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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若娴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木质的房间,里面坐满了大大小小的人。
      没有人理睬若娴。
      若娴睁眼环顾四周,昏暗潮湿的木质空间,身边不远处一个三四岁年纪的女孩正靠在墙壁上小憩,再远些的地方,从三四岁到七八岁的女孩大小不一,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有的人神情放松,偶尔还互相说笑几句,有的人神情悲戚,一脸愁容。
      突然意识到什么,若娴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慌的四处寻找,终于在身后看见依旧昏迷不醒的朱佑樘,提着的心才又落回了原处。
      朱佑樘原本干净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土,那痕迹,应该是带水沾上去的,之后又干了,连带湿润的泥也干了,这是过了多久了?
      朱祐樘头上的黑色网帽已不见踪影,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已经凌乱,有些地方还沾着青草,头上裹了一层纱布,显然是有伤口又被人处理过了。
      “你醒啦?”原本靠在墙壁上小憩的女孩睁眼看到若娴坐了起来,便过来招呼:“要不要喝水?那边有水!”
      经小女孩这么一说,若娴还真有点渴了,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去,之间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木桶,上面飘着一个木瓢。再往其他地方看去,已经没有别的容器了,显然,那是这间屋子的唯一水源。
      若娴看了看朱祐樘干裂的嘴唇,没怎么犹豫就过去,拿起瓢先自己喝了个够,再舀了一瓢给朱祐樘喂下去。
      直到这时,若娴才闲下来问女孩:“这是哪里?我昏迷多久了?”
      小女孩老实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从你们被救起,到现在,大概已经一天了。我们现在是在下苏州的船上,他们叫我看着点你们。”别让你们死了......
      最后一句话小女孩没说。
      “他们是谁?”
      小女孩摇摇头:“吩咐我的那位大婶让我们叫她七娘,我也是卖给她们的,只知道七娘她们准备把我们卖到苏州去。”
      “人伢子?”若娴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小女孩点头证实了若娴心中的猜测,落到人伢子手上了!
      “阿娴......”
      一声呓语,把若娴的注意力拉回了朱佑樘身上,只见朱佑樘皱着眉头,神情似遇到什么祸事般紧张着急,嘴里唤着若娴的名字。
      一旁的小女孩恍然大悟般看了看朱佑樘,又看了看若娴,心里的脑洞已经开始运转了。
      “我在这,小白,你醒醒!”若娴试着叫醒朱佑樘。
      “阿娴!”朱佑樘突的一下坐了起来,神情惊恐,一副刚从噩梦中醒来的样子,脸颊上隐隐冒着汗珠子。
      若娴忙去扶住他:“小白,我在这,我们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朱佑樘眼中茫然了一瞬,之后恢复清明,转头看到若娴,脸上神情彻底放松下来,然后四顾周围:“我们这是在哪里?”
      若娴把知道的又跟朱佑樘说了一遍:“小白,我们,可能被人伢子救了。”
      “人伢子?”朱佑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三个字的意思,随即与若娴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的苦笑了一声。
      朱佑樘皱眉不知思索着什么,若娴闲来无聊,便找负责看着她们的小女孩聊天:“你叫什么名字呀?”
      “李西,娘叫我阿西。”阿西笑起来很可爱,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你呢?”
      “我叫张若娴,家里人都叫我阿娴。”说着,若娴看了眼朱佑樘,想着怎么介绍他比较好,只见朱佑樘被看得莫名其妙,愣怔的看着若娴不说话。心里就起了小小的恶作剧:“那是我弟弟张若白,所以我都叫他小白。”
      朱佑樘听到若娴的介绍,心生不悦,就要去纠正,不期然看到若娴坏事得逞的笑意,又不忍去打破,到了这个时候,也难为她还能笑得出来,索性也轻笑一声,当做是默认了。
      若娴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好奇的问阿西:“这些人,都是准备卖到扬州去的?”
      阿西点点头:“是啊,七娘说江南富裕,卖到江南为奴为婢也能吃好的穿好的。七娘人可好了。”
      “......”阿西一句赞美人贩子的话,让若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朱佑樘确实直接“哼”了一声:“第一次听人夸人贩子好的人!”
      语气中明显的嘲讽,让阿西觉得受了伤害,阿西红着脸反驳:“人贩子怎么了?人贩子也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七娘就是好人!”
      朱佑樘不想跟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起口角之争,只是脸上不敢苟同的样子摇了摇头,却再不肯辩驳,让阿西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若娴见势不好,忙隔在了两人中间,转移话题问阿西:“阿西为什么觉得七娘是好人?”
      阿西想到自己的身世,声音便有些失落:“去年我们那里大旱,几乎颗粒无收,以前的存粮都拿去交税了?今年天气好,眼见着春耕了,可是家里连种子都买不起,爹爹又病了,弟弟才两岁,七娘听说我家的情况后,主动来说要买我,还说,江南那边富饶,我可以先卖身去那边做几年活,等家里有钱了或是遇到主子开恩,不用几年就能和家人团聚。”说到七娘,阿西脸上才有了笑意:“七娘还说,江南不管什么都比家里好,说不定呆几年后,我都不想回家了呢,阿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肯定还是要回家的,家里有爹爹和娘......”
      “胡说!”朱佑樘听着阿西的话,忍不住反驳:“但凡有灾情,朝廷都会减免当年的税赋,若是旱灾,朝廷还会拨一批种子发下去,怎么可能还要你去卖身?”
      “嗤!”阿西讥笑的看着小白:“这位小白公子,莫非你就是戏文里唱的那种书呆子?只知道读书,两只耳朵都听不到窗户外面的事情了?”
      “你!”朱佑樘第一次有种被侮辱的感觉,想说一句放肆,到底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只好红着脸辩驳:“朝廷令文下发,皇爷亲自颁布,昭告天下,这还有假?”
      阿西歪着脑袋像看傻子似的看向朱佑樘:“皇爷好心,所以颁布了诏令昭告天下,可是,县太爷要收,我们谁敢不交?春耕的种子倒是有的,不过,县老爷说了,这是朝廷的恩泽,但并不是免费送我们的,要我们按市价的八折自行购买。”
      原来是有人败法乱纪,无法无天,朱佑樘双手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难道就没人去告发那狗官吗?你是哪里人?哪个县的?”他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算了吧,怎么告?隔壁村的一个秀才还上京城去告了呢,本来是有结果的了,上头也派人下来问责了,结果呢,还是县太爷关系更深,去了一趟京城,秀才就被冤枉杀人下了牢房,连功名都没了,我们谁还敢出声?
