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犬鸣鹿》琮质

5、撒网 四

　　院子里有树的话，一定会有熟客常常来访——或是松鼠，或是小鸟，或是不知道哪家的猫咪。可不管是什么小家伙，对于熬夜的人一定是一万个不欢迎。猫咪和松鼠倒还好，沉默的偷个果子，顶多屁股一甩留下点臭臭。可若是不幸碰上鸟，那它一定会热衷于在大早晨偷吃你的果子，边吃边嚷嚷，毫无羞耻之心的把你叫醒。
　　赵阿晨用手堵住耳朵，那鸟的叫声仿佛越过耳朵直通心口，震得浑身都泛起一股冒着酸涩的火气。他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掀开床帐：“桑青桑黛！！给我把那吵人睡觉的玩意赶走！！”
　　外面应了一声，忙不迭走了。过了几息，那逼得人念静心咒的玩意总算是肯闭上嘴巴。
　　赵阿晨吐出一口含着火气的浊气，翻了个身拽着周公就进了梦。
　　可总有人睡不好。
　　隔了大半个城的摄政王府，王妃带着一身栀子花香，正伶俐地给黎昭布菜：“吃些清淡的，前几日喝酒不停的，多伤身体？过几日又要把你揪出去秋猎——猎来猎去的都是太子头筹！那还去个什么？我们琢儿上次还摔断了腿！要我说……”
　　黎昭宠溺的一笑，拉过王妃坐在腿上，点了点爱妻的鼻子，这才止住这滔滔不绝的唠叨：“前几日是应酬，没有办法，总不能让我推了。琢儿那是骑射不精，怪不了别人。你看人家太子大不了多少岁，一身骑射本领连易将军都说好！还不都是你宠的！”
　　还没说完又挨了自家王妃一个白眼，笑着吃下一口包子：“这几日是陪你少了，府里也没有解闷儿的，等秋猎结束，咱们去上次那个庄子住几日如何？”
　　哄来哄去，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算是让闷闷不乐的爱妻不再抱怨。黎昭吃了一顿舒心的早餐，带着一脸笑意被王妃送出了府。

　　等赵阿晨被周公不耐烦的一脚踢出梦，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他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搓了搓乱成鸟窝的发髻，头一扭，差点没被屋子里的人吓得憋出一个嗝。
　　“艹！！”赵阿晨头皮都炸了，没憋住，口吐一句芬芳：“你他妈有病吧？！！在我房间里干嘛！！”
　　那人低头闪过一个飞速旋转的枕头，陪笑说：“桑青说最好别叫醒叔叔，我就进来等等——诶诶诶这个疼！！”
　　赵阿晨看着那无比熟悉的欠揍笑脸，深吸一口气，搓了搓脸，才总算忍住没把花瓶扔出去：“什么事？”
　　“黎昭那老狐狸想去见玄秋子，我叫人把玄秋子叫走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来找你，”鹿有灵小心翼翼地把凳子拉近一点，摆正了姿势，力求赵阿晨接下来别再暴起：“我引开一次两次不是问题，可是一直见不到就会有问题了……”
　　“黎昭去见玄秋子？”赵阿晨皱起眉头，低着头，眼皮垂下，瞬间如入定一样。
　　鹿有灵舒了一口气，直觉今天大概干了个傻乎乎的事儿，身子一转脚尖一垫，悄咪咪准备趁着赵阿晨想事儿时候溜走。
　　事与愿违，刚踩上门槛儿，就听一句“站着。”
　　鹿有灵脖子后面汗毛一竖，乖巧地站在门槛上。
　　“你以后别插手，告诉我就行了。”赵阿晨打个哈欠，光着脚站在地上“黎昭是傻子吗？去见玄秋子？还来见我，哪个棒槌告诉你的……你少在那里操无所谓的心，还不赶紧滚回家，被你爹知道要扒了我的皮。”
　　鹿有灵仗着皮厚：“那他干嘛去呀？”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准人家去吃顿饭吗？”赵阿晨饿着肚子，有点没耐心：“这不是你要操心的，赶紧滚——桑青桑黛！死哪儿去了！”
　　桑青一路小跑，还没到门口就被主子一顿数落：“谁让你放这小子进来的？！没规矩，赶出去之后赶紧给我端饭，陈伯昨天卤的鸭子呢？”
　　桑青见怪不怪，麻溜的回：“诶好的！鸭子陈伯早就备好了，等主子您等的快睡着了！我这就给您端去！”
　　说着拖着鹿有灵就跑。鹿有灵自诩武功不低，竟毫无还手之力，生生被拖地鞋沿儿蹭地，脸贴着偏门“砰”一下被关在门外。
　　鹿有灵：……
　　自从来了黎都，从来没谁这么对他！
　　“没、没良心！”
　　他被关门呼起来的灰尘呛了一下，险些跳脚，皱起脸，还是气恼的跺了下脚，转身走了。

