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85、第 85 章

　　到了十二月，大雪纷飞的日子，金氏入宫与若娴闲聊，先是逗弄了一会儿朱厚燳，随即说起兴济的一众亲朋好友来。
　　“说起来，从前你堂叔伯们对咱们家都颇多照顾的，如今，鹤哥儿承了寿宁侯的爵位，延哥儿也是个都督同知了，可你那几个堂兄弟们，都还是白丁，当初他们都没少帮衬咱们家，如今，有好事了，倒只有咱们享了这荣华富贵。”金氏感叹道。
　　若娴正掰了橘子要喂朱厚燳的手顿了顿，随即，装作听不懂母亲的言外之意，只笑着问道：“怎么会？平时年节，我可是赏了许多东西下去让娘您帮着给各家送去的，咱们虽富贵了，却没忘了他们。”
　　金氏见若娴假装听不懂，又是自己的女儿，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那不一样，你弟弟都封侯了，你爹也是昌国公，阿娴，皇上那么宠爱你，你看，能不能跟皇上说说，也给你几个叔伯们一个小官做做？还有你恪堂哥几个？纯哥儿这些年也安安分分的，名义上，好歹也是你的义弟，他的前程，咱们也不能不管不是？”
　　“……”若娴让乳娘将朱厚燳送去仁寿宫陪太皇太后，待朱厚燳走后，若娴才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娘是想让女儿求皇上，给咱们家所有亲戚都封官？”
　　金氏摆摆手：“倒也不是所有，只从前对咱们有恩的，咱们家交好的那几家就好了。”
　　“娘！”若娴有些无奈：“您当朝廷命官是什么？是皇上的私有物？想封谁就封谁吗？”
　　“他是皇上，不就是想封谁就封谁？”金氏反驳：“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得个前程而已，也没要求多大的官，皇上看着封就好了。”
　　还看着封！
　　若娴简直被母亲气笑了，想也没想便不同意：“不行，这是朝政大事，不是咱们要就能给的，他们若是生活上缺银钱，我可以想办法从自己的俸禄上拨些资助他们，他们若真想要前程，就该自己去努力，力所能及的事，咱们家能帮便帮衬一把。”
　　“这就是力所能及的事！”金氏也生气了，在金氏看来，女儿独宠后宫，将皇帝的心牢牢的握在手心里，不过是求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官当当，只要女儿一句话，轻而易举的事，皇帝还能不答应？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忘了当年娘生你时难产，若是没他们几家帮忙，哪有你今日的皇后之位？哪还有咱们张家的显赫？好了，现在你是皇后了，独宠后宫，如今更有了太子傍身，不需要这些穷亲戚了，所以，就不用理会了？
　　就那么些钱财的赏赐，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娘！”
　　“叫娘也没用，娴姐儿，娘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你怎么就不肯呢？”金氏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若娴：“难道，你心里，眼里，就只有你自己，连为他们开口都不愿意吗？”
　　若娴只觉得母亲对自己不理解：“这是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再说，咱们怎么能这样无缘无故，无丝毫功劳就直白的要官？您这是赤裸裸的讨！您让女儿怎么开得了口？”
　　“夫妻间如何就不能开口了？”金氏觉得若娴就是不肯去求：“再说，什么叫无缘无故？什么叫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当初那些冒认纪太后亲眷的，不就是皇上一句话就封了官，赐了府邸？如今要官的是你的叔伯兄弟，怎么就不行了？说来说去，就是你不肯！”
　　若娴有些目瞪口呆，只觉得母亲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这，这怎么能一样？因着我皇后的位置，咱们家得的还少吗？不说别的，就说周家，王家，都是十几年了才封的侯，而咱们家，才四年，父亲就已经是寿宁侯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想到偶尔听说的流言，若娴只觉心中苦涩：“娘难道没听外面怎么说我吗？若再求着皇上封官，估计就真成了人家口中的妖后了！”
　　“呵，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自己！”金氏失望的看着女儿：“为着博一个贤后的名声，所以牺牲这些曾经对你好的人的利益？娘告诉你，只要皇上一日不纳妃，你就不可能做个贤后，所以，你还是醒醒吧！”
　　若娴睁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心中一恸：“难道娘也和别人一样，觉得女儿该给皇上纳妃才对？”
