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今生》覃禾

27、过去的故事2

　　这周末辛硕很忙，没时间做菜，俩人点了外卖，千苒吃完后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消食，辛硕因为公司临时有事又要过去一趟，留下千苒一个人。
　　辛硕一去就去了一下午，太阳西斜，千苒突发奇想的想自己做两道菜，平时都是辛硕做菜，她在一旁看着觉得挺简单的，那她做出来理应不差。
　　实践出真知。
　　而真知就是她太年轻太简单，第三次失败的时候千苒倒在沙发上开始怀疑人生，没道理辛硕可以她不行啊，五分钟后，她重新振作，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做菜不行她煮面好了，煮面比较简单，先从简单的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来。
　　辛硕回来的时候千苒的两碗面正好出锅，她端起一碗给他：“快尝尝，我刚做的。”
　　他惊讶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你怎么……”
　　“先别说那么多，尝尝，味道如何？”
　　辛硕低头尝了一口，千苒一脸期待等着。
　　“怎么样？”
　　“不错。”
　　“真的？”
　　“嗯。”
　　千苒无比骄傲，第一次煮面就得到辛硕这个对食物挑三拣四的大少爷这么高的评价，看来她有这方面的天赋，要是毕业后找不好工作可以考虑在唐人街开一家餐馆，以她这么高的天赋，后期再好好学习，她有自信让方圆五十米之内的中餐馆都倒闭。
　　千苒美滋滋地展望着她中餐事业的未来，捞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凝住了，难以置信地望向辛硕。
　　辛硕正面无表情地吃面。
　　千苒倒吸一口凉气，他是味觉失灵了吗？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辛硕默默吃完了整碗面，彻底呆了。
　　辛硕抬头见千苒一副灵魂出窍的木楞样：“怎么了？”
　　千苒呆呆地望着他，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渍。
　　辛硕看她傻不愣登那样，失笑，于是手就没有过脑地伸了出去，替她擦嘴角的汤渍，手指碰到她嘴唇的一刹那，千苒蓦地睁大眼睛，辛硕也怔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撤回手，指尖下的嘴唇触感温润，异常柔软。
　　两人默默对视，千苒突然跳起来，夺过两只碗：“我我我我去洗碗。”
　　辛硕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气馁地靠进身后的椅背，心中叹气，吓到她了。
　　千苒在厨房磨磨蹭蹭，一边洗碗一边瞎想，这个发展方向不太对啊，怎么感觉在往男女朋友发展，对方可是辛硕啊，她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那辛硕呢，他怎么想的？
　　小时候阿姨常常对他们两个说，以后你们就是兄妹，千苒心里却总是不愿意认他这个哥哥，认为他是喜欢跟她作对的坏小子，辛硕的想法估计跟她一样，那现在呢，他们算是什么关系，辛硕打算认她这个妹妹了？

　　马上就是平安夜，过年的气氛渗透在纽约的大街小巷。
　　千苒一手拿着书一手抱着靠枕，坐在二楼的窗台上看书。
　　最近几天辛硕的应酬多了起来，总是很迟才回来，公寓只有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在她买了一整套漫画书，可以供她打发无聊的时光。
　　千苒从书中抬头，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悄然无声地落在这个城市，街道对面走来一对情侣，女生停下步子惊喜地接住一片雪花，仰头对着男生笑，男生也跟着微笑起来，摸了摸女生的发顶。
　　想起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圣诞节就是另一个情人节，男生买各种东西送给自己的女朋友，手拉手一起去吃饭看电影，如果碰上下雪的圣诞就撑着伞漫步街头，有些情难自禁的小情侣还会躲在伞下偷偷接吻。
　　爱情啊，真是美好。
　　千苒收回视线转而望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半空落下，静而无声地一层层堆积起来，看来是一场大雪。
　　辛硕回来已经很迟了，千苒半夜醒来喝水，他正在玄关换鞋子，看他的样子似乎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的，千苒放下杯子过去扶他。
　　自从千苒来了这里之后辛硕就把房间让给了她，这套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他自己只能去楼上打地铺或者睡沙发，今天他这个样子，千苒想了想还是把床还给他吧。
　　千苒脱去他的外套扶他上床：“要不要喝水？”
　　辛硕点头：“嗯。”
　　辛硕的酒量其实不错，那些酒还不至于让他喝醉，当然醉意肯定是有的，只是看着千苒为他忙进忙出，他忽然就不想清醒了。
　　他靠在床头，被子里暖暖的，还留着她躺过的余温。
　　千苒端着水进来，递到他嘴边，辛硕喝下两口，抬眼看她，床头只开了一盏微弱的灯，灯光下的她眉眼柔和，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小时候的千苒就是一只刺猬，只要他一靠进就会竖起全身的刺，来了美国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是全副武装，冷冷地防备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温柔细致，离他这么近，触手可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麻痹了他的大脑，冲开了他一直克制的心，辛硕忽然伸手把千苒揽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
　　杯子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浸湿了地毯。
　　理智在触碰到她唇的那一刻就已飞走，鼻息之间全是她的气息，使他沉迷，怀里的身子纤细温暖，他竟舍不得放开，只想拥有更多，辛硕收紧手臂，使得她更加贴近自己，手指伸进她的发丝，灵活的舌头滑入她的齿缝，探寻她的小舌与之缠绕。
　　千苒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夺去所有的思绪，直到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她才骤然清醒，轻喘一声，用力挣脱开辛硕的怀抱，捂着嘴跌跌撞撞跑出房间。

