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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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七月半都过了，人们指望着能凉快些，秋老虎却发了威，这个夏天象是要没完没了，不知秋天什么时候才会来。
泰丰酒楼的楼上包间里放着冰块，窗前挂着竹帘，将楼下的喧嚣和室内的清静隔成了两个世界。
珠儿静静地坐在桌前，手边一杯香茗，却只把玩着白瓷杯，一口也没心思喝。
一低头，看到了腕子上的瘀青，珠儿悄悄将衣袖拉下来盖住。
那天在祠堂，他们的手黑，伤势仍然没好，腰肋处不时隐隐作痛。
夜里潜入张府，并不如对张如柳夫妻所说的轻松，好几次险些被发现，她使尽了全身懈术，伤势又加重了。
珠儿摸了摸钱袋里的那个硬物，有这东西在就好，什么都是值得的。
楼下传来叫卖声，珠儿拔开竹帘，露出一条细缝看下去，街上有三五个獐头鼠目形色可疑之人晃来晃去。大热天里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他们藏头露尾，却更为打眼。
自从那晚之后，张如松成了无头苍蝇，到处搜索，不敢用官家的人，竟然用上了街头的小混混。
豆腐坊闯入了几个地痞无赖，掘地三尺地找。幸亏张如柳夫妻二人让珠儿带走了全部，连那一成都没要，他们什么都没找着。张如柳报官，将地痞无赖抓了起来，可是隔天就放了。
张如槐和张如柏家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只有珠儿在永福客栈里躲过一劫。
正好，珠儿足不出户，陪着柱子。
今天是孙车夫拉她过来的，谁知这帮人的鼻子比狗还灵，居然闻着味儿追上来了。
一会儿，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上来。
他五短身材，面皮白净，蓄着三缕胡须，手持折扇，不时轻轻摇两下，眼里有着矜持的得意之色。
珠儿忙起身相迎：“杨师爷，多谢您肯大驾前来。”
杨师爷收起折扇，上下打量着珠儿：“你这小女子好生本事，竟然能请动永福客栈的掌柜当说客，老夫当然得要来看看，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
珠儿将杨师爷请到桌边坐下，又叫伙计送来四碟糕点瓜果，再添了壶好酒。
“大人说笑了。”珠儿亲自替杨师爷斟了杯酒，“小女不过是个奴婢，哪里来的本事？掌柜的为人好，心疼我无依无靠，还被人家欺负，这才出面说了几句好话。”
杨师爷又多看了看珠儿两眼：“到底是跟着如枫公子的人，说起话来讲究。”
珠儿心中一动：“杨师爷认识我家公子？”
“剑南道的读书人里有谁不认识如枫公子？”杨师爷摇了摇头，“可惜了，可惜了！惊才绝艳的如枫公子竟然毁在一个青楼女子手里，谁能想得到呢？”
看来有以！珠儿忙说：“是啊，我家公子就是个书呆子，怎么会敢杀人？”
“如枫公子家的丫环说他是书呆子？”杨师爷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没看过《丹枫笔记》？哦，要说书呆子嘛，确实有一点儿……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确实出过几本书，但赚不了几个钱，珠儿也没那闲工夫看，好奇地问：“《丹枫笔记》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写着什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说了你也听不懂。”杨师爷勾起嘴角，“其他的奴才呢，怎么出了事以后止有你到处疏通？”
“哪里有其他的奴才？”珠儿撅着嘴说，“他穷得冬天才一件棉袄，能养得起几个奴才？”
杨师爷倾身向前，眯着眼象是要将珠儿看得更清楚，戏谑地笑道：“原来你就是如枫公子家里凶巴巴的那个女子，我们还一度猜是他娘亲，或是只爱挠人的小猫咪呢！”
虽然很想知道他瞎写了些啥，但此刻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好不容易请来了师爷，人家是大忙人，若是来不及说正事就坏了。
“公子的那张嘴确实很讨厌。”珠儿傻笑了一下，又拉回了正题，“不过，他真不会杀人呀！张如松已经亲口承认是他做的，他想要陷害如枫公子。”
杨师爷靠到了椅背上：“姑娘若是有了真凭实据，便该到公堂上击鼓鸣冤。县令大人秉公执法，必会为如枫公子平反昭雪。我只是师爷，不是松师，你告诉我也是无用。”
老狐狸！珠儿在心中暗骂，面上却笑得更甜：“杨师爷不知听说了没有，七月十五当日我和公子的三位大哥去大闹了张家祠堂的事？”
杨师爷轻笑一声：“你是说你们一人投敌，一人尿裤子，一人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的事么？”
