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68、冷翡翠号

　　像一片雪。没有任何脚印的雪地。

　　第179号地界碑，石头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有很多裂缝，其中一道裂缝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季棠凑近一看，是张纸。拿出来一看，竟是张老照片。
　　从照片的布景建筑上看，拍摄时间距今相当久了，但是因为是在虚空里，所以不会腐坏，甚至连泛黄也没有。

　　是张合照。

　　照片背景似乎在一条江边，江面雾气阑珊，远处驶过几艘轮渡。其中有一艘豪华点的客船，停泊在江边栈桥。栈桥边，隐约能看见几个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穿那种上世纪的老式中山装，黑皮鞋。其中有一个女人，背对镜头，穿长裙，黑白照看不出裙子的颜色，裙尾随风飘舞。女人长发飘飘，背影纤细，怀抱一本书。

　　其余几人站在不远处，都是年轻的男性，有说有笑，相互交谈或者抽烟。

　　船身上有油漆刷的客轮号，但被他们挡了一半，只露出“the cold j——”

　　但季棠在心里已经把它补全了。
　　the cold jade
　　冷翡翠号。

　　季棠顿时就倒抽一口冷气。冷翡翠号？她母亲苏曼芝失事的那艘客轮？

　　这是当年的实拍照片记录？

　　季棠当时就眼前一黑，恍惚几欲晕倒。

　　谢笙似乎觉察到她的不对劲，也凑过来。
　　看到照片后，他顿了顿，似乎也很意外。

　　“这次你总该老实告诉我了吧？”季棠深吸一口气，开口，“我母亲和梦境传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本来以为他会再次搪塞她，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没有。沉默片刻，他低头，吸了口烟，开口，似乎叹了口气。
　　“季小姐，你这人太好奇。偏偏又总是对那些危险的事格外好奇。这些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事到如今，我们都不一定逃的出去。我还是告诉你吧。”

　　“......”

　　“你母亲，苏曼芝，英文名玛格丽特，留洋法国多年，曾是组织的精神分析师。”

　　“你也算是继承衣钵。当年你母亲去世，组织分析了你的各方面素质，最终判定，你继承了令堂的天赋，于是决定把你也纳入组织。所以，在三年前，当时我还在法国，接到了上头的命令，把你骗进了组织。”

　　季棠心里就咬牙，心说，果然。

　　果然，她就知道她母亲不是什么好鸟。
　　能把女儿孤身一人丢在老家，一别就是十年，最后女儿再次得知母亲音讯，还是在初中的时候，课上到一半，季棠还记得，那是节数学课，老师正在讲导数线性规划，盛夏时节，窗外蝉声喧嚣。忽然，教室门被敲了敲，有位同学站在门口，是个高年级的男生，个子高瘦，穿白T恤，在教室门外探头探脑，说季棠，你有一封信，在门卫保安处。
　　于是季棠跟着去了校门口，收到一封信。牛皮纸信封，密封良好，可能因为泡过水而微皱，上面写了一行字——苏曼芝。
　　彼时季棠还以为是自己的母亲良心未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特写一封家书慰问。
　　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孤零零的耳环，和田玉，状若水滴，玲珑剔透，还有一张纸，纸简单地说明了一切——客轮失事，说它是苏曼芝最后的遗物。
　　那一刻，她觉得耳边忽然寂静一片，连蝉也不再嘶喊，这个夏天死了。转眼就是秋天。

　　她早该知道的，此时此刻，十年后，站在虚空里的季棠如此想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不过有一点，季棠倒是很在意。评估她的天赋？怎么评估？

　　“组织的势力很大，虽然总部离你老家挺远，但会派蜂鸟过去出差。”谢笙点头，道，“总之十年前，总部派了一批人去了H市，试图接近你，旁敲侧击。小孩子嘛，本来就容易获取信任，当时你又小，季小姐，估计你早不记得了。总之组织评估了你的精神状态与智力水平。”