　　凌晨两点，千苒神经衰弱地坐在窗台上，她睡不着。
　　辛硕疯了吗？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千苒一颗心七上八下跳得欢快，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不可能不可能，别瞎想别瞎想，肯定是因为喝醉了，喝醉了才会这样的，人在醉酒的时候做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当真。
　　千苒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咦，她怎么又躺回床上了，挠了挠头发，起床打开房门。
　　辛硕在准备早餐，看到她出来对她微微一笑：“早餐已经好了。”
　　千苒看到他的脸猛地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有些僵硬地站着，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
　　辛硕突然抬眸：“怎么了？”
　　“哦，没什么。”昨天果然是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吃完早餐辛硕送千苒去学校，学校今天组织迎接新年的晚会，千苒和她室友的任务是装扮圣诞树。
　　她的匈牙利室友刚换了一个新男友，是隔壁学院的学长，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哪里有心思打扮一棵树，全扔给千苒后拉着男友去别的地方你侬我侬了。
　　千苒认命地拿起彩球开始挂，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实在是太不友好了，如果她也有一个男朋友是不是也不用挂彩球了？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昨天晚上的吻，别看辛硕一脸高冷，嘴唇竟然那么软……
　　千苒晃了晃脑袋，她在想什么？！
　　另一边，辛硕坐在办公室里，手上拿着文件看得认真，只是快半个小时了，那份文件一页都没翻过去。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辛硕回神：“请进。”
　　助理进来，交了一些新的资料，等助理出去后，辛硕放下文件，仰头靠在椅背上。
　　今天不用工作了，只要一想起昨天吻他就没法工作，千苒柔软的双唇和娇嫩的舌头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扰乱他的思绪。
　　他抚上自己的嘴唇，直到现在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润的触感。
　　隐忍多年的感情一旦释放就很难再控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千苒的回应，可是千苒似乎还懵懵懂懂的。
　　辛硕捏了捏眉心，真是头疼啊。
　　晚会结束的第二天千苒就回国了，学校都放假了，她不过外国人的年，留在这里也无所事事，周锦绘又十分想念她，所以收拾行礼早早启程了。
　　辛硕送她去机场，走之前塞给她两盒巧克力，是她喜欢的那个牌子，千苒笑眯眯地接过。
　　“拜拜！”
　　辛硕目送飞机起飞，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辛硕想，再等等吧。
　　只是当时的他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又等了好多年。

