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煮酒》颜不值

7、有凤来仪（一）

　　简明心皱眉道：“那些少女在牢中凭空消失，人数之多，单凭阵法是做不到的，必有法力高强之人催动，此事已不仅仅是凡人与凡人之间了。且流云真人乃我师兄，仙逝已近百年，为何会提及他的名号？恐怕并非冲着你一人。另外，不要再叫我夫人了。”
　　“哦，娘子，你且在此等着，为夫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简明心翻了个白眼道：“养你那两年，我自认待你如兄如父，这俩称呼你挑一个吧。”
　　“我虽记不得自己生辰，但你出生时我灵识已开，那日光景我还是记得的。若论起年长……”萧七玄端起茶杯，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笑道，“当然，我自是不会计较娘子年幼无知的。”
　　年幼无知？一百多岁的简明心气到发笑：“好你个萧七玄，我竟没发现你如此牙尖嘴利。当年你成天喵喵叫，恐怕不曾喵过一句好话。”
　　萧七玄并未反驳，低头闷笑了两声：“罢了，想必你也不会想知道是什么内容。”
　　简明心一愣：“什么内容？你喵了什么？”
　　萧七玄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也没什么，倒是你当年也不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便成天又是抱又是亲的，如今倒好，都成亲了，叫声娘子还不乐意。”
　　“成亲这事你还敢提？你如此戏耍于我，我尚未向你兴师问罪，你倒委屈上了？”
　　“为何不敢提？我听闻有人冒充我的名号娶妻，便前去处置，待处置完了发觉有人着新娘袍上了山，心道是哪家上当的女子便去查看。揭了盖头一见是你，便问你是要嫁谁，是否自愿，头是你自己点的。我便想着你既是要嫁，与其嫁那假妖王不如嫁我这真妖王，要说你这假的成了真的，是你赚了才对，怎的还怨上我了？我如何不委屈？”
　　“你、你、你！”简明心指着萧七玄，气得手直抖，“我那是权宜之计！如何能作数？”
　　“不作数吗？”萧七玄皱了皱眉，“负心汉。”
　　简明心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稳定心神，道：“我说不过你，随你怎么叫吧。我便不生气，看你还有什么趣味。”末了还加上一句，“谁能想到，令三界闻风丧胆的流泉滴沙萧七郎竟如此幼稚。”
　　“娘子与我识于微时，外人想不到，娘子怎会想不到？”萧七玄挑衅似的眨眨眼。
　　“你当知我素来不喜旁人当我作女子。”简明心语气沉了沉。
　　“罢了罢了，不逗你了。那来仪城距此数千里，且非我辖地，为何会不远千里到我这妖都附近来打着我的名号行骗，明摆着便是要引起我的注意。你这神仙不甚有名，也就这虔灵山一带供奉罢了，来仪城的人找不到你头上，便别往自己身上揽事了。”萧七玄收起了调笑的神色。
　　“即便如此，你的事亦是我的事。”简明心亦正色道。
　　萧七玄对简明心凝视片刻，缓缓道：“挑起此事的人我心中大致有数，恐怕是我一旧识。”
　　简明心点点头，略有些失落道：“此事我不便插手么。”
　　“倒不是，只是……”
　　“你不必为难了，你说不去，我便不去。”简明心笑道。
　　“明心，我并非全然如你所想，有些事……我还没准备好。但我会让你知道一切的，等我，好吗？”
　　“好。”明心笑着，面上没有一丝不快。只是心中稍稍有那么一点失落，小七，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七，或者，即便当年的小七，他或许也不曾真的了解。
　　“那我便去了。”
　　“独自前去么？”
　　“是。只把成满秀稍过去。”
　　“多加小心。”
　　“好。”
　　简明心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对于萧七玄，他了解的太少了。分开的百年间，他究竟遇着些什么事呢？哪怕是真的吃了他的尸身，法力也不该高强到如此地步的。
　　踏雪端着茶进来，便被简明心叫住：“踏雪，你知道来仪城吗？”
　　“夫人怎的问起来仪城？那疯女人找你麻烦了？”踏雪一惊。
　　“疯女人？”简明心原想问什么疯女人，一转念问道：“为何叫她疯女人？”
　　“没有见过比她更疯的女人了，成天哭着喊着要嫁给老大，也不想想，咱老大怎么可能娶一只鸡呢？”踏雪嗤之以鼻。
　　“一只鸡？”
　　“是啊，夫人是不是以为她是只凤凰啊？哼，不要脸！明明是只鸡，名字叫金凤便当自己真是凤凰了。”
　　“她住来仪城？”
