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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第2章
      闻子涵和江簌一前一后踏上旋转楼梯,这个时间段的医院人本来就不多,二楼更显安静,像完全和一楼剥离分割开,连两人的脚步声都带着点规整的突兀。

      “学妹。”闻子涵靠近江簌,低着声音问:“你和这医院的人都很熟?”

      认识个前台接待并不稀奇,但如果连院长都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那要么她和这医院有点渊源,要么在这里待过不短的一段时间。

      “以前,还挺熟的。”江簌答了句,又轻声打住了这个话题:“学长,现在柿饼的安危最重要。”

      宠爱中心动物医院面积不小,分为上下两层,由他们脚下这段修饰得十分精致,具有一定观赏性的旋转楼梯隔开。

      一楼设置了前台,休息区,数个诊室,宠物药浴区以及宠物生活用品区,二楼分为高级兽医师诊室,院长诊室,几个手术室,重点观察室以及住院部。

      江簌脚步停在了院长诊室的门前。

      门是开的,里面已经亮起了灯,暖气徐徐往外供热。

      柿饼情况糟糕,她没时间想东想西,当即和闻子涵一起走进去。

      医院装修整体呈白色基调,院长诊室也不例外,和看人的医院相比,给动物治病的诊室多了个加长的看诊台,是为防止猫狗不老实乱动而设置的。

      看诊台后是一面柜子,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堆成摞的医用物品,左边是一扇半透明的门,门后是个私人区域,再旁边又是一扇同样的门。

      一眼到底,整洁干净。

      给人的感觉,和它的主人一样。

      沈庭杭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挂到衣架上,取过一边的白大褂披上。

      他平时穿衣风格大多休闲,总显得慵懒散淡,唯独穿白大褂时,总要一丝不苟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只露出利落锋利的喉结线条,袖扣也扣得严实。

      低头洗手消毒戴手套的动作一气呵成,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将筋骨匀称的手掌和腕骨严丝合缝地匿藏进医用手套里,只剩一截禁欲克制的冷白色肌肤。

      这些习惯,都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闻子涵打开猫包,江簌收回悄悄观察他的视线,小心托着柿饼的两只前爪,将它半捧半抱上看诊台。

      柿饼是楚松灵从朋友手中接手养的猫,平时照顾得十分精细,骨架大,脸圆得像只小包子,性格很好,不会主动攻击人,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爪子也只是虚张声势地挥着,没有真正要挠人的意思。

      新来的实习医生席医生扯了几张折叠的尿垫,抱着柿饼跟在沈庭杭后面进了隔壁B超室。

      从头到尾,除了那句“上来签字”,沈庭杭和江簌之间没有别的对话。

      ===

      进了B超室,门合上,席思安抱着柿饼固定在一个凹形长条中,沈庭杭眉眼冷淡,在柿饼已经剃过毛的圆鼓鼓肚皮上涂上医用凝胶,再用探头滑动,视线锁在显示仪上。

      他这样的人,漫不经心一哂都能轻而易举吸走所有人的视线,更遑论认真工作的样子。

      席思安视线触及他比往日苍白的脸色,迟疑了一会,开口道:“沈院,你休的病假,不然这场手术,等蒋医生那边空了再做吧。那边的医师助理说,最多也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抽出空来。”

      “不用。”沈庭杭拒绝得干脆,语音极淡:“等不了这么久。”

      席思安欲言又止,但也没再说什么。

      从B超室出来,一直安静等待的江簌噌的起身。

      “庭杭哥。”她紧张地捏了捏拳头,第二次喊出这个称呼,生涩感少了不少:“柿饼怎么样了?”

