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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邻里 ...

  •   僻巷邻家少,茅檐喜并居。蒸梨常供灶,浇薤(xie)不同渠。
      --于鹄《题邻居》

      千叶浪岭这颇具岛国气息的名字,自然是崇尚蹩脚文艺的陆小一给小村儿起的。
      “冈田山井什么的,我老是从抗战片里看见,你不觉得这名儿有点...”若若拧着眉,“...嗯,跟它异曲同工?”
      “若若用上老师教的词啦,肯定被小一传染了!”小米单眨了一下左眼,转身躲开若若拍过来的爪子。
      “风吹千叶林,神瞧三排浪...”陆小一左右各挨了一巴掌。“唉,不是挺好听的嘛,好啦,我不瞎诌(zhou)啦。”
      老天却好像真听见了三儿小孩的话,恰时的掀起一场凉风。村庄上方,关杨十几米的树顶枝叶纠缠,各树相连,成一片镂空的天穹之景。心形的绿叶被吹拂翻滚,果真好大一片涌动的浪。那好,就千叶浪岭了吧。

      千叶浪岭这名字说不出这村子的特征,然而这村子又着实没什么特征,里面住了一群同样没有特征的大人和小孩。
      陆小一家住千叶浪岭的第三排第四个,从左往右依次是四爹家的空屋,三奶奶,二奶奶,陆小一右边便是大奶奶,大妈,然后是小米家,若若在第二排,丁当在第一排,各星聚落,一一道来实在麻烦。
      这地方村连村的,南北都有人。
      据说陆小一小时候十分伶俐,花言巧语妙语连珠,招致长大后亲戚见了连连哀叹,“这娃咋还越大越木了呢。”陆小一十分淡然,人嘛,一辈子总有那么一段时间风光无限,只不过别人的春天在盛年,中年乃至万年,她的春来得早,区的也早,实在无可怨。然而世人看那八十老翁研究出了某某成果,说他励志勤学,却也不管他五十才开始,陆小一之流,年轻时显摆光了此生天赋,长大了自然平平庸庸,到人嘴里就叫不上进,同样是虚虚过了半生,实实得了某段时间的名利,却因为早晚获得截然不同的评价,陆小一对此实在不能理解。
      小时候伶俐,便得到了许多邻人的喜欢。幼姨便是其中之一。
      “看见那穿红袄子的短发女人没,那是你幼姨,你小时候她最喜欢你,抱着能绕村子转一圈。”奶奶指着前面那人,陆小一微微低头顺着她手指看过去,那人恰时转了身。
      窄额头,粗眉大眼,左脸唇上方有块黑痣,不大不小,不讨喜也不恶心。过耳短发好像盖了一层细毛绒,发丝弯弯绕绕的伸出来。
      幼姨瞧了她一眼便微偏过头,陆小一倒是盯她好久。
      “这是...小一”幼姨问奶奶。
      “是啊,那么多年不见,这都不认识了。”奶奶笑一笑。
      “我是瞧这孩子认不得我,她倒没怎么变。也是,那时候你还小。”搓一搓手指,幼姨目光落在小一身上,厚嘴唇上扬,圆眼边角弯。陆小一笑一笑,半晌没话。然后幼姨就走了,沿一条两边种满洋芋叶子的路。洋芋叶很是像荷叶,光滑硕大,长一圈弯曲的边,陆小一就觉得前面那个很陌生的女人漂浮着,穿过很大、看不到边的荷塘。
      “你小时候她还算一个大姑娘,这么些年了也没生孩子。她以前就喜欢抱你到这里,把你往大叶子后头一搁,她一转身你就哭,差点儿就要跟人回家去。够不着袖子就抓裤子要抱。”奶奶感怀完了就来一句,“现在看见了也不知道叫一声。”
      陆小一讪讪。回家时默默念了一路的幼姨。
      幼仪,女子十岁,历史上好多才女都有这样一个名字。陆小一很喜欢以幼为名,一听就觉得是父亲取的,浸透了对女儿的宠爱。陆小一想到幼姨冲他笑时也没舒展的眉,想到书上看到的无数个被岁月宠爱的依然美貌的中年女人。可惜,千叶浪岭大概不是被天神庇佑的村子。