      爹爹说,我们县还算好的了,隔壁县,连市价八成都拿不到种子,全是按市价买的。”
      “真是岂有此理!”
      “真是岂有此理!”朱佑樘一想到有人竟敢违背圣意,私底下做些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事,就恨得咬牙切齿。
      阿西却没多大感觉,继续道:“爹爹说,我们这些案子都太小了,大官爷看不上,小官爷们也就随意了,看得上这些的,都从中拿了好处,我们只能老实交钱买种子呗,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是?”
      “......”
      “啊,说偏了,还是说七娘吧,七娘虽然干的是贩卖人的营生,但七娘可不会随便把我们给卖了,卖我们之前,七娘会给我们几个选择,比如,去大户人家做粗使的丫头还是去作坊做活,然后还会针对性的教我们一些本事,让我们能顺利的卖出去。要是哪天家里有钱了,或者我们自己存够了赎身的银钱,再找七娘帮我们向主家求恩典赎回来就是了。”阿西说到七娘,脸色就异常的兴奋。
      若娴还是不太信有这么人性化的人贩子,但看阿西这亢奋的小表情,心知若是直接反驳,定会引起她的反感,便委婉的继续问道:“那,你见过成功赎身回来的吗?”
      “有啊!”说到这个,阿西一脸的向往:“我三姑婆的大姑子家的表姐,很小就被七娘卖去了杭州,后来做了那户人家一位奶奶的大丫鬟,你是没看见,她捎回来的东西可多可贵重了,三姑婆的大姑子舍不得花,把东西当了,存钱想把表姐赎回来,结果,表姐死活不肯回来了,后来那位奶奶做主把她配了一个管事,再后来,她说想家人,还把三姑婆的大姑子一家接去了杭州。
      我们隔壁村的一个叫金香的,给大户人家做了妾,也是风光,他家里以前可是穷得连房顶漏了都没钱找人修补的,现在已经在县城买了一个两进的小四合院了。
      就下里村的苗翠死心眼,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情哥哥,死活要回来,不过,她主子对她也不错呢,没要她的赎身银子,还给她准备了嫁妆!
      以前老听说书先生说什么为奴为婢会被主子任意磋磨,随意打骂,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七娘说了,那种呀,要么是运气不好遇到人面兽心的主子了,要么是自己作死。
      七娘就给我们说,她买卖奴婢就荆襄江南和京城三地之间,那些大户人家什么品性她都打探得一清二楚了,只要我们自己不作死,好好干活,绝对有好日子过。
      你们说七娘人好不好?”
      若娴无力反驳,若真如阿西这么说的,那个七娘,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人了。
      “那她们为什么一脸不开心的表情?若那个七娘真这么好,大家不该都开开心心吗?”
      朱佑樘指着远处坐在一起愁眉苦脸的三人,其中一人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不久。
      阿西顺着看了一眼,解释道:“她们啊!”
      阿西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力了声音道:“据说是她们原来的主家得罪了锦衣卫的人,随便被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进了锦衣卫牢里,那家的主子就再也没出来过,她们就被转卖给了七娘。
      那三个姐姐都是原来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对原来的主子感情深着呢,这不,都好几天了,还没想开。”
      “锦衣卫什么时候有这么大权力了?”朱佑樘皱眉:“那家人犯的什么事得罪了锦衣卫?”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依稀听到那么几句,大概就是那家人的小姐被锦衣卫里的一个大人物看上了呗,那家人就把小姐藏了起来,之后就有了祸事上门。”
      在船上呆了七天,若娴和朱佑樘听阿西说了七天的故事,朱佑樘原本明朗的神情越来越阴郁,直到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朱佑樘对若娴嘀咕了一句:“阿娴,原来我大明被这些奸佞小人毁成了这个样子。”
      若娴沉默了,官场黑暗,民间疾苦不管是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会有,只是多和少,大和小的区别,就算是二十一世纪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世界,也不可避免的有腐败,只是,没有现在这么严重,这话,却不能拿来安慰朱佑樘,他是未来的皇帝,这个朝代的统治者,不能让他觉得这些是平常事。
      “上行下效,若上位者不重视,臣下就会生了怠慢之心,甚至从中牟取利益,可若是上位者时时关注民生,惩罚有度,臣下就不敢懈怠,就算不能杜绝这种事的发生,也能减少很多的悲剧。只有君上体恤百姓,朝臣才不敢鱼肉百姓。”
      朱佑樘听着若娴的话,心中细细的琢磨,思量了一遍又一遍,才轻轻的应了一个字:“嗯!”
      虽是简单的一个“嗯”字,若娴却读懂了那其中罄如磐石的坚定承诺和决心。
      若娴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好似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缓缓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朱佑樘,若娴不厚道的想:也许,这次落难也不算坏事。
      夜很深,睡得正香甜,若娴被朱佑樘轻轻推醒,四周除了鼾声,再无别的杂音,两人低声挪到无人的角落,低声商量着对策。
      若娴早就发现自己和朱佑樘身上的一应值钱物件都被搜刮走了,就连两人身上原本穿着的衣服都换成了粗布衣裳,这个所谓的七娘,绝没有阿西所说的那么好人。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自救?
      船上被卖的都是七八岁以下的小女孩,若娴这样十六岁年纪的少女是唯一一个,朱佑樘是男子,更是独一个。大户人家喜欢买小丫头回去培养,像若娴这样年纪的,颜色又好看一点的,运气好点,也许能被卖入刚发家急需奴仆的暴发户人家,或是给哪家老爷做妾,最坏,是被卖入青楼楚馆去侍候,而扬州,这方面是出了名的。
      至于朱佑樘,依大明的习惯,最坏是被阉了送入宫,堂堂太子殿下…….