　　“大概也住吧，不过她的老巢在来仪城外的金凤山。夫人，她说的话您可一句都不要听，老大对她绝对没有半点意思！”踏雪就差指天发誓了。
　　“那个，踏雪啊，其实我今日与小……萧七玄成亲之事，乃是个误会。我是代替村民假扮的新娘，并非是真的成亲。你还是不要再叫我夫人了，跟琥珀他们也说说。”简明心语重心长地对踏雪道。
　　“是吗……老大呢？”踏雪环顾四周，没见着萧七玄。
　　“老大领着假道士独自去来仪城了，连我都不带。”琥珀黑着脸走来。
　　“什么？！”踏雪回头望了眼琥珀，接着又望了望简明心，面上表情先是愤怒转而失望最后变成了担忧，她一把抓住简明心的手道：“夫人，您别生气，老大保准不会跟那山鸡有什么的。您是老大光明正大娶回府的，听说那山鸡追了老大一百多年了，老大要动心早动心了，如今有了您，老大是更不会和她有什么的！”
　　踏雪看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一脸睁眼说瞎话的表情，仿佛是为她那不省心的老大操碎了心。简明心被劝得哭笑不得。
　　“老大这回真的过分了，即便是要去和那疯女人一刀两断，也应当带着夫人一起，如此不是横生芥蒂么？”
　　“胡说什么呢！什么一刀两断？会不会讲话？老大跟那山鸡从未，从未有过半点干系！有什么可断的！”踏雪一边说着一边对琥珀挤眉弄眼。
　　“当真从未？”简明心见踏雪这副模样便知其中必定有事，如今这话赶话的，他否认也会被当成赌气，不如干脆多了解点情况。简明心觉着自己这么想甚是有理。
　　琥珀向前一步，正欲开口，却被踏雪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嘴，抢先道：“当真！当真！”
　　琥珀皱皱眉，将踏雪的手扒拉下去道：“人都去了，还遮掩有什么用？那都是陈年往事，大男人成亲前有些风流韵事也不甚要紧，夫人亦是男人定能理解的。何况咱们猫一年要发几次情，老大这么些年也就那么一回，很是洁身自好了，有何说不得？就你们女人事多。”
　　踏雪见琥珀都说了出来，已无法挽回，只得撇撇嘴望着简明心，生怕他承受不住。
　　简明心半张着嘴，许久方发出声音：“这么说，当真是萧七玄的，心上人？”不知为何，简明心的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慨，有失落，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夫人，此事确是老大办得不妥当，但那疯女人也绝不是老大的心上人，就是一夜风流罢了。听说还是那疯女人设计老大才得手的。我们也不是担心老大去见那女人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怕老大又被设计了。那女人思慕老大已经疯魔了，鬼知道她兜这么大个圈子把老大引过去是打的什么主意？要我说，就应当把咱成了精的崽子们全带上，直接踏平金凤山得了，省的那女人成天作妖。”
　　简明心不知为何会产生那些情绪，亦不知为何听了琥珀这些话会觉着好了点。他想着，大约是错过了小七这么多事，才觉得失落难过吧。
　　“夫人若是不放心，我便陪夫人走一趟，一同去来仪城会会那疯女人。”
　　“不必了，我信他。”简明心想着，小七既叫他不去，便自有他的道理。大约是觉得被设计的风流往事不甚光彩吧，何必去揭人家的短呢？
　　踏雪与琥珀对视一眼，仿佛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我就说，夫人最是心胸开阔。”踏雪笑盈盈道。
　　“你何时说过？明明是我说的。”琥珀皱眉道。
　　“我在心里说的！”踏雪撅着嘴，转身又拉着简明心道：“夫人，我领你四处转转吧？”
　　简明心望望天道，“寅时了吧？还是明日再转吧，我比不了你们年轻人，便先歇息了。”
　　你们这群夜猫子。
　　简明心略带三分期待地走向萧七玄的卧榻，却惊讶地发现这哪里是床铺，简直是个小棺材。远观与普通卧床倒也相似，走近一看，层层叠叠的厚帘子里面，床铺竟是凹陷下去的，别说萧七玄这身量，便是不及他高大强壮的简明心，若要睡进去也只能侧着身低着头弓着背屈着膝抱着腿。不不，这不叫睡，这是塞进去。
　　说这是个床，倒不如说是个窝。
　　简明心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噙着笑坐进了这窝里。
　　这窝，明摆着是没打算过与任何人同寝的。
　　他想起小七在身边的那两年，也是喜欢缩进各种小盒子里，哪怕是个大碗，也要把自己塞进去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