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52、谢笙往事

　　“所以，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引诱这个少年杀人？”

　　“没错。但可能会有点难办。”江远俊皱眉，“还有，纠正一点，季，只是杀一个幻影。不算杀人。”

　　季棠心说这是有点难办吗？这是相当的难办。
　　直到今天，韩南城依然对蓝蝶念念不忘，这还是在他已经知道，蓝蝶身份特殊，并且毁了他一家的前提下。

　　更别说，还是少年时的他了。

　　少年生母早逝，备受家暴，与父亲关系很糟糕，虽然在学校里功课很好，但也没有要好的朋友，相反，还因为身上时常出现的伤痕被排挤欺负。

　　至亲早逝的人，往往心里是脆弱的。这不等于看起来脆弱。相反，这种人往往看起来很理智冷漠，喜怒不形于色，但内心深处，一直是渴望亲情的。
　　从少年起，韩南城其实就对蓝蝶有相当大的依赖心理。他是一个习惯逃避的人。就像那个眼镜一样，他平常很少戴，不喜欢产生那种自己依赖着某件东西的心理。但往往越是这种习惯压抑自己的人，越被压抑的感情就越激烈。其实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是那个孤僻的少年。

　　他对她的感情，不仅仅是继母与继子。
　　但又很难说是爱。

　　那年寒冬，少年坐在楼道的冰冷台阶上，回头看去。站在家门口的年轻女人一身天青色旗袍，昏黄色灯光从她身后冲洗下来。
　　映在他的眼里，却很刺眼。
　　那个叫蓝蝶的女人，忽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像一道光。

　　这还怎么杀人？季棠绝望地想。韩南城对她感情这么深，不舍身相救就不错了。
　　江远俊看她满脸愁容，却道，先不用急。先观察一下四周，还有时间。

　　少年放下书包，又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很快就又出去了。可能是去了其他地方吧，谢笙他们所在的空间。

　　对了，说到谢笙……

　　“江远俊，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季棠想了又想，开口。

　　江远俊站在玄关的木架前，正在摸一个花瓶，闻言扭头，不耐烦地看她一眼，冷冷道，“有话快说。”

　　“谢笙和秋山洋子到底什么关系？”

　　“……”果不其然，江远俊瞥她一眼。
　　那是相当意味深长的眼神。季棠站在原地，由他看着。不知为何，他的眼神让她头皮有点发麻。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

　　“生哥眼睛不好，这你知道吧。”江远俊顿了顿，“就是因为以前为了救秋山洋子，伤到了眼睛。”

　　“……”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季棠一愣，接着就开始心里疯狂吐槽，呦，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为了英雄救美呢。怪不得以前她怎么问，他都不和她说。

　　“怎么伤的？”季棠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动，“是不是在三年前的西洋镜案里？”

　　“季，你知道的倒挺多。”江远俊瞥她一眼，冷冷点头。

　　季棠一想更头疼了。心说，三年前的西洋镜一案，她不是也参与了吗？虽然她什么也记不得了。但这么一想，如果江远俊说的是真的，那她当时分明就做了他们二人的电灯泡啊。
　　说不定还是眼睁睁看着谢笙舍身相救的。
　　......原来他那种人，也会这么无私地救人？她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实在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洋子小姐人长得漂亮可爱，是傅先生的心头宠。生哥作为傅先生的得力手下，自然和洋子小姐走的近。”江远俊点了点头，又冷冷瞥她一眼，那意思就是说，对谢笙来说，如果非要选一个关系亲近的人，那也是秋山洋子，哪里轮得到你。

　　“......”季棠心说，自己到底是哪点做得不对，让这个江远俊误会，自己对谢笙情根深种了？

　　不过这样倒也是好事。毕竟眼下，她的目的就是骗取谢笙的信任，如果让他以为她暗恋自己，说不定另有奇效。

　　这么想着，季棠心里总算不那么堵了。

　　然后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江远俊打听谢笙，把那个神秘兮兮的家伙的身世都打听清楚，“江远俊，你刚刚说，谢笙是傅先生的得力手下？”

　　傅先生，季棠是知道的。但也只知道个大概，连人都没见过。傅秋，梦境传说组织中国分部部长，警局通缉犯NO.1。

　　“当然。谁不知道，整个组织里，傅先生的催眠术最高？生哥是他的学生，是如今组织里数一数二的催眠师。”

　　季棠心想你根本答非所问。这江远俊言语中总是动不动流露出对谢笙的钦佩之意，与他表面上的冰山面瘫脸形成极大反差。

　　于是状若无意地诱导话题。“那你知不知道，谢笙以前是做什么的？”

　　“什么以前？”江远俊扭头看她。

　　“加入梦境传说以前。”