      若娴浑身不自在的抖了抖……
      朱佑樘听若娴一番分析,听到最坏的可能是被阉,神色沉了沉:“若真到这一步,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若娴沉默,确实真到那一步,死是最好的出路了,皇家丢不起那个人。
      若娴思量了一会儿,才道:“明日我们先看看能否见到那七娘,跟她说明我们是京城大户,许重金让她再送我们回去,若是这样,最好不过,若是不成的话……”
      “那就只能逃了。”朱佑樘接话:“如你所分析,不管你是运气好与不好,一旦入了内宅,想再出来难上加难,到那时,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而我,运气再好,说不得也要被卖去做苦役。”
      若娴点头同意,两人又嘀嘀咕咕一番,行船在大运河,两人即使会游水,也不可能跳船逃跑,而所有人员一旦被押解入宅子,高墙大院的,若是再来个男女分院拘押,两人想一起逃,几乎不可能。
      所以,最后看来看去,唯一能逃的一个环节,便是从下船到上马车的那一小段距离。
      “我们平日里都安分守己,他们应该也会松懈,我们手上也没有绳子,到时候只要分开逃跑,往人多的地方跑,他们人手也就那么多,不可能全派来找我们两个,我们再找地方躲起来,天黑回码头汇合再计划下一步。”朱佑樘小声说着计划。
      若娴点点头,看着朱佑樘,脸上有些难为情:“我,我可能跑不过他们。”
      “没事。”朱佑樘安抚道:“我会先想办法帮你拦一拦,他们也未必就记住我们的长相,你到时候到时候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外衣脱了,头发重新梳一下,只要脸上神情不要暴露,他们未必就认出我们来。”
      若娴想了想,也是,被救之后两人就躺在这里了,本就没露过面,跑了之后,被派来追的也是临时指的,最多就认准了发型和衣服颜色,到时候想办法改一改,就没什么了。
      两人又商量了其中细节,天蒙蒙亮时,两人才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木船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好,外面河水拍打在船身的声音带着某种节奏和规律声声入耳,未来如何,若娴心里也没了底,若是真遭遇了不幸,那可真是一手好牌被打得稀巴烂了。
      更冤的是朱佑樘,若娴悄眼看向朱佑樘,原本是皇太子的身份,若不是自己带他出宫,若不是他上马车来救自己……
      胡思乱想间,若娴的意识也陷入了迷糊。第二日是被送早餐的声音吵醒的,两个粗壮的男子提着两个桶进来,一桶是馒头,一桶是供众人一日喝的清水。
      众人都一哄而上的围了提馒头的男子,等着分今日的早餐,若娴见状,走向提清水的男子,一脸的甜笑:“这位小哥,我与兄长是被七娘路上所救,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想向七娘道个谢,烦劳小哥帮忙通报一声?”
      男子对着若娴上下看了几遭,又远远的看了眼排队领馒头的朱佑樘,粗声粗气道:“知道了,一会儿我和七娘说。”
      若娴又欣喜异常的道了谢,回到自己的位置,接过朱佑樘领来的馒头,一边吃一边期待地等着七娘的召见。
      却说船舱内,七娘听到手下的禀报,眉毛都没抬一下便给了两个字:“不见!”
      第二日一早,若娴上前许下重诺,只要七娘愿意送两人回京,男子一听,无论七娘有什么要求都答应,有些意动,让若娴等着,又去见了七娘。
      这次,七娘听到所谓的重诺,眉毛挑了一下,送水的男子露出一脸的垂涎:“七娘,这回我们倒是捡了宝了,听那姑娘的意思,无论咱们要多少,他们家都能给。”
      “嗤!”七娘露出不屑的表情,看向手下:“我说老井,你可别瞎高兴,是宝还是祸可不好说。”
      “这……”老井瞪大了眼睛,错愕,转头看向七娘对面做的二当家。
      二当家摇着一把折扇,想了想,也点头:“不错,去年吴婆子那伙人也是拐了一对男女,一样许重诺求吴婆子将人送回家,吴婆子贪财,将两人分别送回了家,两家人倒也大方,送了两千两银子给吴婆子,结果,吴婆子刚出京城,就被人拦路打劫,一窝都被端了。”
      七娘也知道这事,笑不达眼底:“没错,听说女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家的,与人私奔,为了保住姑娘家所谓的名声,吴婆子等一伙人才被封了口。”
      吴婆子是管苏州那块地界的,老井也听过,只是不深,如今一听,脸色一白,竟还有这样的内情在,但又想到那么多的银子,到底有些不甘心,又道:“可,那姑娘说他们是兄妹……”说到最后,男子的声音自动消失了,自己也没法骗自己。
      七娘更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手下:“这话,你自己信么?当初捡到他们的时候,我可是特意看了两眼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像的地方,有这样的兄妹么?”
      二当家的也笑:“这摆明了又是一对私奔的野鸳鸯,听你这么一说,看来家境也差不到哪去,如此,就更不能送回京城去了。”
      七娘赞同的一笑:“没错,原本只是想将两人卖个好点的地方,也不算对不起他们,如今看来,就为着吴婆子的冤屈,这女的,也该去那青楼楚馆呆呆了,至于男的,呵呵,既有本事拐人姑娘家私奔,等下了船,就将人阉了,往宫里送吧。”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七娘咯咯的笑了两下:“正好他也是京城的,也不知他与家人见面时,会是个什么情景。”
      二当家的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反对七娘的想法,只分析往后的路来:“即如此,往后,扬州这条线咱们便要舍弃了,他们既已直到你叫七娘,往后,七娘这个名头还是不用了,改叫婉娘吧。”
      七娘点了点头:“也算是晦气,本想顺手捞一笔,不想遇到两个大户人家,叫婉娘就叫婉娘吧,正好吴婆子被人端了,往后咱们走苏州地界就是。”想好以后的打算,七娘才看向老井,吩咐:“往后你们只管送水送食物,多的一个字也不必说,那姑娘再想见我,你也随口打发了,总之,这两个估摸着也是烫手的,等下了船,赶紧脱手最要紧。”
      老井一听还是烫手的,心下也是一紧,忙答应了,又想了想,问七娘:“即如此烫手,我们何不……?”老井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七娘一听,眼神一厉:“老井,你给老娘记住了,咱们做的是买卖,可不是杀人越货掉脑袋的事。”
      老井吓得一哆嗦,忙点头告罪,最后还是二当家的发话,才让他退了下去。
      老井退下去后,二当家的才看向七娘,笑问:“七娘真要将那女的往青楼送,男的往宫里送?”
      七娘嗤笑一声:“我也就过过嘴瘾罢了,我虽爱钱,但自诩不做缺德事,那吴婆子是贪得无厌,本就是使了计拐了人,再用名声的事威胁人家,你当锦衣卫吃素的?那吴婆子有好下场才怪呢。
      既是对野鸳鸯,我就发发善心,给她们送做堆,往那作坊上一块儿卖吧。”
      二当家这才放下心来,他们说白了也是生意人,缺德的事,到底不好沾手。
      这边,朱佑樘与若娴直到等到船靠了岸,都没见到七娘等人,就连每日送水送吃食的人,也不与两人多话,这是铁了心不见了。
      当船舱的门被打开,两人走出去时,各自交换了个眼神,既然七娘不愿意见,那就只能实行第二计划了。
      出得船头,落日的余晖照耀在河面上,暖洋洋的,扬州码头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也有小贩叫卖着,岸上,当先一辆普通的马车上坐着七娘和二当家,马车后是几辆不大的牛车,孩子们陆陆续续的从船上下来,上了牛车,若娴见人贩子的人要么守在船头,要么守在牛车旁,中间一段路,并没有人列队守着,估摸着是从未想到有人逃过吧?