　　千宇死了，在千苒毕业典礼那天，发生严重车祸，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就已身亡。
　　辛硕无法形容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震惊和心痛，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千苒，千苒怎么办，那是他唯一的哥哥，他要怎么告诉她，她又如何受得了。
　　千苒穿着硕士服，拿着毕业证书，在学校的纪念碑前跟同学轮流合影，辛硕远远地注视着她，她的笑容明媚鲜艳，神采飞扬，她应该永远都这样笑着的。
　　一转身，千苒看到了他，向他跑来，灿烂的笑脸逐渐放大清晰，发丝随着跑动在身后飞舞。
　　本来应该是最开心的时刻，可是辛硕笑不出来，他握紧拳头，原来他也会有害怕的事啊，当初父亲把他一个人丢在美国他都不曾害怕过，可现在……这么残忍的消息为什么要由他来告知。
　　千苒停在他面前，黑珍珠般的眼睛含着笑：“辛硕，说好的今天请我吃满汉全席。”
　　辛硕动了动嘴唇，吐出两个字：“千苒……”
　　她忽然凑近他的脸认认真真探究他的表情，笑出了声，假装非常善解人意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不会真的让你请的，干嘛一副世界末日的绝望样子，满汉全席那么多菜我们两个人可以吃一个月呢，到时候肯定馊了。”
　　辛硕闭了闭眼：“千苒，你哥哥他，没了。”
　　“……”
　　他们匆匆赶去加拿大。
　　千宇冰冷的尸体躺在病床上。
　　千苒腿一软，跪倒在地，神情空白，急促地呼吸着，身体潜意识想保护自身，否认眼前的一切，可大脑又明明白白地接收了眼睛所看到的现实，极其残忍。
　　她跪在地上大哭，悲痛欲绝，她哥哥走了，她哥哥离她而去了，她再也见不到她哥哥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声嘶力竭撕心裂肺过，喉管扯得生疼，几乎要扯出血丝，声音都变得嘶哑。
　　辛硕紧紧抱着她，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剩下她哥哥苍白的脸……
　　千宇的尸体在加拿大火化，千苒小心翼翼抱着他的骨灰盒，不许任何人碰，一路抱着盒子回到国内。
　　细雨绵绵，千苒在墓地里跪了一天一夜，脸色白得吓人，怎么劝都没有用，最后倒在墓碑前。
　　那几天千苒几乎什么都没吃，周锦绘急哭了好几次，强迫她喝进去的水也都吐了出来，身体和心灵都在煎熬，人迅速憔悴，在墓地倒下后过了两天才醒来，只是开始神志不清。
　　辛硕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因为她把他认成了哥哥。
　　千苒醒来后看到他，突然很紧张地抱住他：“哥哥，太好了，你还活着。”
　　辛硕一怔：“千苒？”
　　千苒自顾自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在加拿大出了车祸，我好难过……”
　　他一颗心猛然下坠。
　　从那天开始，千苒就把辛硕当成她的哥哥，辛硕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生怕一离开她“哥哥”就不见了。
　　周锦绘请了好多医生，都束手无策，说她是心理上的问题，只有她心里面迈过这个坎才会好起来，如果走不出去那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庄园一时阴云笼罩，周锦绘差点又大病一场，黎曼走了，留下两个孩子，她都没有照顾好，一个死，一个疯，她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黎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千苒开始吃东西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吃不喝，她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只是心里的坎却始终无法迈过去。
　　辛硕一直陪着她，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千苒真的好不了了，那他就当她一辈子的哥哥好了。
　　一个月后，一天半夜，辛硕起来检查千苒的睡眠，打开门，她低头坐在床上，发丝垂在脸颊两侧，看不清表情。
　　辛硕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打开灯：“千苒，你怎么不睡？”
　　千苒幽幽道：“我想起了一些事……”
　　小时候一个算命师傅说她是天煞孤星，会害了身边的人，她前世做了错事，没有偿还够，这一世要接着偿还，只有偿还够了才会结束，那个时候她还小，不懂什么天煞孤星前世今生，只记得当时她妈妈很生气，骂了那个算命师傅一通，怒气冲冲地拉着她走了。
　　“爸爸不要我，妈妈走了，哥哥也走了……”那个算命师傅没有乱编，他说的是真的，“都是因为我……”
　　后半句话她说得很轻，辛硕没听到，他喜出望外，快步走到她床边：“千苒，你好了？”
　　她抬起头，慢慢笑起来：“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用力抱紧她，欣喜若狂：“太好了，你总算走出来了。”
　　千苒愣了一下，半张脸埋进他的肩膀，听着他因为高兴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慢慢回抱住他。
　　千苒的恢复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特别是周锦绘，甚至跑去庙里给菩萨上香。
　　辛硕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内，美国那边的工作落下了好多，必须回去了，走之前问千苒考不考虑去他们公司实习。
　　辛硕所在的公司实力雄厚，发展空间很大，千苒自然是想去的，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去趟英国，阿姨一直因为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那场没有完成的毕业旅行也一直是她的遗憾，现在她要代替她母亲，陪阿姨一起去完成。
　　“我觉得你可以先来我们公司报名，等一切稳定之后再去也不迟。”辛硕说。
　　千苒笑他：“你还怕我的毕业证书过期不成。”
　　然后，他们一个去了美国，一个去了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