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8、黑白魔方

　　“......理想主义者？”季棠有点意外。这她倒没想过。因为在她的印象里，黑客都是神秘的，行走在灰色边缘，破坏别人网络安全，大笔捞金的家伙。
　　再说了，这警官不刚刚还说人家贱吗.....

　　他半晌没再说话，再开口时，烟都烧到烟屁股了。

　　“很多年以前，我在技术保密科待着的时候，曾经接到一个通缉令，奉命抓一个黑客。那家伙极其嚣张，到处招摇过市，连续侵入了多起互联网公司内网后，竟然跑到警局的网站，黑掉了主页，只留下一行大白字——You can’t find me.（你们找不到我）季小姐，你说说，这能忍吗？”张越陷入回忆，声音有点沙哑沧桑。

　　“当时整个网页都被黑了，漆黑一片。但是底部有一段极小的代码。警方迫于时间紧迫，找计算机技术层的专业警员连夜破译。终于破译出来了。”

　　“是什么？”季棠听入神了。

　　“我奉行与计算机本身逻辑相一致的概念。共享，开放，分权，以及不惜一切代价亲自动手改进机器并改善整个世界。”张越摇头，声音低沉，“这是他留下的原话。”

　　“当时通缉令都发布了。结果愣是没能找到。丫太敏锐了。很谨慎，不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滴水不漏。太敏锐了，敏锐到我觉得，如果他但凡动点歪念头，绝对是个犯罪天才。”他恶狠狠地抖了抖烟灰。

　　“但好在他没有。看起来只是有点无聊，搞了个恶作剧。之后再也没有重出江湖。”张越掐断烟头，语重心长叹气，“所以我说，他们都很幼稚。小姐。幼稚的叛逆。”

　　对于黑客，说实话，季棠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在当前，属于一种非主流的亚文化。
　　但当亚文化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亚文化圈时，还是会对主流造成一种冲击力。
　　比如中国著名的黑客组织“中国鹰派联盟”，曾刮起一片腥风血雨。直到今天，仍暗流涌动。

　　季棠边琢磨，边皱眉。看来事情还不简单。

　　沉默片刻，忽然听男人又开口了。

　　“听着，季小姐……我虽然不了解那姓沈的小子，但是还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大概说到兴头上，张越弹了弹烟灰，咳了声，“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想听吗？”

　　季棠一听心说我靠。果然，这老油条肚子里还藏着点东西。非要被奉承够了，才肯吐出来。

　　连忙狗腿地点头。

　　“据说还在初中时，就整天逃课，偷溜进学校的机房。是那种公立学校，平常机房锁门，要么就要预约。他每天的上机时间一般在凌晨两三点。没到午夜，就到隔壁的茶水室等着，打几圈桥牌。直到上机。”

　　“……”

　　“这小子很有数学天赋，对计算机也钻研颇深，高中自学了编程。曾获得奥林匹克数学银牌。”张警官吐出一口烟，整个人烟雾缭绕，“当天，他发烧到三十九度，头脑不是很清醒，于是一分之差，没得金牌。”

　　“……”季棠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这警官说话其实挺夸大的，一向半真半假。
　　如果是真的……那那家伙还真是个神仙。

　　“高二时，受过处分。因为他对多家游戏平台进行了后台入侵，包括大名鼎鼎的任天堂。他破解了游戏下载权限，并公布到了网上。换句话说，这家伙完成了电脑越狱。”

　　“……电脑越狱？”

　　“举个例子。小姐。你的手机上，有一些应用是自带的，删不掉。但如果自己编一套程序，就可以入侵后台，解放用户的管理员权限。你就可以删除任何应用了，甚至可以重新定义手机界面。”

　　“电脑也是一样。相当于这丫越狱了，打破了一切界限。可以为所欲为。据说这小子还和Anoymous组织有关系。一个国际有名的黑客组织。””

　　张越停顿了一下。
　　“当时这惊动了一批警视厅干事。那时零几年，互联网还没发展起来。任天堂公司相当于互联网界的巨无霸。顿时那家伙收到了数张法院传唤书。但谁也没想到，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会主动入侵警局网络，单刀赴会。”

　　“但当时警方没能找到他。从此他就销声匿迹了。”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他被警方诏安了。沉寂了一两年。这次复出，这小子心气肯定傲得很，破案势在必得。”