      两人走在孩子们中间,跟着大部队,下了船,若娴听见自己的心脏嘣嘣地跳个不停,脸上神情丝毫不显,慢慢走着,突然一个发力,二话不说,头也不回的往右边撒腿跑,身后朱佑樘见状,也跟在后面跑,七娘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人去禀报七娘,有两人则直接追了出去。
      原本朱佑樘计划替若娴挡一挡,岂料对方原本就慢了半拍,再追过来时,若娴已经拐进了胡同,朱祐杬见状,便放心的另择了路跑。
      这边,七娘听说两人了跑了,气急败坏,又点了几个人:“去追,等等,这事不能惊动官府,不许太张扬,两人身上没有钱财,你们只悄悄的在城里找,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小姐,料他们也跑不到哪里去。”
      “是!”
      七娘皱眉看着自己的人追出去,心里盘算这单买卖,心里无比的庆幸,还好先前将两人身上的东西都搜刮了,若不然,这一笔买卖可就亏大发了!
      若娴没命的在胡同里奔,穿过几个热闹的地方,终于找了个偏僻没人的胡同,找了一家的后门,躲在凹进去的地方迅速脱了外衣反穿,又将头发拆了,从新梳了个与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发型,这才像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若娴也不敢往僻静的地方去,在闹市里找到一个角落,与那些进城的农人一样,坐在地上假装休息。
      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铺面都上了灯笼,若娴才又寻回码头,远远的,确定七娘的人不在码头,若娴才寻了个角落蹲着,眼观八方寻找朱佑樘的身影。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若娴见朱佑樘出现在码头的角落,忙走了过去,两人一碰面,很有默契的寻了角落,四下无人,两人才互相打量着对方,确定都没有受伤什么的,两人这才劫后余生般的会心一笑。
      然而,没高兴半分钟,就被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是朱佑樘肚饿的叫声,朱佑樘不由红了脸。若娴听着那声音,只觉肚子也饿了,可是,两人身无分文!
      朱佑樘也知道两人的窘境,一向沉浸的面容难得的出现了不知所措:“阿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依照若娴的意思,皇帝,太后,万皇贵妃应该都会派人悄悄来找,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偏偏两人身无分文,何况,既然是悄悄地,两人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寻找的人取得联系,更糟糕的是,谁也料不到两人会一路来到了扬州吧。
      看起来,找官府,似乎是最好的出路。
      朱佑樘却不如若娴那么乐观,若失踪的只有若娴一个人,事情倒是简单许多,连带着自己这个皇太子一起失踪,就不知道哪些人是真心寻找,哪些人是暗地里行事了。
      找官府,最是行不通,太子失踪可是天大的事,更会给了居心叵测之人机会,而若娴身为女子,无故失踪,再回到京城,名声就彻底没了。
      不能找官府,按朱佑樘的意思,最好是寄信回京,然后坐等京城的人找来,至于这信,也只能寄给朱佑樘最信任的人,也就是他的先生,程敏政。
      若娴瞄了朱佑樘好几眼,有心说一句,程大人每日里忙着呢,万一不重视这普通的一封信,或是下人怠慢了这封信,两人还要不要回京了?但,朱佑樘这个时候,最不信任的大约就是万皇贵妃了吧,让他把信寄去张家,似乎也不太可能。
      朱佑樘看出若娴的欲言又止,便温柔问道:“阿娴可是有什么主意?”
      若娴想了想,到底关乎两人的性命,终究换了个方式将担忧说了出来:“程大人这么忙,万一不重视这封普通的信,咱们岂不是……?”
      朱佑樘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多写几封,李东阳和谢迁那里也送一封信过去,他们都是东宫讲官,与我一荣俱荣,但凡有一人能看到信,咱们就算有救了。”
      若娴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若这样,几位大人都无一人看到信,那就真是天要亡我了。
      计划听起来很简单,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钱!
      提到钱,两人的肚子又咕咕的叫了两声,若娴看着朱佑樘,此刻只觉他细皮嫩肉的,从小在宫里长大,估摸着生的大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让他想办法赚钱,若娴叹了叹气,算了,还是自己来吧。
      “这扬州城,咱们是不能呆了,万一七娘的人还在城里找,咱们早晚得被抓住,一旦抓住,别说信了,估摸着不被打死就算好的了。”若娴分析着当下的情形:“所以,咱们先出城,进了村,再想办法。”
      此时的朱佑樘对外面的世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听若娴说得头头是道,自然是同意了。
      两人一边问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出了城,出城后,乡间小道,虽没有灯光,幸好天上星子多,将路照得亮亮的,像清晨太阳升起前的时光。
      偶有赶夜路的牛车经过,若娴与朱佑樘便紧紧的跟着牛车走,许久,若娴远远的看见田间的茅草屋,拉了朱佑樘停下,朱佑樘疑惑的看向若娴:“我们不跟着进村吗?”