      “肚子里小猫胎心很弱,母猫完全脱力。”沈庭杭眼也不抬地脱下手套,声音不复三年前倨傲轻狂,显得沉稳,也淡漠:“立刻手术。”

      “好。”江簌反应不慢,应了一声后就看向看诊台:“那我,我现在签字。”

      席思安弯腰,在雪白的病历本上唰唰写了两行,然后递给江簌,用笔尖敲了敲需要签名的地方,提醒:“签这就行,手术须知和风险告知书都要签。”

      江簌很听话地在她指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时间紧张,她的字并不工整,不如一般女孩子清秀柔软的笔触,反而到后半段很有力,游龙走凤,所有蓬勃欲出的力量都藏在结尾笔锋中,拉出长长的一道。

      席思安不由看了眼站在门边,身姿挺括的沈庭杭。

      她曾看过这位沈院长的字。

      这个小姑娘,写的字跟他倒是,有两分别人模仿不来的相似。

      两位兽医师助理抱着柿饼推开院长诊室最里面的那间门,江簌知道,那里直接通往手术室。

      她和闻子涵站在一边,看着席思安先进去,沈庭杭垂着眼将手机屏幕摁灭,滑入口袋中,随后抬步跟进去。

      两人身影交错的一刹那,江簌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凛冽的雪松木香味,她顺着香味望过去,视线在他苍如白雪的脸颊上来回扫了两遍,还没来得及思索,自己就先开了口:“庭杭哥,这次麻烦你了。”

      沈庭杭终于短暂驻足,似有若无地颔首,转身进了手术室。

      “簌簌学妹,这院长是你哥哥?”身后,成年男子好奇的声音传进耳畔。

      沈庭杭脚步微不可停在门口顿了一瞬。

      短暂沉默后,他听见江簌的声音,十分好脾气:“是哥哥,但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小舅舅的好朋友。”

      ====

      手术室内,熟悉的胃部痉挛翻滚感逐渐强烈,那种灼烧感几乎顺着胸膛烧到喉结,沈庭杭不动声色压下去,穿好手术服,戴上手套,再接过医师助理递来的手术刀。

      一切准备就绪。

      手术室的门“叮”的一声,从内部打开。

      据说至少还要半个小时才能腾出空的蒋医生走进来,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看向沈庭杭,视线触及他白得不正常的肤色,开口:“我那边处理好了。这手术我来吧?”

      蒋言棠和沈庭杭搭档多年,对方什么情况扫一眼大概就清楚。

      沈庭杭唇线压得平直。

      这手术不大,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外面又是那姑娘急巴巴地守着,他不至于带病上手术台。

      有些东西,尘封起来还没什么,但揭开一个角后,回忆就后知后觉涌现。

      方才的情景从脑海中浮现,又重新过了一遍。

      好像也没几年。三年多一点,小姑娘就变了个样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

      确实,几年前扎着双马尾的青涩栀子花姑娘也终于探头,完全长开了似的。

      十五六岁时起就乖得不行的小孩,现在算算,都是能谈恋爱的年纪了。

      那面那个男生。

      听起来是她学校的学长。

      意识到自己在操心什么,沈庭杭突然微不可查地提了下唇角。

      多管一次闲事不够,还能再想着管第二次。

      还是在这种时候。

      真行。

      术前想这些,等于心思和注意力同时分散。

      这对沈庭杭来说是大忌,极少发生。

      再结合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执意手术,是对生命不负责。

      他扫了扫已经穿戴整齐的蒋言棠,垂眼,漠然将无菌手套褪下,“啪”的一声丢在空置的托盘中,声音清冷得不见人气:“你来。”

      ===

      这场手术持续一个多小时,沈庭杭全程靠在手术室门边,他并不认为蒋言棠面对这种难度的手术会出现失误,并不常盯着这边。

      但他这个人自带某种特质,即使安安静静不说话,存在感也强得惊人,不容忽视。

      席思安并不主刀,只在边上协助,到后面都有点紧张。

      柿饼肚子里三只小猫因为憋得久了,从母猫肚子里抱出来时气息都很弱,叫都叫不出声,蒋言棠接过去,护着后颈甩了几下,把它们嘴里的羊水都甩出来,再让医师助理把小猫送去吸氧,把母猫送到住院部输液。

      做完这些,他慢吞吞脱下手术服,洗手消毒,抽纸巾擦汗,再看向沈庭杭,挑着眉无声笑了下:“干什么你,不回去休息,堵在这当门神?”