      据说二奶奶家有个孙子,还有个孙女。后来又据说,孙子长大盖了一座身在隔壁村的房子,独栋两层楼,跟旁边一座相并站在麦田里,门口常停一辆红色小汽车;孙女嫁了人,再没见过,至少陆小一没有。陆小一记得那个叫星星的“孙子”哥哥,也就止于知道有这么个人,对于“孙女”姐姐,她记得这位姐姐在她还懵懂时邀她去自己房间里看一部带鬼的碟片,后来陆小一跑了出来,再也没进过她的房间,印象里那好像是个黑漆漆的洞府。然而奶奶又说,他们俩以前也常带你一起玩的。
      终究成了想看两相忘。
      二奶奶家和陆小一家时一样的结构,北边那房,陆小一多年前去还是土坯字的,空荡荡的房间低矮木床,门口常有一个摇蒲扇的老太太卧在躺椅上,穿着印蓝花的汗巾衫,花短裤下摇摇摆摆的两条腿皮肤皱成几个竖条。脸上褶子耷拉,头发稀松。右脚边卧一只同样老态龙钟的狗,哦对,老狗的房子同老太太的一墙之隔。老太太的二奶奶的母亲,陆小一没叫过她,不知是不是该喊一声二太太。
      村里唯一的牛养在二奶奶家,家旁边一座牛棚,夏天招来无数蚊虫,陆小一常常在蹲厕所时被一只突然出现的硕大苍蝇吓住。她就问奶奶:“厕所里怎么有一种长得又瘦又长的苍蝇。”
      “那叫牛虻,叮一下疼死你。”
      陆小一喜欢牛,喜欢黑色老水牛生下来的长出黄色毛发的小牛。然而牛很辛苦,老是要摇尾巴拍烦死个人的各种蚊虫,并且连累陆小一也很辛苦。
      小牛没长大就被卖掉了,牛棚扩张不了,两个老人也放不了两头牛。
      再后来,陆小一初一的时候,二爹去世了,老牛被卖给了河对岸,那时候年刚过不久,降价出售,一两千块。
      “你二爹其实是抱来的孩子,抱来的时候挺大了,什么都知道,一直跟家里人不怎么亲,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现在死了...”没记得奶奶说了啥,因为陆小一自己又很是风骚地补了一句, “好像就跟这里有牵挂了。”中国人好像历来都对埋骨之地,黄土故乡十分在意。
      奶奶爱讲八卦,陆小一作为一个接受城里教育的小孩,挺不屑乡下人的碎嘴子,背后讲人闲话实在算不上什么佳性良质,可是奶奶的闲话虽然没意思,背后又让人遐想很多没被说出来的故事。
      牛棚被拆,二奶奶家的菜地多了一块,忙时种玉米,闲了种一种萝卜白菜。
      陆小一有一天去南圩,在无数次路过的一小片湖泊里看见一个陌生客人。
      那清清湖泊秋天干涸大半,一池泥水,看上去就很浓稠。她盯着泥潭里那块很奇异的突起,突然,突起一动,大概是由卧转跪,泥水缓缓淌下,露出半个牛身,一对牛角,和一双湿漉漉的铜铃大眼来。大概世上牛都是很像的,长得像,还喜欢滚泥潭。然而她等了半天,那牛旁边也没钻出一只被泥浆包裹不辨本来颜色的小牛来。
      也是,谁跑那么远的湖里放牛--千叶浪岭三面环河。
      等陆小一成了人懂些人事,看到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捧碗的二奶奶也知道笑一笑打声招呼。
      村庄里的日子总像是很慢的,日光昏黄,连没有活源的河水也流淌缓慢,老人多,到了一定年纪几年也看不出变化,而零星几个孩子同自己一块长大,好像也是一直没变。可是陆小一偶尔还是会感到一些让心脏狠狠一跳的惊恐来。关乎岁月。
      比如她看到小时候做的饭常把自己吸引而去的二奶奶端着泡了中午剩米饭的蓝花粗瓷碗,面前红漆凳上摆一只小钢盆,几片碎南瓜和青椒搅合,没放葱蒜,她左手还拿着一块明显没有热过的饼啃,看着都牙疼。
      她穿着印蓝花的汗巾衫,棉布短裤,夏天热了就摇一把蒲扇端到外面陪晚风吃饭。
      夕阳在远山之后,淡金色的光芒让老人显得不够真实。
      陆小一很愚蠢,只好又问奶奶,“她怎么就吃那些。”问完有些后悔,她其实知道二奶奶常年一人在家,儿孙逢年过节才来一趟,她家连空调也没装。在这村子里,没人养老人养的油水丰满,陆小一不好谴责她的子女不孝。不也就是不肯给多少钱嘛。
      可是,奶奶说,“她家不就她一个人,能吃什么。”
      陆小一愣了一愣。那要不,让她到我家来吃?
      不,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是虽故非亲,顿顿来吃...算不上什么,可陆小一始终觉得,良善不是村人本性,日光暖黄,却没把村子照暖。
      然而也从不算大雪纷飞。

      千叶浪岭,从来都没什么特色,这里的人也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懒。。。不写作业不看课本也不想更新。。虽然也没人看。但是更新是信念。唉,自制力是要人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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