      若娴摇了摇头:“咱们这样身无分文的,又没路引什么的,进了村,也不一定有人敢收留咱们,你看,那是农家建了用来守夜用的,四周却什么都没有,想必这会儿没东西可守,那里就空了下来,咱们今晚先去那里过一夜再说。”
      朱佑樘佩服的跟着若娴去了茅草屋,果然,四周田地没庄稼,茅草屋也没人,只是,过夜的地方有了,两人的肚子却越来越饿了。
      若娴往远的地方看了看,前方一片一片的,也不知种的是什么,若娴想过去看看,让朱佑樘在这等着,朱佑樘却是不放心她,最后两人又往菜地里去,就着月光,若娴摘了青菜来看,见是生菜,心中一喜,摘了嫩的就往嘴里塞,饥肠辘辘的肚子一沾到食物,青菜的香味填满了味蕾,若娴满足的嚼着,真甜。
      一旁的朱佑樘目瞪口呆的看着若娴,若娴却是笑着又摘了一把嫩叶给朱佑樘,一边嚼一边往朱佑樘嘴里塞:“你尝尝,这菜,可甜了。”
      朱佑樘躲闪,眼中有犹豫:“可,这是生的。”
      若娴笑眯眯的又吃了一棵:“生的才好吃,这菜啊,就是要生吃才美味,倭人和西洋人都这么生吃的。”
      朱佑樘半信半疑的看着若娴手中的菜,视线移到若娴吧唧嚼着的嘴,再是自己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终究犹豫着将菜叶吃进了嘴里,起初还有些不习惯,但青菜的清甜填满味蕾,再加上肚子实在饿得狠了,朱佑樘竟慢慢觉出了其中的美味。
      看到若娴只摘嫩的,朱佑樘也学着若娴去摘了嫩叶往嘴里吃,许久,两人竟吃青菜吃了个饱。
      当躺在田地里的茅草屋里时,朱佑樘摸着自己的肚子,带着满足的笑称赞若娴:“阿娴,你真厉害。”
      若娴不以为意,两世都是农村人,对这些,简直就是小儿科了,若娴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这是跟着我,若是换成恪堂哥他们,在这田地里,他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本就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又有茅草屋挡风雨,稻草为被,两人这一夜睡得也还算香甜,第二日两人早早的起来了,远处已有农家开始农活,若娴与朱佑樘继续往村里赶路。
      进了村,果然如若娴所料,农人也没有电视剧里说的那么好心,这个时代,自家人都吃不饱,哪有多余的钱粮去资助可怜别人?更何况,若娴不想折了朱佑樘的腰,至于自己,倒是能折腰乞讨的,只是,辛苦一番打扮,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去乞讨,来钱太慢了,寄信的钱还没赚到,两人估计就要被饿死了。
      所以还是要去城里才有路子。扬州城是不敢再去的了,那里有七娘的人在,若娴打听到最近的城市是常州,走着去,大约一天就能到。
      眼见着又要赶路,若娴看着村庄里烟窗开始起烟了,若娴知道,这是农家开始做早饭了,挑了一户看着殷实些的人家,若娴让朱佑樘在外面等着,自己往脸上抹了一把泥,可怜兮兮的去敲了门,见是一个大娘开的门,忙甜甜一笑:“大娘,我与哥哥去常州走亲戚,路上遇到拐子,钱都被偷走了,我与哥哥一夜没吃东西了,想问大娘讨个馒头吃。”
      那大娘看了看若娴,又探头看了看朱佑樘,见两人长得都还不错,可怜道:“这去常州还有一天的路呢,正好我们家在造饭,来来来,你们兄妹先进来一起吃了再赶路吧。”
      若娴心中喜悦,脸上笑容绽放:“多些大娘!”
      两人跟着大娘进了屋,大娘家还有两个儿子,儿媳妇并四个孙子在,若娴与朱佑樘规规矩矩的与一家子人见了礼,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后,才告辞离去。
      走在去常州的路上,朱佑樘有些奇怪的问若娴:“阿娴,我看那刘家也算殷实,刘大娘也热情和气,我们何不直接借助在她家……”
      若娴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路过的落难人,正巧他们家在造饭,这是赶上了,否则,人家即使是好心,也是不愿惹麻烦的。”
      见朱佑樘还是不解,若娴举了个例子:“我们兴济,有一户人家,父亲年迈已不能做活了,靠着从前的积蓄勉强度日,儿子是个痴的,二十几岁了,也就只有七八岁的智商,父亲怕自己死后儿子活不下去,手把手教了儿子如何做饭,如何生活,平日里没事便让儿子出去拾牛粪赚点菜钱。村里都知道他是个可怜的,平日里也赞他虽穷虽痴,却从不偷拿谁家一针一线,人不错,偶尔有剩饭,也愿意给他吃。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每日里给他一顿饭吃,平时施舍,也不敢给多了,你可知为何?”
      “为何?”
      若娴苦笑:“自然是怕他赖上谁家,善心,谁都有,却也都有自知之明,本就没什么血亲关系,谁愿意无端多养个痴儿?”
      朱佑樘沉默了,若娴的心思却飘到了前世,其实,故事不是发生在兴济,而是前世,若娴跟着同学回家,在同学家的所见所闻,当时,是中秋夜,同学的爷爷奶奶一边给那痴儿饭吃,一边说道他的事情,言语里,虽有同情,却也怕他天天来吃饭,平日里是不敢经常给的。
      若娴和同学都沉默着,默默的给那痴儿倒了茶,这种事,她们也无可奈何,只在心里不断的安慰,没事的,政府政策好,起码有低保,温饱是没问题的。
      那个年代的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如今的大明了。
      见朱佑樘沉默不语,若娴也知自己的话题沉重了些,忽而一笑:“我们若真是穷困潦倒,死皮赖脸的也就算了,可我们如今只是一时落了难,办法多的是,犯不着去遭人嫌。”
      朱佑樘低低的应了一声,情绪依旧低落。若娴也不多安慰,有些事,身为太子,是该多想一想的,至于若娴,则开始想着眼前的事,路过红薯地时,毫不犹豫的去刨了几个红薯,找到水源,洗去了泥,脱了外套将红薯打包,一路紧赶慢赶的,整整走了七天,终于在太阳落山后进了常州城。
      没了七娘的威胁,若娴闲适了很多,当夜与朱佑樘寻了个死胡同,啃着红薯勉强过了一夜,第二日街上才有人,若娴便拉着人问了常州城最出名的的寺庙在哪里。
      两人又一路到了寺庙,朱佑樘以为若娴想去寺庙借助,刚想说行不通,却见若娴的脚步堪堪停在庙前,抬头打量了一会儿,便拉着朱佑樘往旁边去了。
      蹲在旁边的的树荫下,朱佑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若娴:“阿娴,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若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想了想,将计划告诉朱佑樘,无论是哪里,或是哪个年代,这通常往佛门之地去的人,大多都愿意发一下善心,哪怕他原本不是个好人,既对佛祖有所求的,在佛祖门前,这善心多少都会有些的。所以,若娴瞄准的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的轿子,到时只要往那轿子面前一晕,顺理成章的被救只好,说一说凄楚的身世,按若娴的想法,大户人家手缝里漏出来的,应该足够自己和朱佑樘坚持一两个月,并寄几封书信了吧?
      一番计划听得朱佑樘又是目瞪口呆:“阿娴,这鬼主意,你都是哪里想出来的?”
      若娴白了朱佑樘一眼:“什么鬼主意,这话本上不都这么写的么?若是运气好的,直接被救回去当了小姐的也是有的,这就看运气了。”
      朱佑樘看着若娴,一时咋舌,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想了想,终究觉得不妥,朱佑樘又与若娴商量:“阿娴,既如此,那我出去晕一晕,你在这等候,赚钱本就是男子的事。”
      若娴很干脆的摇头:“不行,第一,你是男的,再可怜,人家也只会说你好吃懒做,不然,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随便做什么都不至于饿晕在路上不是?第二,你确定你有那份装可怜充愣从人兜里要来钱的本事?”