　　没良心的赵阿晨满脑子想的都是卤好的鸭子，黑的流油，酱香扑鼻，半点心思都没分给鹿有灵——就是丝毫没有在意。他啃着鸭子，喝着小酒，享受着桑青梳头捏肩膀，把一张小纸条随手搓成了灰：“不用急，这事儿迟早爆出来……我记得王妃怀着呢？五个月了吧？”
　　“前天请的脉，五个月足，就是胎位略微不太好。”桑黛说着又递过来一张纸：“这是脉案，瑶瑶的胎八个月了，还是双生子，前几天不稳，开了安胎药喝着呢。”
　　赵阿晨哼一声，把骨头呸一下吐进碗里：“王妃可是个泼辣性子，和那云芳不相上下，本来府里只有一个，这下要多出三个，哈，这就好玩了。”
　　“可不是吗，马上就要生啦。”桑黛欢快的说：“瑶瑶姐还说想让您看看呢。”
　　赵阿晨闻言嘴角一挑，，掰下来一个鸭腿，笑着摆摆手：“可别，我和小孩子犯冲。你对瑶瑶说，她和孩子都会没事，让他们和刘伯按原计划，这段时间不要联系了。哦对了——”
　　他想起今早的乌龙，啃鸭子的动作都慢了，喝了一口酒，有点头痛：“给我多分点精力盯着鹿有灵那小屁孩，别让他自作主张坏事——真是给点颜色开染坊，递个梯子还能上天了！过一阵我会收拾他，你们别让他坏了事儿，若是要坏事，不用顾忌他是谁，他手里的人也不是什么明面上的人。”
　　桑黛应是，迅速退出去传信儿去了。赵阿晨扔了最后一块骨头，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抬头看看天上刺眼的太阳。
　　“呵，一个两个的。”他似乎是随口念叨什么，拿起布巾擦擦手“全都想着能上天摘太阳，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受得起。”
　　桑青停下手里的活，自觉拿起一套绣工颇为精致的锦袍，服侍着赵阿晨穿衣服。
　　初秋的燥热刚刚过去，天高云淡，阴凉地儿已经逐渐开始出了些冷意，和那阳光下的地皮泾渭分明。赵阿晨摸了摸开始厚实的衣服，心里算了算时间，居然都在这黎都呆了小十年了。
　　“浮生哟一梦，真金的垫垫轻重，别是个铜锅肚里空空……”赵阿晨随口哼着一首小调，没两句就被桑青的笑打断了。
　　“很少听您唱什么，每次喝酒大家起哄，您都说自己唱的还不如东大街那个卖尿壶的。”桑青笑着说，帮赵阿晨理顺腰带下略微打褶的外衣。
　　“嘿，喝了酒之后要唱荤曲才有听头，我这种就是破坏气氛。”赵阿晨臭不要脸的自夸：“以后瑶瑶能一起喝酒了我再唱，我唱的可好听了呢，一般人花钱买不到的。”
　　桑青被逗的哈哈大笑。
　　窗外一阵风，劲儿有些大，吹掉些桑葚，啪啦啪啦下饺子一样掉的格外有节奏。没一会儿就听见陈伯呼啦啦的跑来跑去，扯着嗓子让人拿个筐接住。
　　他嚎着喊号子一样的大嗓门指使着几个粗使下人：“快！！浪费了——放那！那！”
　　桑青没忍住，对着门口喊了句俏皮话，引得陈伯跳脚。赵阿晨听着这俩就着哗啦啦的声响对呛，有点恍惚，理着衣襟的手轻轻划下来，被那纹理磨的指尖有点痒。
　　“这些曲都是我爹当年喜欢的，他写的很多人听呢。”赵阿晨就理了理袖口，脸上的笑容有些不惊人察觉的落寞：“可惜不喜欢听的也多，他就告诉我：‘晨啊，这曲子以后怕是想听的不敢听，不想听的乐见其成啦’。”
　　桑青笑容一顿，隐隐感觉主子说的这大概不是什么好结局的故事，便岔开话题：“前几日您吩咐的事儿都成了，太子传话回来，也是想见见玄秋子……您看？”
　　赵阿晨无声的弯弯嘴角，最后顺了顺鬓发，轻轻的归到发冠，手触到冰凉的玉簪：“他当然能见。”