　　金氏脸上有些讪讪，自觉说错了话，见若娴红了眼睛，忙缓了语气解释：“娘不是那个意思，娘只是一时气急了，可是，娴姐儿，名声能当饭吃？嘴长在别人身上呢，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了，不管咱们家如何，都会有人说闲话，还不如得些实惠不是？
　　你看，你父亲的祠堂也在修了，咱们家在兴济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了，可是，不能所有好事都只咱们自家享了不是？你几个叔伯，平日和没少帮衬咱们家，如今咱们家有这个能力，怎么就不能反过来帮着点他们？”见若娴依旧一脸不情愿，金氏又加重了语气：“实话告诉你娴姐儿，你爹或者那会儿，你几个叔伯求来的时候，就答应他们了，当时你还没怀孕，娘和你爹都心疼你，知道你在后宫也不容易，这事也就没提，可如今，阿燳都已经被封为太子了，你的地位，再无人撼动，皇上又那样宠爱你，乌鸦尚且能反哺，娴姐儿，该是你反哺的时候了。”
　　想到要去求朱佑樘这些事，若娴便觉得难堪，一时羞得面红耳赤，这就像灰姑娘拖着一个穷家族嫁给了王子，灰姑娘只想与王子简单而单纯的谈感情，灰姑娘的那一家子，却跑来要钱要官。愣是将这份不掺杂质的感情给搅浑了。
　　若娴竟有些无力反驳母亲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话，不由冷笑：“咱们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金氏生气：“有你这么把家人比作鸡犬的吗？再说了，你现在做的，还真不如鸡犬呢！”
　　“……”若娴发现自己说不过母亲，但，母亲的无理要求，若娴也不可能答应：“娘，他们对咱们家有恩不假，我也没忘记过，但，凡事都得有个度，反正，这事是不可能的，他们想要官，就凭自己的本事，”
　　“你！”金氏气得站起来，指着若娴，浑身发抖：“你就这么冷血？！当初是你爹和我亲口答应的，如今食言，我们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回兴济？”
　　“当初您就不该夸这个海口。”若娴依旧不松口。
　　金氏见若娴油盐不进，想到当初一家人回兴济，得意洋洋的对众人承诺下的事，若事情不成，回去还不遭人白眼？往后，自己说的话，还有谁会信？
　　金氏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了。见女儿依旧无动于衷，心中一动，立时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这么点小事，我那没良心的女儿都不帮忙，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去？活不下去了，这日子没法活了，呜呜……”
　　若娴坐在一旁看着母亲，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这是第一次，自己与母亲僵持不下，那个做所有事都为了自己的母亲，如今正在逼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
　　“娘，您若执意，我陪您一起不活了！”气怒，伤心，若娴看着母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流。
　　反倒将金氏镇住了。
　　母女的较量，最终还是金氏败下阵来，灰溜溜的离开了。
　　若娴独自坐在暖阁伤心，拒绝了母亲，也许，在亲戚们心中，自己也成了个忘恩负义，不知感恩的冷血之人吧，可是，若娴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后悔，皇后的尊荣是朱佑樘给的，张家的一切都是朱佑樘给的，不过是嫁给他而已，张家从他那里拿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朱佑樘不是取款机，也不是张家人的摇钱树，若娴不想让朱佑樘只是娶了自己，便多了一堆的负担。
　　暖帘闪动，随即传来朱佑樘担忧的声音：“阿娴怎么了？”
　　若娴没料到这个时候朱佑樘会回来，来不及擦眼泪，赶忙背过身去，然而，还是来不及了，朱佑樘来到面前，目睹了若娴红肿的眼睛以及满颊的泪水。
　　“阿娴，发生什么事了？”朱佑樘捧着若娴的脸认真的询问。
　　若娴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与母亲说话，突然想起父亲来，一时没忍住。你怎么回来了？”
　　“听说岳母大人来了，我还想着回来与你们一起用午膳呢，怎么岳母大人提前走了？”
　　若娴继续扯谎：“这不是我哭了嘛，也没心思用膳了，母亲便先回去了。”
　　朱佑樘从旁边拿过帕子替若娴将泪水拭去，又吻了吻若娴红肿的双眼：“阿娴，你哭，我和阿燳都会心疼的，想念岳父大人，咱们便抽空去兴济祭拜，往后可别再哭了。”