      第三点若娴没说,他到底是太子,这种有损形象的事,舍不得他去做。
      朱佑樘被若娴说得羞愧无比,低了头,脸色有些难堪,若娴少不得又安慰道:“正所谓人无完人,大事上由你来筹谋,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这时间许多事,本就是靠分工合作,各司其职才能完成的,你不能只因为你是男子,就将所有事都背自己身上不是?”
      见朱佑樘脸色好些了,若娴才又专心看着络绎不绝入寺庙拜佛的人,也不知蹲了多久,终于远远的见到有马车过来,看那阵仗竟还不小,必定是大户人家,若娴一喜,立刻走了出去,作势要入庙,步子却缓慢,心里估摸好时间,不待马车靠近,人便顺势晕了过去。
      马车果然挺了下来,有侍从上前看了看晕倒的若娴,又回马车旁去禀报,马车内,卢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准备来烧香,听侍从说有姑娘晕倒在了马车前,两位姑娘忙好奇的掀了帘子去看,远远的见到一位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姑娘躺在地上,好不可怜。
      黄衫姑娘立刻说回来与祖母道:“祖母,那姑娘好不可怜,咱们救救她吧。”
      桃红衣衫的姑娘忙点头附和,卢老太太听了,脸上动容,忙吩咐道:“先将人送入寺安置,再让玄妙大事帮着诊治,我这边礼完佛再去看看。”
      侍从依言而去,不一会儿,后面马车下来三个婆子,两个婆子合力将若娴抬上另一婆子的背上,呼哧两下便将人背入了寺庙。
      若娴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张床上,支着耳朵听见一个婆子跑去请人过来,怕穿帮,赶紧慢悠悠的“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迷茫的大杏眼,无助的看看四周,再看向面前一胖一瘦两个婆子:“这是……我这是在哪?你们是……?”
      身材微胖的婆子见若娴醒来,笑得客气:“姑娘醒啦,我是这常州城南坊卢家的婆子,姓崔。”又指着身材偏瘦的婆子介绍道:“这是房妈妈,刚才你晕在了我们老太太的车前,我们老太太心善,命老奴将姑娘安置,并派人去请玄妙大师来给你疹病呢。”
      听到疹病,若娴脸蛋一红,忙摆手拒绝:“不用,我,我没事,不用看诊。”
      房妈妈见状,以为若娴是害怕,忙笑着安抚:“姑娘不必怕,你都晕倒了,这有病就要及时看诊,你放心,玄妙大师的医术了得,丝毫不比大夫差的。”
      “不是……”若娴羞愧的低下头:“我,我只是从昨日便不曾吃过东西了,是,是饿晕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小得如蚊蝇,低垂着头,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好似在垂泪,看得两个婆子心生恻隐,两人对视了一眼,房妈妈怜惜道:“既如此,老奴去给姑娘拿些吃的过来。”
      说着,也不等若娴答话,人便噔噔噔的出去了。
      屋内留下崔妈妈,看着若娴的眼神都带着同情,语气温和询问道:“老奴看姑娘虽穿着一般,但这举止神态,绝不像穷苦人家的姑娘,何至于晕倒在路上?”
      一听崔妈妈问起,若娴瞬间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连说话都哽咽得断断续续的:“崔妈妈说得不错,我家在兴济,虽不是豪富之家,但父亲也是一介秀才,祖上也曾做过官,原本是与兄长出门踏青,不想却遇到歹人,逃跑途中摔了一跤,再醒来,我们便已经在行往扬州的船上了。再后来,侥幸逃了出来,那扬州却是不敢呆的,我们便一路逃来了常州,奈何身无分文,前天在农家遇到好心人,赏了口饭吃,之后,便再没吃过东西了,眼见着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的,兄长说是去看看有什么赚钱的营生,我便想来这寺庙求求菩萨,不想,还没进庙,人便晕了过去。”
      艰难的说完事情因果,若娴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崔妈妈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这歹人着实可恶,好好的良家姑娘,竟就这么劫了,真该千刀万剐了才是!”又见若娴哭得凄惨,忙安慰:“姑娘别伤心了,许是菩萨显灵,让你晕在咱们老太太马车前,老太太是个心善的,待老奴去禀了老太太,她老人家定会助你顺利归家的。”
      若娴听了,止了哭声,双眼希冀的看着崔妈妈:“真的吗?”说着,又双手合十:“菩萨显灵,今日竟让我遇到了活菩萨,阿弥陀佛!”
      崔妈妈还欲多说几句,房妈妈已经端了吃食过来,崔妈妈见状,忙道:“老太太还在礼佛,姑娘先吃些东西吧。”
      若娴又对两人谢了谢,才来到桌前,房妈妈指着桌上的馒头和素菜解释:“姑娘且将就些,佛门重地,也只得这么些素食了。”
      若娴又对房妈妈谢了谢:“这已经很好了,多谢房妈妈。”
      尽管很饿,若娴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嘴上咀嚼得快,手上动作却尽量做到优雅,一旁观察的崔妈妈暗暗点头,对若娴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崔妈妈拉着房妈妈背着若娴嘀咕着,若娴趁机快速的将两个馒头塞入怀中,待两人回转身子时,若娴依旧在慢条斯理的吃着。
      崔妈妈见状,笑了笑,出去了,留下房妈妈在一旁看着。待若娴吃饱后,房妈妈将东西撤了出去,不一会儿崔妈妈便过来请若娴:“姑娘,老太太刚礼完佛,如今正在禅房喝茶,请您过去问话。”
      若娴紧张的整了整衣裳和头发,这才跟着崔妈妈出去,到了禅房,抬眼便见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左右坐着一黄衫一红衫两位姑娘,年纪与自己一般大。
      若娴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安:“小女子张若娴见过老太太。”
      崔妈妈又指着黄衫姑娘道:“这是我家大姑娘。”说着,又指着红衫姑娘介绍道:“这是我家三姑娘。”
      若娴与她们一一见礼。
      卢老太太见若娴果真举止大方,容貌又出色,暗暗点了点,想到崔妈妈所说,眼中多了一抹疼惜:“听崔妈妈说,姑娘是与兄长在兴济出游遇到歹人,被拐了来的,如今你兄长……?”
