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文二十三

44、四十四、烂棉花

　　久违的同事，熟悉的场景，浅眸深深，意犹未央，所谓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原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韩清明没有作任何的准备，站在这里，想来多么好笑又讽刺，如同当年被制作精良的PPT打脸的情景般，此刻台下应有认识他的人，也有素未谋面但肯定知道其事迹的人。被杨立远邀请而来，除了有些要偿还的人情，他也想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体面的交待、稳妥的安置。
　　深思如长风，理想隔山海，愿乘风破浪，愿山海可平。如此工整文艺的言语，确实不像韩清明的说话风格，想到曾经立下为深思直挂云帆，要为理想奋斗一生的意志，也出口成章。
　　到底，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往昔人生中所做的任何决定，所以一心为深思又何悔之有且何恨之谈？对于为何决绝离开的提问，想要深思更好，想要报恩的言语听上去是些许肤浅，可从他口中说出，温吞的语速，坚定的眼神，没有多余的意味与表情，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如果想回来，深思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年会结束，杨立远将昔日爱将叫到办公室，再次开口邀约，刚刚对方的表现，效果是极好的，没有想到几年的牢狱让这个小伙子学会了掌控情绪。
　　沉默良久，俩人屏住呼吸，唯有一声叹息。
　　“看到你同陆遥有说有笑，我没记错，你们有处过。”年纪渐长，处理很多事务越来越力不从心，年会中，他甚至连连打起了哈欠，若非硬逼着自己，或许早睡眼惺忪了。
　　“比起要怎么回答您，我更好奇杨董您提及的初衷，所以您是要提拔她吗？”
　　如此反问，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董事长没有预料到，一时语塞，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人瞬间看穿。
　　“她很有魄力和野心，光凭这点就让很多男士望尘莫及，相反女生身上那种优柔寡断在她那里，不多见。”
　　杨立远耐人寻味的表情，这一番回答，好像并非其所想的。对视中，如此清晰明了地知晓对方意图，自始至今，好像除了韩清明，当下再无别人。
　　“没有所谓儿女情长，另外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也好、也不好，这样说吧，虽然难听，她也配叫做心狠手辣。”从杨立远看来，这个词语应从其口中说出，而韩清明最想说的那句话并没有一吐为快，一旦读到想要的表情，就可以了。实则，在他心里，陆遥勾引异性的本事总要比在工作上的手段厉害丰富，嗯，是块好棉花。
　　踏出深思大门，回头望了望，总算结束了年会之行，他不想再在有限的生命中与它有任何人情之外的瓜葛，所以当杨立远提出想要继续无条件施以援助时，被其一口拒绝，即使很需要。
　　有信托公司与银行意向贷款的加持下，江通明日高科技开发有限公司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开发区别墅花园的项目。
　　当大家筹谋着如何大展宏图时，有个问题又迫在眉睫地挡在了面前，就是在招标书上赫然醒目的一条附属条款，这项旨在针对之前给过全款或者预付款的业主的保护申明，即这些人拥有对是否继续持有房屋产权的自主选择权。
　　“我打听到，确有部分业主向政府申请全额返还款项的诉求，那么我们必须按照合同约定给予兑付。”刘仁和在与相关部门沟通后，得到了对方如是答复。
　　“我们拟定要将所有别墅精装再售的计划可能要在商榷商榷了。”
　　资金本就捉襟见肘，不再相信开发商的业主们显然是被第一次吓得心有余悸了，要兑付的数额虽然不多，但总归有所影响，自始至终，没有哪个房地产开发商经得起现金储备不足和负债率高的冲击。
　　“有多少业主要钱不要房子的，仁和你做个统计，精确资金到位的时点，大家不要为此顾虑过多，该做什么的继续，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
　　为了节省开支，他们从原先租来的办公场地中搬出，直接入住了刘仁和家中，也辞退了诸如后勤方面的人员，韩清明也不得不同意让妻子重新回归工作岗位，担任公司财务一职。
　　一边在如火如荼地推进施工装修工程，一边在与客户积极斡旋，去争取不退款而保留房产，在他们持续沟通与努力下，好几户业主选择了静观其变，算是让他们小小地缓了口气儿。
　　“原来你们就是家皮包公司啊！我说呢，一个劲儿叫我们别退房！”一户人家的业主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现在的地址，直接找上门，像极了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四处走动。
　　姚安见状，冲了上去：“老马，蒙您大驾光临，顿使我司蓬荜生辉啊，不胜荣幸，来来，这边坐，好说好说。”
　　来者使劲儿撇开姚安，盛气也凌人，自始至终未正眼瞧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不时拿起手机拍上照片来，索性被张锋一把抢下，双方争夺激烈时，四周的绿植盆栽挨个打碎，乒铃乓啷，所见之处一片狼藉。
　　尹小春带着有些受到惊讶的儿子，躲到了卫生间，韩清明看到妻子安然走开后，未再冷眼旁观，上前挡在两拨人群之间，将怒火隔开。
　　“你这叫非法入室，把照片删掉，否则我告定你了！”刘仁和直指对方，怒火中烧也显慌乱失措。
　　“非法入室？老弟你别搞错了，这儿可是公家的办公场所不适用非法入室的法律条款，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还告我，你们就等着破产吧，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们。”不速之客的到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世上，总有些东西不是见不得光，而是时机不对。
　　姚安坐在沙发上，神色自若，表情像极了只猫，慵懒的不管不顾也灵敏的感受周遭，他觉得公司要完蛋了，想来若是为此翻船沉沦，那可就真是上天的旨意了，韩清明注定这辈子翻身无望。
　　“你说我这猪脑子，怎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仁和敲打着自个儿的脑袋，哈哈大笑：“实不相瞒，先生您现在站的这块地儿，砸的花花草草们，还有您高举手机拍摄的大片都是本人私家珍藏，为了节约成本，我顺带把自己的家贡献出来，凭您那傲人的机智应该想得通，这合情也合理，如若有疑问可以直接去网上查。所以你要想两败俱伤，我们不介意玉石俱焚。”
　　屋子里的一举一动，韩清明尽收眼底，也早看出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故而一杯沏好的茶轻轻推到跟前儿：“业主先生，协个商如何？”
　　“我姓马，不是不可以谈！关键怎么个谈法？房子，我肯定是双手奉还了！”
　　“行，全额退款，但条件是您不能向外面去散播对我们不好的东西。”
　　“另外你们还要把这几年的利息加上，按贷款利率来，一分钱不能少。”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和要求，让所有人听了十分不爽。
　　姚安很是勇敢的跳出来，冲上前去，直指对方鼻子：“姓马的，别在这儿表演光明正大，你和你老婆通过什么狗屁操作，到处买房，离婚都用上了，怕是她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早有人了吧？”对于这种小道消息，其素来手到擒来，只是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其更擅长透彻。
　　“姚胖子，证据呢？有种你再乱叫，我现在就用手机录下来，告你，我要告你诽谤！”佯装拿出手机保护自己的架势，这位马先生把身材壮实的姚安逼得节节败退。
　　眼看即将熄事宁人的形势又被点燃，韩清明终于按捺不住，将桌上茶壶狠狠摔在了本就已面目全非的地上，才让一切得以平静：“你提的条件我们可以答应，大家都是体面人，维持好这个关系对谁都好，但如果你做不到我们提出的要求，怕是您捂了一辈子的烂棉花，别被一把火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