　　季棠听完这么一大段话，暗自思考。

　　半天没说话。

　　末了，忽然听到男人咳嗽了一声。

　　“我说，季棠季小姐啊……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
　　“……”季棠抬头，堆笑，“那必须的，您说，您说。”
　　“帮我跟王宵说声，今天最后期限，必须还钱。”
　　“……”
　　季棠一愣，反应过来后，就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这张警官这么配合她，感情原来是王主编的债主啊。估计王主编跟他说，只要帮这个小忙，就立马还钱。

　　现在可好了。王主编人不见了。怪不得他把她指使来，自己不亲自来。
　　季棠还觉得奇怪，因为自己初来乍到，业务能力堪忧，王宵还老是抱怨她采访不到点上来着。

　　季棠这才琢磨过来。原来是想让她顺便帮他还钱啊！
　　那只老狐狸。
　　季棠咬了咬牙，心里一片凄凉。
　　看这张越的样子，今天不拿到钱，估计就不让她走了。

　　半小时后，警局二楼，茶水间。年轻女子坐在墙角，空调开的太大，瑟瑟发抖。

　　王主编一共欠人家好几千。好说歹说，债主决定大发善心，这次先收六百——就是此时她身上所有的钱。

　　眼下季棠已经身无分文。

　　连打车回家的钱都没。

　　徘徊在警局。今天周日，法定休假，连个人影都没。

　　她转来转去，就来到了这里。因为这里还有免费的热水。此时此刻，季棠端着纸杯，瑟缩在墙角。

　　隔壁门关着，门檐有挂牌，“技术科 A组”。

　　季棠想了半天，硬着头皮敲了敲门，门没开。

　　还没来得及走。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转身，看到迎面而来一个年轻人。

　　那人大约二十出头，戴金丝边眼镜，挺白净斯文的，穿白的的，衬衫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手里在玩一个魔方。

　　不知不觉，他走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她身后。
　　“请让一下。”
　　“.......”
　　季棠从善如流，让开了。

　　“谢谢。”那人淡淡道，很快进去了。
　　门咔嗒一声合上了。

　　目送那人走了进去。季棠愣了一会。忽然一个激灵。

　　自己已经在这等了半小时了。一个人都没有。
　　放走了他，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季棠觉得这样不行。自己必须拍门，把他重新叫出来。

　　还没想好什么说辞。结果手比脑子快。已经敲门了。

　　五秒钟后，门又开了。

　　“……”

　　“……”

　　“有什么事吗？”青年微微皱眉，率先打破沉默。

　　“先生，你愿意借我点钱吗？我没钱回家了。”季棠觉得自己非常可怜。

　　“……多少？”那人身材高瘦，低头看她，居高临下，薄薄的镜片后流露出审视的目光。

　　“不多，不多。”季棠连连点头，“就一块钱。坐公交。”

　　“不愿意。”

　　“……”
　　季棠当时心态就炸了。
　　其实按理说，借不借钱也是人家的自由。但从早上起，季棠已经受了一肚子气。此时心态直接崩了。心想这人也太小气了。
　　怎么自己最近诸事不顺，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奇葩。

　　无法忍耐。想转身走人。

　　太丢人了。

　　结果她都迈出腿去了，门后的那人又开口了。

　　“小姐，你刚刚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知道吗？你不应该这样问。”那人手指修长，转着一只魔方，转动速度飞快，以至于季棠看不太清是什么样子的魔方，只看到一片黑白色块。

　　咔咔声响中，青年淡淡道，“如果你问我愿不愿意，那我肯定是不愿意，”

　　“……那我应该怎么问？”

　　“问我能不能。”

　　“……”季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深呼吸，“您能借我一块钱吗。”

　　“能，”终于点了点头。

　　语调一如既往的高冷。

　　青年衬衫黑裤，鼻梁高挺，淡眉薄唇，看起来很清冷，袖口有微微柠檬清香。

　　说着拿出一块钱，递给她。

　　季棠接过，觉得他简直脑子有病。

　　“.......先生贵姓？日后一定还钱。”

　　“鄙姓沈，沈敬言。”

　　与此同时，咔的一声，魔方复位。

　　是黑白两色的魔方。

　　此刻，黑归黑，白归白，界限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