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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有什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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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太阳晃得人头晕。
季棠整个人都懵了,如遭雷劈。
等反应过来,心里就狂骂,心想,自己真是最近缺德事做多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果然!
这家伙心里已经和明镜似的了。
遭受过崩塌的梦境,此刻已经融合了,剩下的那个唯一的韩南城,已经在梦境中独自度过了一天一夜,竟然生生凭着推理与直觉,猜测出,这一切并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梦。
这小子敏锐地吓人。
季棠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硬着头皮,刚想说不是的。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脸。
“......”季棠倒退一步。
一个没站稳,脚一崴,就要摔倒。
结果被一双手拽住了,而且,拽了过去。
二人的距离又重新拉近了。
相当近。
少年十四五岁,其实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但她脚踩一双高跟鞋,还是比要他稍高一点。
“......”
“你很紧张。梁姨。”少年忽然抬手,季棠顿时心里一紧,结果额头一凉。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你看,都出汗了。”
“......”
出门前该翻黄历的。真见鬼。
“我的记忆有点混乱。不过我还是依稀记得,我杀了你很多次。梁姨。不同的我,不同的你。”少年声音有点低。“这真是个奇怪的梦。”
“上次在家里,你对我说,你是间谍。你的身份很特殊。任务失败,遭到追杀。”少年顿了顿。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的意思是,我在做梦。你似乎不是我梦里的人。因为你已经一整天没有出现了。你现在出现,是为了什么?”少年眉眼低垂,低低地说,“我猜,是不是为了杀我?”
“......”
季棠已经麻木了,心说你就继续猜吧。反正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少年的脑子有点混乱。一切回到最初的开始,他只记得,昨天,自己放了学后,和人打了架。还是那帮人,小混混,总是嘲笑少年身上的伤痕。前天他又被父亲打了。于是放学后,少年就和他们在篮球场打了架。然后就回家了。
推开门,还没进去,就看到身穿青衣的年轻女人死在了玄关,胸前插着一把刀,眼睛睁得大大的。凶手不知所踪。
片刻的死寂后,他蹲下来试探她的鼻息,发现她真的死了。那一刻少年手脚冰凉。
但也就只有那一刻。很快她就不见了。
忽然,少年眼前一黑。客厅里的灯全灭了,像跳闸一样,但又不太像。是那种浓重的黑,吞噬一切的黑。他站在门口,过了不知多久,灯才亮起来,那时女人已经不见了。
消失的那样干净,以至于有一瞬间,他怀疑,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然后他去了篮球场,发现篮球场锁着门,而且篮框锈迹斑斑,仿佛几百年没人来过一样,完全不像他记忆中,昨天打架的地方。他跑到大街上,到处都空空荡荡,没有人。
当周遭的一切都不合理时,你只能试着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存在也是不合理的。
也许一切都不是现实。
也许他在做梦。
只是在做梦。
与此同时,大脑忽然翻腾起来。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了许多画面。不同的自己,杀死不同的旗袍女人。
“我说了一个谎。梁姨。你没有说要来接我。你从来不这样做的。”少年声音低低。
“你没有反驳我。说明你来这里确实是有目的的。你需要接近我。”他眯眼看她,“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猜测,你需要杀死我,结束这个梦境。”
秋风呼啸。
季棠这才知道,先前她看到的他那副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少年早知道一切,从他在梧桐树下看到她在荡秋千的那一刻开始。
而现在,他低眼看她,眼神冷淡,像结了一层冰的湖泊,却如此的脆弱易碎。
“不过也没关系。”寂静中,他开口,声音低凉,“只要我不死,梦境就不会结束,你就能一直留下来了。”
他扬了扬手,手里赫然一把短刀。是他刚刚趁她不注意,从她的腰后抽出来的。“梁姨,你现在没有刀了,杀不了我了。”
漫长的沉默。只有秋风呼啸。
“...我怎么会想杀死你?南城。”她终于开口。
她声音轻轻,“你不想醒来吗?”
“梦境再美,又有什么用?”她摇了摇头,那声音太轻,几乎被吞没在梧桐摇曳沙沙声间。“一切都是假的,就算再美好,有什么用?”
“你应该醒过来。韩先生。我骗了你。我是一个罪犯,无恶不作,以骗取他人的信任为生。”她摇了摇头,低低笑了一声。“所以你不应该让我如愿。你应该醒过来。”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可怕吗?贫穷?疾病?”她摇头,闭了闭眼。“不,是执念。”
“我已经见证过,太多的人死在这个东西上了。执念,不是恶念,大部分还与人类美好的感情相关。但就是这种美好,偏偏能要了人的命。”
少年看她,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他忽然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指尖微微发抖。
他忽然觉得她有些陌生。她是梁古月吗?或者,蓝蝶?
如果不是,二人后肩的纹身为何如此相似。脸也一模一样。
现在她站在阁楼上,背影纤细,像一只蝴蝶,他怎么捉也捉不住的蝴蝶。
下一刻,她抬手,摸了摸脸,纤细手指做了一个“揭”的动作。接着,她的脸忽然动了动,不是那种嬉笑怒骂的表情的“动”,而是所有的五官都移位了,像风吹皱一池春水。
仿佛整张脸皮都被撕了下来。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
“蓝蝶的脸”被撕了下来,被她捏在手里,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面具后面,露出了另一张脸,黑发白肤,杏眼红唇,相当年轻的女子。
“我不是蓝蝶。韩先生。但你猜错了。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杀蓝蝶的。你瞧,我们就是这样的人,自己的命轻贱得很,也不得不来作践别人的命。”
“如果你想救蓝蝶,就要先醒过来。如果你不想醒,那我就先走了。蓝蝶的命,我要定了。”
青旗袍女子站在窗前,背靠窗台。下一刻,她直直后仰,向后倒去。
她算的时间很准。他恰巧扑过来,没能抓住她。却刚好供她将匕首夺回,插进他的胸前。
少年霍地睁大双眼,胸前的心脏处传来尖利刺痛,手指微微痉挛。
那些鲜红的血液汹涌而出,流淌在地上,在木地板的纹路间流开,地板上灰尘仆仆,灰白一片,像暮冬时节,残雪里开了一片红色的花。
少年跪了下来。那一刻,低矮的窗户里透过阳光,阳光终于照在了他的身上。
女子跳下窗之后,落到了一棵树上。外面有颗树,她借助树的阻力缓冲了一下,但同时手臂就被细树枝划出了数道血痕。
旗袍领口沾上了血。她踉跄跑走,没有回头。没看见少年是怎样死去的。
所以,她也就没看见,不远处阁楼下站着的两个人。
墙角处,有个戴口罩的白T恤女人,旁边还有个男人。男人穿黑西装,脸上戴半张黑面具,露出的右半张脸轮廓分明。
二人几乎是目送旗袍女子跑远。
光从她身后冲洗下来。女子身穿青色的旗袍,旗袍溅上了血点,她奔跑在午后的街道上,踉踉跄跄。
“这人叫季棠。组织新来的蔷薇。”白T恤女人打破沉默,率先开口。从口罩后传出一个略低的女声,柔媚非常。“傅先生,这次您真没看错人。”
“有那样的母亲,很难不遗传点天分。”男人右手拄着跟拐杖,咳了几声,微微点头。“有时候,基因的确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