      “兄长说是去看看能不能找些赚钱的营生,我与兄长约了午时在寺门口相见。”说着,看了看天色,面色有些发急:“想必,兄长这会儿已经等在寺门口了吧。”
      卢老太太闻言,笑道:“这好办,你去将你兄长领了来,让我老婆子也见见,你说的若是真的,老婆子也是佛祖座下的信徒,少不得帮你们二人往家里寄封家书,你们兄妹也可放心在我卢家住下,等着家人来接。”
      若娴闻言,面上一喜,激动得跪下给卢老太太磕头:“小女子谢过老太太的大恩大德。”
      卢老太太笑呵呵的让若娴带着崔妈妈出门去寻“兄长”。
      出了寺门,若娴往路边上寻找朱佑樘的身影,果见他还坐在树荫下,笑着走过去唤道:“大哥!”
      朱佑樘愣了愣,对这声大哥颇不习惯,见到若娴身边的崔妈妈,心中明白若娴谋划的事成了,眼中有着佩服的笑意,努力敛了敛情绪,脸上做出沮丧的表情:“妹妹,大哥无用,没寻到活计。”
      那崔妈妈在一旁看了朱佑樘好几眼,见他生得俊朗,皮肤白皙,虽穿得是粗布麻衣,却自有一股气质,崔妈妈不知如何形容,只感觉,若是这位公子换了自家少爷的衣裳,就是把他认作世家公子也使得,只是这五官模样……
      崔妈妈又看了看若娴,眉毛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若娴却是没注意这些,内心沉浸在“有救了”的喜悦中,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实了几分,激动的对朱佑樘朱佑樘道:“大哥,妹妹今日遇到活菩萨了,卢老太太心善,说要帮我们寄家书回京,并收留我们兄妹在卢家暂住。”
      朱佑樘配合的表现出惊喜的神态,连连对崔妈妈道谢,崔妈妈看着朱佑樘隐约间透出的贵气,心里没来由的不敢受他的大礼,暗自唾了自己一口,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老太太还在禅房等着呢,咱们莫让老太太久等了。”
      一行三人便又进了寺,来到禅房,因朱佑樘是外男,卢家两位姑娘便回避了,堂中只余卢老太太一个主子。崔妈妈一番介绍后,朱佑樘便对卢老太太行礼:“小子张鹤龄给老太太请安。”
      卢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朱佑樘,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若娴,笑着赞道:“听张姑娘说起,还有一个兄长,没想到竟是如此俊朗不凡,一表人才。”
      朱佑樘忙谦虚:“老太太过奖了。”
      卢老太太笑了笑:“你兄妹二人都气质不凡,可都是家中嫡出?”
      朱佑樘没多想,点头承认:“是!”
      卢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些:“这么说,你二人是嫡亲的兄妹了?”
      若娴虽没觉出问题但见卢老太太脸色,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说是兄妹,有问题吗?
      朱佑樘却是知道问题所在了,顿了顿,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与妹妹虽同姓张,却并无血缘关系,我们只是同村邻居,是以,我们二人并不像。”
      若娴终于明白问题所在,心中松了口气,赞叹的看着朱佑樘,没想到他这么聪明。
      卢老太太却是沉了脸色:“你倒是个机灵的,觉察出不对,立刻便改了口。”
      朱佑樘一惊,带着十二分的诚意揖手:“小子说的句句属实,还请老太太明鉴!”
      卢老太太冷笑:“老婆子我自然是要明鉴的,就怕你们经不起推敲!”说着,原本带笑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厉色:“兴济虽不是什么大地方,老婆子却是知道的,离京城不过半天的路程,也算得上是天子脚下了,那能出游的地方,岂是拐子歹人敢随意去的?”
      卢老太太说着,便看向若娴,见她愣住,又冷笑一声,继续分析:“再说你二人,仅仅只是邻居,何故一起出游?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你二人都已到了适婚年纪,就算是那定了亲的未婚夫妻,也断没有单独见面的道理,就算单独见面,以你二人家世,不说奴仆成群,一两个仆从必定要带的,你二人被拐子带到了扬州尚且能逃脱,当时若有奴仆相助,又岂会被拐到千里之外的扬州?”
      若娴被卢老太太分析得目瞪口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想到仅仅因为两人长得不像,便变得漏洞百出,怎么解释都是错。
      若娴佩服的看着卢老太太,若不是场合不对,若娴都忍不住要给她鼓掌叫好了。
      朱佑樘脸色沉重,嘴唇紧抿,一言不发,饶是他急智,也无法驳卢老太太一句。
      卢老太太冷冷的看着二人,见二人神情如此,便知两人果然说谎,一时神情不由有些得意,看着二人的眼神却透着鄙夷:“若老婆子所猜不错,你二人身世虽有假,但应是富贵人家,遭遇不假,却不是什么出游,应是瞒着家人私奔出来的罢!”
      私……私奔!
      朱佑樘听到“私奔”二字,脑中闪过种种情景,不由羞得面红耳赤。
      若娴原本便大的杏眼更瞪得圆溜,错愕的看着卢老太太,内心却是有乌鸦从头顶飞过,敢情,这老太太分析了半天,竟开了这么大个脑洞?
      若娴险些笑出来,忙摆手解释:“老太太您误会了,我们真不是私奔,真是遭了难,出游的马车受了惊……”
      “呵!”卢老太太一副“你接着编”的神情看着若娴,打断她的话:“你情郎的脸都红了,你这丫头倒是不害臊,竟还满嘴谎话!”
      情郎!
      朱佑樘脸色更红,若娴却是满脸黑线的看向朱佑樘,见他果然面红耳赤,心里恨铁不成钢,大哥,这个时候你脸红个什么劲啊!
      又看了看卢老太太一脸的笃定,若娴内心哀嚎,得,这会儿解释啥也没用了。
      脑中主意转了转,若娴瞬间转换情绪,一副知错的模样:“老太太英明,小女子与龄哥哥从小青梅竹马,奈何家中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龄哥哥家中更是逼着他娶一个母夜叉,我们两这也是被逼无奈,所以才想着私奔。
      哪曾想,马车刚出兴济不远,便有歹人,马受了惊,我与龄哥哥跳了马车,晕倒在路边,这才被歹人给绑到了扬州。老太太,我与龄哥哥失踪多日,想到家中父母日夜担忧,心中便觉不孝,如今只求能寄封家书回去以慰父母。我与龄哥哥,回去之后自当会听从父母安排,再不敢任性妄为了。”
      卢老太太一双厉眼盯着若娴,许久,脸上神情丝毫不曾为若娴的话意动,只轻蔑的看着若娴:“听你这小姑娘满嘴的谎言,如今老婆子我可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依我看啊,这私奔的主意指不定还是你出的,这聘为妻,奔为妾的道理你母亲不曾教过你?女子的名节是最要紧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胆大妄为到与人私奔,若在咱们常州,你这样的女儿就该抓去浸猪笼!”