投敌的是张如槐，尿裤子的是张如榆，而爬都爬不起来的那个则是珠儿自己。
当时在场的有三名衙役，杨师爷听说并不足为奇。
珠儿早已料到，并不觉得尴尬。
住进永福客栈之后还有一桩好处是珠儿没有料想到的，竟然从孙车夫口中得知了杨师爷与张如松不和。杨师爷有意提拔自己的小舅子当押司，可是张如松百般阻挠。
一个县里最多允许八名押司，但是剑南道是小地方，养不了这么多小吏，实际只有三人。官少，权力就大，所以三名押司都不愿意再增加名额。
尤其是分管税赋的张如松，因为这是县里最肥的肥差，师爷想安插自己的小舅子必然要从他这边下手。
两人明争暗斗了两三年，张如松凭着父母留下的人脉与师爷斗了个势均力敌。
从掌柜的口中得知杨师爷瞧不起张如松兄弟，珠儿就多了个心眼，旁敲侧击地套话，终于从孙车夫口中套出了全部真相。
正是知道了这些实情，珠儿才敢约杨师爷到泰丰酒楼来。
不管他装得如何风轻云淡，只要他来了，便已足够说明一切。
“但是我敢跟张如松兄弟二人拼命！”珠儿正色说，“杨师爷知道我们去大闹了祠堂，听说过张如松府上失窃的事吗？”
虽说张如松想要封锁消息，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那几个姨太太的珠宝也被珠儿拿了，她们吃了亏自然找张如松要，而张如松正在乡下建房，手头没有太多现钱满足他们。他们心有不满，于是四处说嘴，这么一来就传了出去。
全城传得沸沸扬扬，杨师爷消息灵通，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杨师爷的双眼放光，“难道是姑娘找能人做下的？姑娘真乃人中豪杰！不过，姑娘难道忘记了？我是官家，你这么说便是承认了罪行，我是人证，可以拿你见官的！难道，你不害怕么？”
“我可没有说是我做的，师爷不要冤枉了小女！”珠儿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不过，小女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物件，师爷想看看吗？”
知道对方有求于自己，杨师爷不着急，笑而不语，似是并不感兴趣。
珠儿将钱袋里的碎玉取了出来：“师爷见多识广，可认得此物？”
小小的一块玉片，正是白玉观音的底座，上面两个端端正正的隶字“御制”。
杨师爷惊得睁大了眼，细细查看着，又是摇头又是点头，连叹了好几声，半晌才说：“这是张家老太爷……”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处，不用多费口舌，珠儿道：“正是此物！”
杨师爷眼底闪过一丝狠戾：“这只是一部分，证明不了什么，还有呢？”
“剩下的那部分事成之后给你。”珠儿说。
这东西到了别人手里一文不值，但是到了杨师爷手里可以大作文章，弄得好可以令张如松万劫不复，最差也能大捞一笔。
杨师爷心动了，沉声说：“姑娘想要杨某人做何事？可不要说救出如枫公子的傻话，我没有那个本事。雪梅姑娘的尸身停在义庄，烟儿在张如柏手里，县老爷已经定了案，除非有刑部的批文，没人能放了他。”
“知道，小女不会强人所难的。”珠儿面色一沉，冷冷地说，“你当如枫公子真对我好，好得我愿意为他去张氏祠堂挨打？才不是！他为人刻薄，我在他家做牛做马，一刻也不得闲。家里家外全是我一人操持，连月例钱都不给。我恨不得他立即就死在我面前，又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我想求师爷免他一死，罚他到采石场十年。”
一条壮汉到了采石场那种地方，别说十年，三年就会没了命，这样与要如枫公子死没有区别。
然而，根据杨师爷多年的阅历，明显听出是假话。
为了如枫公子，她能闯祠堂探死牢，又怎么会真心想要如枫公子死？
其实，她是不是要如枫公子死并不打紧，只要那白玉观音果真被毁，一切就好办了。
皇上的爱妃产子，正要大赧天下，好好运作一番，加个名额对于张师爷难度不大。
帮如枫公子减刑，在文人中还能搏个重才的好名声，往后诸多方便。
最最重要的是，县太爷就是他的一个提线木偶，张如松倒下之后整个剑南道再无与他抗衡之人，他会成为剑南道真正的当家人。巨大的利益摆在了眼前，就看敢不敢放手一搏。
这小丫头片子精明外露，厉害得紧，但她只是一介草民。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只是将如枫公子放到采石场而已，万一上面觉得轻判，随时可以再拉回来砍头。
况且，他那样的文弱书生到了采石场只怕也熬不了两年，到时事情办成了，人死账烂，神不知鬼不觉。
不用珠儿劝，只眨巴了几下眼，杨师爷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定了！事成之后，你将剩下的残片拿来！”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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