棺材铺，付给棺材铺的掌柜一大笔钱，请他选一口上好的棺木将卫姨收敛，并派人送到落英山花家观后的北坡上，寻一块好地葬了。

　　棺材铺掌柜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叶子，连连点头一口应承了。

　　花岱守着卫姨不肯走，穆玄瑛心道正好，便独自一人离开棺材铺，牵着径直朝着神药门的方向而去。

　　前世，她为了寻找上好的兵器，曾暗中来过几次青州，也算对青州城内的地形了如指掌。

　　花迟的身体孱弱不堪，如没有上好的灵药调养，只怕活不过半年，遑论去报仇，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神药门弄两副灵药调养身体要紧。

　　“死丫头，又抢我的生意，活得不耐烦了！”

　　迎头一声呵骂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被人一脚踹到了穆玄瑛的脚前头。

　　那小乞丐身手敏捷如顽猴，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抱住穆玄瑛的双/腿就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大姐姐，你怎么才来接我，巧儿等你等的好苦啊，我们的祖母病得就快不行了，啊……大姐姐，有人欺负我，你快替巧儿教训他们！”

　　穆玄瑛抬头，看见三四个大乞丐正狠狠地瞪着小乞丐，见穆玄瑛看着他们打量，有两个显得有些畏惧，另外两个大概见穆玄瑛是个柔弱的女子，并未放在眼里，拿着讨饭的拐棍就要追打小乞丐，小乞丐见状，吓得连连躲在穆玄瑛身后，大叫：“姐姐救我！”

　　那两个胆子大的乞丐已经追到了马头前，马儿忽然打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响鼻，吓得两个乞丐拐棍落地，屁滚尿流地滚到了墙角。

　　穆玄瑛冷幽幽地瞅着那几个乞丐，道：“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人！”

　　明明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吓了几个乞丐见了鬼似的，撒腿就跑。

　　小乞丐见大乞丐们已跑，忙从身后跳起身，一边得意洋洋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冲大乞丐们逃离的方向吐舌头，然后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讨饭钵就要走。

　　穆玄瑛抓/住她的肩膀，感觉衣裳下的骨头瘦得竟有些硌手，“小丫头，就这样走了？”

　　小乞丐身体微微一僵，旋即转身，堆着一脸牵强的笑意，冲穆玄瑛拱手，道：“多谢恩人出手相救，巧儿感激不尽。”

　　穆玄瑛道：“既然感激不尽，那就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事。”

　　“啊？”巧儿惊呆，这人竟然还当真了？

　　穆玄瑛掏出一枚金叶子抛给巧儿。

　　“这是报酬。”

　　巧儿赶紧接到手里放在嘴里使劲地咬了咬，哈了一口气，擦了又擦，瞅了又瞅，惊得张口结舌，“……竟然是真的。”转瞬，巧儿连忙将金叶子藏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穆玄瑛，道：“我不会杀人，也不会放火啊。”

　　“我还会救好我们的祖母。”穆玄瑛故意将我们二字咬得很重。

　　巧儿笑的越发讨巧，“刚才那是权宜之……”忽然，她收敛笑意，一脸正色地问：“你是说，你能救我祖母？”

　　穆玄瑛没说话，而是目光渐而落在巧儿腰间斜跨着的破旧的粉色小荷包间，那荷包正面绣着一个平安如意纹，中间的纹样由如意，瓶，戟，磬，牡丹构成，而这如意纹中隐藏着一个暗绣手法，隐约是个“崔”字，曾经，她收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穆玄瑛又细细地端详了一眼巧儿，这才问她，“考虑地如何？”

　　巧儿神情肃然，重重点头，“我/干！只要能救我祖母，就是让我杀人放火我也愿意。”

　　“杀人放火用不着。”穆玄瑛牵着马朝前面走，巧儿屁颠屁颠地紧跟在身旁，喜得眉飞色舞，“太好了，我连鸡都没杀过呢。”

　　穆玄瑛看了她一眼，失笑道：“你为何会以为收了我的钱，就要替我/干杀人放火的事情？”

　　巧儿惊奇，“我父亲曾经说过，无功不受禄，受禄了就要替人卖命，卖命不就是要□□放火嘛。”

　　“……”

　　穆玄瑛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她脚步一顿，低头又看了巧儿一眼，微微皱眉，“巧儿，你何时来的青州？”

　　“两年前。”

　　穆玄瑛心头一震，忙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若按靖国历法来算，现在是开元十九年头春。”

　　穆玄瑛眸色一沉，垂眸思忖起来，没想到她这一生一死又一生之间，阳间竟然过了三年。

　　“那个，姐姐？”巧儿见穆玄瑛出神，一时又不知道怎么称呼穆玄瑛。

　　穆玄瑛回过神，看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我姓花，名迟，以后你就叫我迟姐姐。”

　　“迟姐姐。”巧儿立马清清脆脆地喊了一声。

　　穆玄瑛扭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巧儿一双亮晶晶的杏眼笑的月牙弯弯，两年的乞讨生活似乎并没有给她明亮的双眸蒙上任何阴霾。

　　行至一馄饨摊铺子前，穆玄瑛把缰绳拴在了拴马桩上，找了一个没人的小方桌前坐下，巧儿也不见外，紧跟着坐在穆玄瑛左手边斜对面的位置上。

　　“店家，来两碗虾仁馄饨。”

　　“好勒，客官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店家送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巧儿立马抱了一碗在跟前，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了一个圆滚滚的馄饨塞进嘴里，烫的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咬在嘴里，半仰着下巴直哈气，脸上却是极其满足的神色。

　　一碗馄饨巧儿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进了肚皮，连汤汁都被她喝了个干干净净，放下碗，极其愉快地揉了揉肚皮，餍足地感叹道：“许久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了。”

　　穆玄瑛唇角勾的弧度微微扯平了些。

　　巧儿眼珠子咕噜一转，盯着穆玄瑛未曾动过筷子的馄饨，不解地问：“迟姐姐，你还不吃吗？馄饨都快坨了。”

　　穆玄瑛道：“我还不饿。”

　　“迟姐姐不吃，那不都浪费了……”

　　穆玄瑛将碗推到巧儿跟前，“那你全吃了吧。”

　　巧儿毫不客气地抱起碗，生怕穆玄瑛反悔，笑嘻嘻地说：“那巧儿就不客气了。”

　　穆玄瑛微微一笑，看着巧儿轻轻放下碗，大概是前面一碗吃的太快，还没有来得及慢慢品味，所以这一碗巧儿吃的格外慢，格外珍重。

　　巧儿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抬眼瞄穆玄瑛身后，“迟姐姐，巧儿发现一可疑的人，好像跟着我们老半天了。”

　　穆玄瑛没回头，笑笑没说话。

　　巧儿只当穆玄瑛不信，郑重其事地说：“凭我多年的警觉性，此人非常可疑，不过迟姐姐你放心，这一片巧儿混得熟，巧儿会保护你的。”

　　闻言，穆玄瑛嘴角无奈地抽了抽。

　　也不知道方才是谁被揍得躲在她身后求救的……

　　“店家，再来一碗馄饨。”

　　巧儿连忙甩手，“够了够了，巧儿吃不下了。”

　　穆玄瑛刚准备说话，巧儿猛地抬头警惕地盯着穆玄瑛身后，只听见身后有人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阿姐。”

　　阿姐？

　　巧儿一颗馄饨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的，险些噎住，“咳咳咳……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