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青天收雨

31、冷翡翠号

　　“清清姐。来这么早啊。”

　　黄浦江边，码头。
　　清晨，没什么人来。只有三两个人，聚成一小撮。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身穿米色薄针织衫，黑色牛仔裤，白运动鞋。
　　江风呼啸，吹动她黑色的头发。女子眉眼细长，皮肤白皙，深色红唇，眼角一颗痣。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扭头，看了其余人一眼，点了点头。

　　“记住，少说话。非要说的话，就压低嗓子，说你最近嗓子不舒服，感冒了。”
　　今早，墨镜青年如是对她说道。季棠都记在了心里。

　　今天一大早季棠就醒了。睁眼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凌晨五点。不知是不是独自和某位危险异性住在一起的缘故，内心应该是不太放心，所以这么早就醒了。

　　季棠如是想道。然后她翻了个身，顿时沉默了。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特么的。她发现自己睡到了他的怀里。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青年轮廓分明的脸，有点苍白，有点锋利。睡觉的时候，他的墨镜终于摘下来了，但她依然看不到他的眼，因为他此刻闭着眼。
　　只露出一双淡淡的眉眼。

　　“……”
　　此刻，她背靠青年胸前，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侧，像把她完全圈在了怀里。
　　一定是睁眼的方式不对。
　　太过丢人，于是季棠选择闭眼，重新装睡。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醒了。她听见他坐了起来，走下床，接着是打火机轻轻的咔的一声。

　　季棠又躺了一会，也坐了起来，装作刚醒的样子。扭头，看到青年此刻正站在窗边，凌晨五点，晨光乍泄，泛白天空洒下一小片微弱阳光，从他的身前冲洗下来。
　　他低头，手指夹着一只眼，似乎是看下面的街道。此刻，他已经又戴上了墨镜。

　　季棠起床，洗了把脸。时间很紧迫。货车已经在不远处的路口。然后，她爬上窗台，跳了下去。

　　虽然只是二楼，但真跳下去还是会眩晕，秋风呼啸。

　　几秒后，自己就落在了地上，像一片初秋的落叶。

　　一副不堪受辱的贞烈女子形象。季棠在心里吐槽。心想这招太损了。

　　他昨晚教过她，怎样通过技巧减少着力面积。她勉强学会了。此刻虽然她从二楼摔下，躺倒在了地上，膝盖生疼，但是好在没骨折。

　　刺耳的刹车声。

　　沥青路冷硬非常，凝结有初秋晨霜。血液从她的胸前流出来。尽管那只是假的，仿真血袋被刺破后的结果，但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真的死了一样。

　　眼下，她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站在黄浦江码头的栈桥上。脚下，白茫茫江面上，轮船汽笛模糊。

　　秋风呼啸。

　　按照谢笙的计划。她所扮演的是梦境传说的一名筑梦师，何清清。上个月刚刚死了，疑似意外身亡——筑梦时考虑不周全，梦境出现特殊状况，失去控制，炸弹爆炸，葬身火海。

　　她假死后，就被货车司机抬到了车里。要说那司机也不简单，下车后，围着她转来转去，装模作样地大喊大叫了一阵，吸引足了路人注意，之后他露出一脸无奈样，颇不情愿地把她拖到了车里，说这人自己要跳楼的，不怪他，出于善意，他还是把她送到医院抢救一下吧。

　　货车上，还有一个女人，戴着口罩，看起来挺神秘，见她被抬上来，二话不说，就掏出一个手提箱，开始给她戴人皮面具。

　　隔着口罩，季棠认不出她是谁，只觉得不知为何，眉眼有点眼熟。女人手指相当灵活，三两下就戴好了，拿小刷子，蘸着一种不知什么东西，冷冷黏黏的，就往季棠脸上刷。估计是为了固定面具。

　　那个司机上车后，全程没说话，沉默开车。货车车厢和驾驶座是隔绝的，有一层厚厚玻璃。季棠猜测，这司机八成也只是个局外人，只是被谢笙临时收买，做一出戏而已。

　　之后，她就被扔在了黄浦江码头边的一条小巷里。她找了个厕所，洗了把脸，把假血都洗掉，换上司机扔给她的新衣服。照了照镜子，看着此刻自己完全陌生的脸，发了一会呆。

　　然后就来到了西边的码头。

　　谢笙没来。
　　他果然没骗她，说没空管她，就真的不出现了。季棠看了眼表，此刻，二人分别已近半小时。
　　她脑海里，最后有关他的画面就是，她从窗台坠落，仰面看去，青年站在窗边，墨镜叼着烟，低头看她。秋风呼啸。

　　不计空气阻力，人的坠落速度是9.8m/s2 。他们的距离飞速拉远。

　　过了一会。码头也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看着都挺年轻，两个男人。
　　季棠看着心里就一紧。是那个肖立。