　　“嗯。”若娴心中暖暖的：“是我一时失控了，往后不会了。”
　　朱佑樘又与若娴说了会儿话，陪着若娴用了午膳，回了乾清宫。
　　刘大山接到朱佑樘示意，便悄悄的找坤宁宫侍候的人打探，与朱佑樘回到坤宁宫，便将金氏与若娴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朱佑樘旋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绿扳指，阴沉着脸，眉眼中隐隐有怒气：“避开坤宁宫的人，将金氏请过来！”
　　“是！”刘大山忙下去办。
　　金氏被请到乾清宫，行礼后，金氏便如往常般准备起身，却被刘大山喝止：“放肆！”
　　金氏被喝住，抬眼看向皇帝，只见对方眼神威严冷冽，全然没有往日的温和与平易近人。
　　金氏终于深切的意识到，对方是皇帝，不容任何放肆。
　　金氏继续跪着，一时，整个殿内寂静无声，金氏心中没来由的不安。
　　许久，朱佑樘才道：“平生！”
　　金氏这才敢起身，站直了身体。
　　“赐坐！”
　　金氏谢恩后，老老实实的坐在朱佑樘下首，眼神向朱佑樘看去，却见对方厉目不带丝毫感情，全没了平日里的温和。金氏心里一沉。
　　宫人送上茶，朱佑樘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道：“朕平日里优待张家，将夫人真心当做岳母，不过是想讨皇后的开心，可是，今日朕却发现皇后哭了，夫人说说，若皇后不开心了，朕还有必要优待张家人吗？”
　　金氏听出缘由来，吓得从椅子弹起，跪在地上磕头：“皇上息怒，是民妇一时失了身份，求皇上息怒！”
　　朱佑樘上前将金氏扶起来，双眼沉沉的看着金氏：“夫人该谨记，阿娴首先是皇后，然后才是你的女儿，平日里，朕与皇后愿意一家和乐，不拘礼数，可不代表夫人可以僭越得失了身份，不但当面与皇后顶嘴，还将皇后奚落得一无是处。”
　　“是……民妇知罪，往后再，再也不敢了。”
　　朱佑樘这才扯了扯嘴角：“夫人是明白人，朕只想让皇后开开心心的，往后，那些烦心事，夫人也不必找皇后商量，直接来找朕便是。”
　　金氏瞪大了眼睛看向朱佑樘，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要为亲戚们求官么？皇后是为朕着想，才拒绝夫人的请求，既是皇后欠的恩情，朕来替她还了，夫人回去拟了名单送来与朕便是。”
　　金氏大喜，忙又跪下谢恩：“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朱佑樘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金氏：“记住了，朕厚待张家，只求皇后高兴，今日之事，至此一次，再让朕看见皇后因娘家的事皱一下眉头……”
　　“不敢！臣妇，不，张家上上下下的人断不敢让皇后娘娘烦心，再不让娘娘烦心。”金氏赶紧保证。
　　几天后，若娴姑父高碌升为通政使司右参议，义伯父张嶙封锦衣卫正千户，义兄张恪封及一位百户，叔父张岳封锦衣卫副千户，堂弟张伦封锦衣卫百户，姨父张麒封锦衣卫副千户，就连朱氏与梁氏的父亲都封了官。
　　若娴只觉得，自己就是朱佑樘的负担。
　　朱佑樘见若娴闷闷不乐，笑着将人揽入怀中：“放心，我好歹是皇帝，你这个负担啊，我还负担得起！”
　　“可是……”若娴有些怨怪的看着朱佑樘：“母亲那样无理的要求，你怎么能答应？这下，那些朝臣又该说你了！”
　　“呵呵！”朱佑樘笑着捏了捏若娴的鼻子：“九品芝麻官尚且努力做政绩，想着有一天能封妻荫子，我是皇帝，每日里勤勤恳恳的，还刚好有那个能力，为何不能提携我的岳家？”
　　知道朱佑樘是在哄自己，若娴有些急：“这怎么能比呢？明君……”
　　“嘘！”朱佑樘食指抵住若娴的嘴唇，不让若娴说下去：“做明君，那是说出来哄皇祖母不纳妃的，可我志不在此，堂堂皇帝，若连自己的亲戚都无法惠及，那还不如好好的做个闲散宗室。不能因为这个天下都是我的，便要我大爱无私罢？”
　　“可是，你兢兢业业，每日里为百姓忧心，整顿吏治，仁爱治国……”
　　“阿娴！”朱佑樘打断若娴的话：“我不为名也不为利，不过是想做到问心无愧罢了！”说着，捏了捏若娴的脸颊：“好了，别苦着个脸了，我心里有数，给他们封的这些，不过是好听罢了，实则影响不了朝政。”
　　若娴听说影响不了朝政，这才放心下来。
　　见若娴脸上依旧有些不快，朱佑樘笑道：“好了，好事已经做了，你若再板着个脸，让人知道你不情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这份心意？没得回头人家不感激你了。”
　　“我不要他们的感激！”若娴嘟了嘴：“只求他们别贪得无厌就好了。”
　　朱佑樘好笑：“你不要可不行，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做的好事，圣旨总不能白写了，既然都封了官，你挑个好日子，将他们都请进宫来，我也见见，从来只听说你几个堂兄弟的趣事，却一直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