　　“......”季棠听完就心里就一梗，心说，原来早在自己小时候，就接触了这帮混蛋。

　　现在回想起来，顿时发现所有人都很可疑。从学校门口小卖部卖面包的大叔，那大叔总是喜欢跟她聊天，隔三差五问她家里情况，到老家胡同口，总是在茶余饭后遛狗的大婶。她甚至都有点怀疑那个当初在数学课上来找她，说门卫室有信的男生，那男生总穿白T恤，高高瘦瘦，人模狗样，是个高年级的，她的座位靠着窗，他总爱晃悠在窗外的篮球场上，当初季棠还挺喜欢他来着....

　　不行，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季棠连连摇头，心里暗骂。

　　“那年，撞上冰山的冷翡翠号，本来计划从法国马赛港，横跨大西洋去美国。那艘船上不止有你的母亲，还有其他四名梦境传说成员。”谢笙摇头，点了一个烟。

　　“那次他们本来是想去美国完成一桩交易来着，交易地点在美国旧金山，据说牵扯越战军方，权钱交易，背景比较复杂。”谢笙吸了一口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船在北大西洋撞上了冰山，就沉船了。你的母亲，苏曼芝，当时随身带着一个保险箱，后来沉船打捞队来捞遗物，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都捞上来了。清点了很多遍，唯独少了那只保险箱。”

　　“说实话，季小姐，对整件事，我了解得不多，所以也不对‘豪华客轮在北半球中纬度地区因为一小块冰山而沉没’这件事多做评价了。”谢笙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又道，“但是，据说，我的意思是，只是据说，当时苏曼芝行踪诡秘，隐隐有反叛组织的愿望。”

　　季棠听的一愣一愣的。

　　但老实说，季棠并不十分相信他说的话。在她心里，这家伙的信誉已经为零了。每次听他说点什么，条件反射就像从里面找漏洞。

　　这番话其实不长，但如果仔细分析，也可以找到漏洞。一，冷翡翠失事在组织里作为禁题，鲜少谈论，那么谢笙又是怎样知道的。虽然这家伙总说他也不是太了解，但他掌握的细节已经够多了。
　　二，若他的话属实。那么，当初和苏曼芝一同在冷翡翠号上的，还有杜深。但杜深在这整个事件中，又扮演各种角色？难不成，杜深也是梦境传说的人？似乎只有这种解释。
　　可若杜深真的也是组织成员。那么，一个月前，又是谁雇佣梦境传说，报复杜深？当年，在他和玛格丽特之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不，重点是，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出现在这里？”季棠头疼得很。

　　“不清楚。有可能有个盗梦者，随身带着这些老照片，某天也堕入虚空？”谢笙也皱眉，摇头叹气，“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但看他的神情，季棠知道，其实他也不太相信这种解释。

　　但她此时又不敢直接质问谢笙。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后者肯定挑眉，看她，似笑非笑，再随便说几句话敷衍她。
　　这家伙很擅长说谎。而且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那种。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记号，想办法逃出去。

　　几人就这样在四周搜罗一通，搜罗时，手上都系着一条铁链。据傅先生说，这是为了确保大家不走散的结果。这里很大，又有精神暗示效果，很容易思维退化，逐渐记忆混乱，最终成为白痴。
　　这里虽然白茫茫一片，但季棠总觉得，并不是平地。隔得稍远点，就很难看清人影了。仿佛地面是凸起的球形一般。
　　要是真走丢了，就啥也甭想了，下辈子再见吧。

　　要说那铁链也是真的长，细而长，仿佛永远也拉不到尽头。这金属铁链，是傅先生从自己的手杖里拿出来的。那根“登山杖”中间能翻折。

　　几人向四面八方走，分头行动。

　　就这样在四周搜罗了一通，竟然真的找到了线索。

　　【go on the south. I have already saw the “shadow”.】（向南。我已经看见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