      “早知道您还有这精力,我就不急匆匆赶过来了。”

      “多谢。”沈庭杭像是专门等着这场手术结束,他撩起眼皮,这时候,唇上的颜色也所剩无几:“宠物主人在外面等,你去交代下情况。”

      蒋言棠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将他上上下下看了遍,摇头:“沈院长,您这去国外‘进修’几年,性格变化还是挺大啊。”

      沈庭杭这个人,将工作和私人分得绝对清楚。

      私底下性格还算正常,至少普通人有的情绪都还保留了一星半点,但工作上十分不近人情,对自己和医院医护人员的严苛程度,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在他眼中,如果这种最基本的告知都需要他特意提醒的话,那这医院完了,趁早关门算了。

      蒋言棠拍了下他的肩:“还没适应国内的生活?没事,你把你那精贵的胃养好了,过两天我带你好好放松一下,江城这三年改变不少,指定不让人失望。”

      沈庭杭将手机屏幕摁灭,滑入口袋:“再看。”

      蒋言棠习惯了这种回答,耸了下肩,和他一前一后走出手术室。

      门外等着的闻子涵听到动静,从座椅上起身,推了推滑落至鼻脊的眼镜,急声问:“医生,柿饼怎么样了?”

      “手术顺利,三只小猫需要吸氧,在医院观察一晚,母猫伤口已经缝合,现在转到住院部输液了。”蒋言棠又详细说了些需要注意的情况,以及检查费,手术费,后续住院输液的费用。

      “谢谢医生。”闻子涵问:“请问柿饼和小猫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看主人意愿,如果有时间自己照顾,等输完液就可以回家。医生会给开消炎止痛的药,按时按量吃,伤口一周后来拆线。”蒋言棠说完,礼貌地朝闻子涵点了下头,示意席思安接手后面的事,自己抬脚准备走。

      余光一瞥,发现沈庭杭还站着,以前总是第一个走的人视线从闻子涵身上扫过,很轻地皱了下眉。

      “沈医生,簌簌出去买东西了。”柿饼生产顺利,面前站着的又是江簌口中“人很好”的哥哥,闻子涵交代完江簌的去向,语气松下几分:“真的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们,这年前,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蒋言棠:“我们应该做的。”

      掐着时间买东西,躲人的意味和面对面直接说也没差别。

      沈庭杭冷淡收眼,抬脚就走。

      他腿长,步子轻轻松松迈得大,蒋言棠在后面跟着,很快到了大门口。

      外面小雨停了一段时间,天上聚起的一层乌云却没消散,变本加厉地汲取水汽,变黑变厚,在某一刻,拽着闪电轰隆着劈下来,大雨磅礴而下。

      街道上行人寥寥,神色匆匆。

      “你先回?我这还没到点。”蒋言棠杵在门边,收敛玩笑之色,声音在盛大的落雨声中显得模糊:“……说真的,你还是别太拼了,注意身体。现在也不是六年前,要玩命撑起医院。你打开手机看看自己脸色,比这墙都白。”

      “知道。”沈庭杭将门推开一道缝,单手把伞撑开:“走了。”

      下一刻,门被一股力道从外推开,沈庭杭微顿,从容往后退半步,手指离开玻璃门把手,卸了力。

      铅灰的天色下,雨帘厚重。

      江簌推开门,人却没进来,她背着身站在台阶上收伞,小心贴好绊扣,才要放进门口专门放置的桶内,视线中便映入一截流畅笔直的裤脚线。

      以及半段风衣尾影。

      江簌下意识循着白炽灯影往上看。

      四目相对,连呼吸接近停滞,她捏了捏手中塑料袋提手,发出一点细微的窸窣声。

      观望他出门准备离开医院的动作,江簌了然,手术结束了。

      柿饼和小猫都很平安。

      “庭杭哥。”