　　“......”不知为何，江远俊忽然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低低道。“这你不应该问我。季。你心里不清楚吗？”

　　季棠愣了，心想我清楚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生哥，是三年以前。那时他已经进组织里了，眼也已经带伤了。”江远俊摇头，“以前的事，我从没主动问过，他也没跟我说过。”
　　“我只听人说，生哥以前是在国外长大的，没有亲人，从小待在孤儿院里，大约七岁的时候，被一家意大利人收养了。后来被卖了，卖给南欧那边的□□，做了黑手党打手。”

　　“......”季棠愣了，心说，他还有这段过往？这她还真没想到。

　　“生哥以前是混混，一个人生活，十几岁的时候，在巴黎组了个乐队，玩架子鼓的，也小有一点名气，但不能抛头露面，因为常年在□□混，仇家很多。只能在酒吧深夜驻唱，靠驻唱赚钱。”
　　“有一次，□□火拼时，他中了一枪。踉跄逃走后，被人追杀了三天三夜，几天没吃饭了，最后在一个大雨天倒在了街头。被傅先生捡到，赏了口饭吃。生哥记恩，以后就一直跟着了。”
　　江远俊低声道，“那年，傅先生还不是中国分部部长，但也是极其厉害的催眠师了，那阵子傅先生去法国巴黎，和法国总部商谈一些事。就这么把谢笙介绍了进来。”

　　“据傅先生后来说，某天深夜他去了一家酒吧，听过黑玫瑰乐队，当时就感觉那个鼓手有点意思。他有绝对音感。”

　　“其实，季小姐，催眠也是一门学问，和很多东西有关，比如乐理。”江远俊点头，“拥有绝对音感，是世界上极少见的天赋。能掌握世界上每一种事物的‘音’的人，心理必定极其敏感，十分适合操纵人的潜意识。”

　　“生哥人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又能狠得下心来。进了组织后不久，很快就备受傅先生重用，成了组织的S级催眠师。”

　　季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从前谢笙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沉默片刻，季棠抬眼，“那陆琪瑞呢？”

　　直觉告诉她，陆琪瑞绝对没那么简单。
　　陆琪瑞不也是傅秋的得力手下吗？按理说，他和谢笙应该是最熟悉的同事才对，但她总觉得，二人间关系有点微妙。

　　“季，你人不怎么聪明。察言观色的本事倒不差。”江远俊瞥她一眼，冷冷道，“不错。陆祺瑞的确和生哥有点矛盾。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嫉妒生哥。而且那人心理有点变态，我总感觉他喜欢秋山洋子，那个小丫头。”

　　“.......”季棠呛了一下，心说你还不一定有人家岁数大。还小丫头。

　　“陆琪瑞嫉妒谢笙？嫉妒他什么？嫉妒他受傅先生重用吗？”季棠皱眉，很是费解，“可他作为蜂鸟，在组织里的地位已经相当高了。”

　　“是的。我也这样觉得。陆琪瑞那人，对谁都冷淡，总是一副让人挑不出错的样子。但我觉得，那人野心很大。”江远俊顿了顿，摇头。

　　“说到蜂鸟，江远俊，你也是蜂鸟。”季棠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出了一个比较敏感，但她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蜂鸟在组织里的地位这么低？”

　　寂静片刻。

　　“很简单的事。”他顿了顿，“没有为什么。”

　　“......”季棠一愣。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有原因的。”他低头看她，“季小姐，生哥对我说过，你是个很好奇的人，总有很多问题。这是件好事。但你也要明白，不是每件事都有为什么的。”

　　“蜂鸟地位低，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吗？”江远俊冷淡摇头，“蜂鸟之于组织，就像若干年前的生哥，打手之于黑手党。必须有，而且要多。死多少都不可惜。这件事很奇怪吗？”

　　“.......”季棠一怔。但看他自己都很坦然，比她都冷静地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季小姐，今天跟你说这么多，不是我对你有所改观。而是三年前，生哥救过我一命。我欠他人情，有些话，他不方便跟你说，我就代他告诉你，仅此而已。”沉默片刻，江远俊忽然开口，声音冷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很感激。尽管那次救命只是顺手而已。我知道，生哥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冷漠的人。”
　　“季小姐，我和生哥不一样。他虽然不说，但他还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三年前也就不会费尽心思帮你完成假死了。”停顿片刻，他低头看她，微微眯眼，“而我就不一样了。坦白说，我一直很讨厌你。恨不得你死。”

　　“.....”季棠看着他的眼神，后背一凉。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遂深吸一口气，决定当做没听见，刚想开口说什么。

　　忽然响起一声枪声。

　　砰地一声，撕裂般的巨响，让人想起飞速的子弹，一枪贯穿心脏。
　　然后温热的血液涌出，那些所有紧攥着不放的往事，燃烧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