      “我……”若娴简直欲哭无泪。
      卢老太太又看向红着脸杵在杵在一旁失了言语的朱佑樘:“你既敢带着人姑娘私奔,就该想办法养活人家姑娘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能担当才是,如今这样落魄,连糊口都做不到,你愧为男子!”
      朱佑樘被卢老太太说得羞愧不已,却是,身为男子,出门在外,却连三餐都不济,朱佑樘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般觉得自己没用。
      若娴皱眉,只觉得卢老太太太过分了,刚想顶嘴,卢老太太已经提高了声音对两人道:“老婆子我平生最恨不守规矩,私德有亏的人,你们既然敢私奔,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这苦果,就该吞下,老婆子我可帮不了你们。来人,把他们两人给我哄出去。”
      “老太太……”若娴还想争取,话才出口,却见卢太太眼中嫌恶更重,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眼见着崔妈妈与房妈妈面无表情的来赶人,无法,若娴与朱佑樘只能自己往外走去。
      才出房门,便隐约听到卢老太太教训人的声音:“你姊妹二人看看,这就是私奔的下场,往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那些都是骗人的。”
      被赶出了寺庙,两人便又一路走去了常州码头,寻了处角落坐下,若娴回想方才的种种,眼看就一劳永逸的事,结果却功亏一篑,不由得看向朱佑樘抱怨:“你说你关键时候,脸红个什么劲啊?咱们要是抵死不认,卢老太太也没证据不是?再说,咱们本来就不是私奔啊!”
      “我……”朱佑樘原本恢复的脸色又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窘的,末了,低低叹口气:“是我的不是。”
      若娴听言,心中也后悔,看卢老太太那精明样,估摸着就算朱佑樘不脸红,她也笃定了两人是私奔的。
      一时又觉得不该迁怒朱佑樘,再想到,原本便是朱佑樘为了救自己,才跟着一起落了难,心中愧疚生气,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两人一时竟各怀心思的沉默了下来,还是朱佑樘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然,朱佑樘只觉更无地自容了。
      若娴听到声音,这才想起怀里的馒头来,挥了挥手率先打破沉默:“算了算了,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被人误会私奔,脸红也是正常。还好我机智,以防万一偷偷藏了两个馒头。”说着,便将馒头拿了出来。
      想着两个馒头是直接被藏在衣服里的,不卫生,便没有直接拿给朱佑樘,准备将馒头的皮撕了,再拿给朱佑樘。
      “牵过的。”低低的声音传如耳朵,若娴撕馒头皮的手停顿下来,看向朱佑樘:“什么?”
      他牵过女孩子的手?有意中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若娴脑中有无数个问号冒出来,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说不出缘由的,有些迫切想知道那个女孩儿是谁。
      朱佑樘见若娴追问,耳朵都红了,也不敢看若娴,声音低得若娴险些听不清:“那日我跳上马车,将你牵住……”不但牵过,还抱过呢!
      朱佑樘在心里暗暗的补了一句。
      若娴听后,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朱佑樘,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最后只能好笑道:“这个牵手指的不是那个牵手啦!”
      朱佑樘一脸疑惑的盯着若娴看,什么这个那个?不就是牵了么……
      若娴却没理会朱佑樘了,专心手上的动作,只是,这撕下来的皮,若娴拿在手上看了看,这种境况,扔了好像有点可惜,反正自己不介意,便将皮自己吃了。
      起初朱佑樘只当若娴吃独食,倒也没什么反应,后来见若娴将撕了皮后的馒头给自己,又开始撕另一个馒头的皮,瞬间明白了若娴的意思,想也没想便将馒头抢了过来,往嘴里吃:“阿娴,我没那么娇贵,你能吃的东西,我也能吃的。”
      若娴愣愣看着手中撕了皮的馒头,又见朱佑樘吃那带皮的馒头吃得香,心中五味杂陈。
      见朱佑樘将馒头吃了,笑着将手中的馒头也递了过去:“方才在卢老太太那我已经吃饱了,这两个馒头原本就是怕有变故,特意藏着留给你的。”
      朱佑樘看了若娴神色,确定她说的是实话后,便也没客气,将馒头吃了。
      两个馒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本以为能按小说电视剧那样的情节发展的,结果自己倒霉,遇到个精明的老太太,虽没猜中事情真相,但却将两人的谎言给看穿了,可不敢再冒险去骗下一个了。
      再说,就算下一个被骗住了,这种做好人的事,谁家做了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常州城就这么大,到时候话传到卢老太太耳中,自己和朱佑樘说不定还真会被浸猪笼。
      想到可能被浸猪笼的情景,若娴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算了算了,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一直沉默,情绪低落的朱佑樘见若娴抖了抖身子,忙关心的问道:“阿娴,你身子不舒服?”
      “没事,一时想多了而已。”若娴摇了摇头。
      朱佑樘抿着嘴,看向远处络绎不绝去上香的人,看着挑夫主动上前去敛生意,许久,终于提议道:“阿娴,要不,我也学他们,去做活吧,起码,我们不至于饿死。”
      若娴随着朱佑樘的视线往远处看过去,见几个光着膀子拿着扁担的人不断的上前与人点头哈腰,其中一男子似乎与雇主谈妥了价格,喜气洋洋的将货物用扁担挑了,便跟着雇主往远处走了。
      若娴诧异:“你愿意?”
      朱佑樘起初还怕若娴坚决反对,不期然听到若娴这句反问,原本准备好的一大段说服的话都吞了回去,反而轻笑了一声:“为何不愿?他们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那个……”若娴指着那些搬运的人道:“出的是力气活,累人,且钱还少。”
      朱佑樘也看过去,那些人因为扁担上的东西很重,走路时膝盖有有些弯,看得出东西很重,朱佑樘却浑不在意:“可是,起码我们不用去菜地里偷农家的青菜吃了,也不用装可怜去骗那些精明的大户人家了,今日我先去做苦力,将咱们今日的温饱先解决了,明日再看看能否有其他营生,我就不信了,咱们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活出个样子来了。”
      若娴想了想,虽然来钱慢,但目前的确是唯一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便点头同意了,朱佑樘见状,兴冲冲的就要过去,眼中竟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若娴好笑的将人拉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就过去,别活计没找到,就被人给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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