      她没敢怎么看沈庭杭,低头盯着自己踩水湿透的鞋尖,声音里带着点不自觉紧张的微涩,面向蒋言棠的时候就自然很多:“言棠哥。”

      “簌簌?”蒋言棠和她常年见面,语气中带着熟稔的笑意:“今天怎么到医院来了?泡泡又乱吃东西了?”

      “还是知道你庭杭哥回来了,特意来看?”他像模像样哀叹一句,语气是几年如一日拿她当当年小朋友的调子:“我怎么就没这种待遇。”

      “蒋言棠。”沈庭杭淡淡扫了一眼:“转过头去看墙上挂的钟,到你下班的点了?”

      声音里带着点困倦疲惫的哑,脾气不是很好。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在六年前,二十岁出头,正肆意张扬的年龄,会耐着心陪她看书,练字,教她解数学,物理题,比她亲舅舅对她还上心。

      “不是。”江簌怕他们又掐起来,连着摇头否认:“言棠哥,我朋友家的猫难产了,我带它来手术,刚好碰见的庭杭哥。”

      “难产?”

      “那只金渐层是你带来的?”蒋言棠没想到这个,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随后明白过来:“我说呢。”

      江簌提着唇勉强笑了下,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沈庭杭跟前递了递,不知道怎么措辞一样窒了窒,慢慢开口:“庭杭哥,我买了点药,你或许——能用得上。”

      常年累月在医院,不规律饮食,导致了沈庭杭很严重的胃病。

      曾经还几度因为这个住进医院。

      但他一向隐瞒得好,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没有别人知道。

      沈庭杭没有接。

      江簌站在离他四五步的地方,浑身湿漉漉,几缕长的碎刘海贴在耳侧,整个人往外冒着寒气。

      她睫毛很长,现在从风雨中淌一趟,根根挂着雨珠,加之瞳仁很圆,带着浅浅一层懵懂的湿气,无论是往上挑还是向下垂,都显得十分真诚。

      怎么看,都和“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这两个词扯不上任何关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簌勾着塑料袋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

      看上去紧张,又心虚。

      虚什么。

      沈庭杭像是对这种浪费时间的尴尬气氛不耐极了,没多说什么,接过那个被护得好好的塑料袋,漫声道:“谢谢。”

      说完,他错身推门而出。

      大雨被风吹得斜打,纯黑色的伞面下,男人搭着的手指骨相极优异,侧影孤拔,光是看着,就给人种不可高攀的疏离感。

      江簌收回视线,用力地眨了下眼,往医院内部走。

      “不是?这怎么回事?”蒋言棠一看这种气氛,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八卦之心熊熊烧起,他跟在沈庭杭后面,压低的声音中带着种难以掩饰的看热闹成分:“你和小姑娘闹翻了?你们还能闹翻?”

      沈庭杭伸手抵了下喉结,觉得嗓子有点干。

      “真吵架了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稀奇事,蒋言棠开始正儿八经分析:“就以你对江小簌那种没有底线,恨不得当爹当妈的容忍度,她干了什么能让你这样?”

      “也不能够啊。”才说完,他又自己反驳自己:“江小簌多听话啊,乖得不行这小姑娘。你离开这几年,她还常来医院帮忙呢。”

      不知道什么字眼触及到了沈庭杭脑子里的一根弦。

      “嗒!”

      他单手划开火机,唇边衔起猩红一点,烟雾弥散在霏霏雨幕中,将手里拎着的胃药往蒋言棠怀里一丢。

      “不知道。”

      他皱了下眉,声音浅薄,被风吹得有点远。

      “小白眼狼。”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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