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shen星辰

2、第一章 街市

　　千叶浪岭，是工字腰上的一个小点。
　　往南，一路农家乐铺到卜圩，卜圩粗粗短短，十字路口左边是卖菜买豆腐的，右边卖肉卖水果，再往街西边儿走一走就会看到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短发的中年老板娘时长端一碗玉米糊糊或者汤团儿往外一站，看见熟人红毛衣袖儿往上一招打个招呼。熟人多了，熟客也多，陆小一的奶奶同老板娘认识许多年，也就累着陆小一小学时一直吃着她家的饼干面包和辣条。
　　卜圩街小，连家像样的澡堂子都没有，只有偶尔遇上端午节才有些红红火火的气氛来，平日里，除了挑豆浆的老大爷肩扛扁担在街上串一串，也就客人们四处跑了。孩子们不爱来这儿，东走三米西走五米就到了头，赏不了“奇珍异玩”，容不下“马蹄”奔波，实在没什么放得开的趣味。到了端午就不一样。有些老太太一年到头就跑一趟大市场进一次货，留着端午卖些挂饰花绒。面前这家有翡翠色的猪，脚后跟便连着买白玉色猪的一家，接踵而至，不亦乐乎。正是街小，才有一副绿篱笆外蓝伞盖，街心处处红与花的热闹景象来。再者，小有小独到的好处，每逢下雨，卜圩小学里家住得远的孩子撑把小伞，往外走几步便到了卖大饼卖零食又或者是那家只卖冰棍儿还买得特便宜的店家搞些吃食，乡下孩子略解馋虫，吃完了还能颇有诗意地回学校赏几朵带雨花。
　　然而街小了吧，能走的路只有这么一点儿，久而久之，水泥路上裂了口子还凹陷下去，一到雨天就积下好深一片泥水，运气好了穿上雨靴趟趟水还能有些笑话街上能养鱼的情趣，运气不好，车子一过泥水四溅弄脏了小姑娘新买的布鞋，瘪瘪嘴瞪瞪眼，娃儿对脚踩大杠自行车的大人敢怒不敢言。要是碰上无赖，还要回头白你一眼顺带甩脸子走！
　　“什么人呐。”陆小一便是那衰姑娘中的一个。
　　“我打死你个*！”要是大帅或者丁当她弟丁乐遇上这事儿，准得追上去往那人背上扔一块脏泥巴。于是一场一场恶战在小街发生……
　　工字底下那又细又长的一撇，便要往千叶浪岭北边去看，一路延伸，路过藏着蛇皮的竹林，种了黑米的稻田，大石榴高芦苇还有长在路边的小西瓜，蜿蜿蜒蜒的，就到了南圩，坐北怀南，陆小一从小就喜欢这个有志向的老街。说老吧，陆小一也说不清它的来源，只是打小就被奶奶抱到街上走，见惯了这里的人来人往。
　　来时的路，某一年冬天，陆小一的不靠谱老爸非得在结了厚冰层的上面骑车，连累陆小一带表哥一起摔一个大马趴。
　　千叶浪岭后面是成片延长的缓坡，坡后一条细窄的土路通向南圩。曾经有一次，传说离这儿不远的高速路上撞坏了一辆瓦罐车，瓦斯泄露，村民连夜逃窜，不知哪个鬼才说大路不能走，拖着全村人从塞满草的小路过去，后来想起，总觉得大概传说来得都是这样莫须。，陆小一在出了村走到缓坡时跌了一跤，然而从此印象深的只有那夜的缓坡，之后的暗夜森林泛光河流统统忘记，足见记忆是个十分不靠谱的任性玩意儿。好容易到了南圩投奔亲戚，却是停电停水的一座房。是夜，陆小一沉沉睡去，梦到她矮小的身体立在长满枯草的枯黄缓坡前，口里慢吞吞地嚼一片糯米糕，从此产生一种过年要吃糯米糕的怪异想法。
　　但哪怕是这样一个听来恐怖的灾难片，后续也有好事发生，连夜奔波回去的第二天，幼儿园里放了半天假，女老师说夜里你们都跑累了，趴桌上睡一睡吧。想来连街上的人也惊动了。
　　许多年后陆小一跟小米说起这件事儿，小米告诉她，“那一晚大家都在乱跑，不知道哪家恶贼牵走我家两头老羊外带一只小羊，后来我爷爷再没有养过。”从小到大一直被奶奶拿小时候跟着羊后边儿捡羊屎蛋儿这事嘲笑却自觉从未在村里见过羊十分悲哀的陆小一表示，灾难果然有扩散惊人的破坏力。
　　南圩街上卖的就多了，卖草鱼龙虾的红水盆一个接一个，往东铺开，水果蔬菜，熟食凉菜，衣服鞋子，入春了甚至有小鸡小鸭都在外面摆开地摊。鸡同鸭讲，十分热闹。当然，也会有剥了皮的整羊悬挂着，血淋淋的挺吓人。
　　陆小一的老太在街上开了一家饰品店，卖些发箍唇膏。幼年时，她常被老太搀着站在马路边。人真多啊，她那时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后来听说老太隔壁卖衣服的阿姨在街边带一岁多的小孙子玩，一转身手一松，小孙子跑上了马路，轿车没刹住车碾了过去。那阿姨后来哭昏了头，经常神智恍惚，陆小一便想，阿姨再看到这条街，又是什么心情。或者说，街上物件，哪怕沙石，都是岁月人间一点点沉淀下来的，老街故事太多。
　　往西长河上架桥，往东也是长河架桥，南圩这样，卜圩也这样，四四方方的，横平竖直，圈住千叶浪岭，而陆小一，在这里出生长大，所谓街市，又是司空见惯的一切。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开好多会呀，还要学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