　　晃眼间几日过去，赵阿晨啃完了三筐桑葚，便是秋猎的时候了。恨不得对周公以身相许的某人难得没赖床，穿好一身鹰卫锦服，正了正官帽，迎着漫天的星光骑马上朝。
　　他早和鹿璞瑕打好招呼，并不会见面，因此也不需要提起心思演一出“见面就掐，掐完就吵，没完没了”的戏码，其他人约莫也没什么心思和这心狠手辣的鹰犬一较高下……赵阿晨勉强支撑着半醒不醒的脑袋，放松心思，打着哈欠，任由自家比较靠谱的马带着往皇宫跑去。
　　他屁股下面是匹黑的发亮，头顶一颗白星的马，高大漂亮，很通人性，就叫“白星”——记得路，听得懂话，偶尔还能和自己主人口水纷飞吵一吵架。最狠的一次是赵阿晨初见时，说了一句这马黑的看不到眼睛了，被喷了一脸口水，一蹄子踹的赵阿晨差点撞到鬼门关的柱子，从此就结下不解之缘。
　　早就被赵阿晨的精心伺候收买的白星，一路带着打瞌睡的赵阿晨尽职尽责的到了执勤的地方，小心的抖了抖毛：它不太忍心把自家主子摔下去。
　　赵阿晨被抖得歪了身子，也瞬间醒盹了。他打了个哈欠，撸了一把自家贴心的白星，翻身下马，浑身气场一震，瞬间从不知哪儿来的缺心眼儿变成那个心狠手辣的鹰犬。
　　鹰卫豹卫和虎卫负责皇室的安全，但是只有易将军直属的虎卫才能御前护驾，豹卫和鹰卫只能等在外宫门口。赵阿晨扫了一眼，没看见豹卫统领鹿璞瑕，倒是看到缪意直挺挺的戳在台阶上。
　　“赵统领！”楼阁门口站着的缪意迅速赶来，小声说了什么，然后恢复正常的音量：“易将军说咱们先行去秋猎的临帝山。鹿统领已经出发半个时辰了。”
　　“先去？”赵阿晨不由得笑了一声，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真该谢谢他。行，走吧，哦对。”
　　他看看缪意，笑眯眯的说：“清风阁旁边卖肉包的该出来了，去买几个。”
　　缪意点点头，迅速上马离去。
　　赵阿晨又打了哈欠，冲白星打了个手势，看着白星哒哒哒的小跑过来：肉包子打狗，角儿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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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面还是会认真的修的，尽力不出任何bug。
谢谢所有看这个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