　　下意识就有点紧张。

　　黄毛小年轻依然嚼着泡泡糖，一副痞子流氓做派。

　　过来就冲她吹了个口哨，叫她清清姐，问她怎么来这么早。

　　另一个男人她没见过，年纪稍微大一点，没说话，握了握手，自我介绍，叫王阅山，是个怀表。

　　“按理说，这出任务嘛，一个钢笔就够了。清清姐都来了。我就不添乱了。”肖立挑了挑眉，懒洋洋道。

　　“……我这次只是来拿点东西的，不会参与任务。肖立。具体的还是你来。”季棠咳了一声。说出了谢笙事先教她的话。

　　肖立瞥了她一眼，咧了咧嘴，继续吹泡泡糖。

　　指南针，钢笔，怀表，蜂鸟。
　　这四种职业是标配，团队作案中必不可少。

　　至于蔷薇，一般出现在早期，主要在作案前，与受害者沟通交流，制定整个犯罪计划。至于具体的作案过程，可跟可不跟。
　　“这几年组织里吸收了很多新鲜血液。什么人都来了，素质变差了不少。按道理说，蔷薇应该也是要出席的。但他们往往偷懒，全凭自觉。”昨晚，谢笙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一会，江远俊也来了。

　　季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现在还缺指南针。

　　“嗨，你们来的这么早。”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棠心里一跳。
　　抬眼看去，青年身穿黑夹克，身材修长，嘴里叼着一支烟，衬衣领口被风吹动。

　　……是谢笙。
　　原来，这次的指南针是他。

　　向众人走过来之后，他扫视了一圈，看到她的时候，并没任何反应。果然，他装作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季棠也低垂眉眼，不再看他。

　　不知为什么，季棠总感觉内心松了口气。尽管她不想承认，但有他在身边，她的确产生了一种可耻的安全感。

　　众人很快就登上了一艘停泊在岸边的客轮。大概还太早，船上完全没人。几人踏上甲板，顺着绳梯爬进客舱，来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桌椅床铺，空间狭窄。椅子上坐着个男人。

　　季棠一看，几乎捂嘴惊叫。

　　“清清姐，你怎么了？脸色有点不好看啊。”肖立瞥她一眼。

　　“……”季棠摇了摇头，后退一步，脸色有点发白。

　　椅子上的男人头发有点灰白，上了点年纪了。穿深蓝中山装，闭着眼，仿佛在睡觉。

　　……是杜深！
　　竟然是杜深。

　　季棠心跳如雷，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次他们要潜入的梦境就是杜深的？
　　结果证明她猜对了。
　　谢笙从随身小手提箱里掏出了一个胶皮手套，边缘有细细的金属线，就是那次催眠季棠用的那个，只是彼时季棠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此刻季棠心里明白了，盯着他，暗暗咬牙。
　　谢笙在催眠他。
　　他轻轻揉按杜深的额头以及太阳穴，同时她清晰地看到，那根金属丝竟然埋入了他的皮肤里。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完全不疼。
　　同时谢笙皱眉，开始顺着金属丝摸，良久，报出了一串数字。
　　“22°，86°”他低声说。

　　磁场编号。

　　同时，众人拿出各自的容器。碗的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碗底竟然是软的，用尖利物体能刻出划痕来。
　　几人在碗底，刻下了刚刚那一串数字。
　　接着几人都坐在了甲板上，闭上了眼睛。
　　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何清清”。

　　季棠从手袋里掏出了碗，捧在手里，有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上好玉质，淡青色，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倒是很符合何清清这个名字。

　　接着季棠深吸一口气，用略微颤抖的手翻过碗，在碗底，用指甲刻下了那串数字。

　　一种十分奇妙的触感。像细针刺进柔软的泥土。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季棠有种奇怪的感觉。

　　后脑剧烈的撞击感，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接着是眩晕感。
　　然后季棠闭眼，不省人事了。
　　强烈的失重感。像从高塔上坠落，寒风呼啸，天空一片空寂，连流云也无。

　　再次睁开眼。
　　季棠发展自己依然站在一艘轮船上。
　　只是有些不一样了。看装潢都不是同一艘。
　　这艘看起来明显要好一点，高档，有餐厅，很高，很大。
　　只是没有人。
　　缺少乘客的客轮，独自漂浮在海上。海水白茫茫，寂静。

　　季棠站在轮船船舷的栏杆旁，低头。海面微微波动，倒映出一个模糊晃动的倒影。
　　船舱侧面，有一行字，英文。
　　海面被风吹皱，字也支离破碎。

　　【The cold jade】
　　(冷翡翠号)

　　“清清姐，跟上。”不远处，有人吹个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