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狂后》风筝飘雪

23、七年后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七个年头，依旧是大雪纷飞的季节，位育斋却只有若娴一个人在读诗经和女四书，先生也换了一位姓陈的先生。四年前，据说是朝臣一起提议让太子出阁讲学，程先生是状元之才，本就是皇帝为太子选的先生，自然不会再留在位育斋。若娴也是后来听朱佑樘解释，才知道，出阁讲学只有太子有资格，同样的，朱佑樘正式接受储君教育，那就证明太子地位稳固。
　　皇帝已有七位皇子六位公主，万皇贵妃的脾气却愈发的......变幻莫测。中午如常的回到昭阳宫，含秀早就告知邵宸妃与四皇子也在东次间，若娴进去果然见邵宸妃正与万皇贵妃坐在炕上说话，而四皇子则在屏风前的长桌上拿着毛笔写写画画的，行礼后，万皇贵妃让含珍端了杯热茶给她，指着下首的凳子让她坐下：“先喝口热茶暖暖胃，待会再传膳。”
　　被打断话语的宸妃再次看了眼若娴，带着讨好的语气对万皇贵妃说道：“张姑娘出落得真标致，还是娘娘会养人，大公主今年也六岁了，臣妾看着就不如张姑娘。”
　　万皇贵妃只是笑笑，却不答话，手上拿着个斗彩鸡缸杯不断的摩挲着，宸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忙又转移话题：“前儿去给太后请安，正巧皇上也过去了，太后又提议让皇上晋张昭仪的位分，说是几位生公主的都晋了妃位，昭仪也该晋位才是。”
　　若娴缓缓的喝完茶，看见万皇贵妃不耐烦的把杯子往炕桌上一放，陶瓷碰到红木桌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宸妃一惊住了嘴，双眼怯怯的看着万皇贵妃。
　　“行了，这事有本宫压着，翻不了天。”万皇贵妃又看了眼长桌上变成小花猫的朱祐杬，吩咐念秋姑姑道：“让乳妈妈带那花猫出去洗干净了再去用膳。”
　　念秋姑姑应声过去吩咐，万皇贵妃则由宫女侍候穿了鞋率先往西次间而去，若娴默默的跟在身后。
　　万皇贵妃依旧做主位，若娴居下首，四皇子朱祐杬则在若娴的下首，宸妃恭敬的站立在万皇贵妃身后。
　　若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纳闷她为何不入座。直到看见念秋姑姑将筷子交给宸妃，然后眼看着宸妃为万皇贵妃布菜，若娴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张鹤龄和张延龄被抱到正房抚养，邓姨娘和王姨娘每日早膳都会在正房立规矩侍候金氏和张峦用膳，因为那是她们唯一能看见自己儿子的机会，若娴也才真正见识到了正妻与妾的真正区别，可是，可是......
　　接收到万皇贵妃兴味的眼神，若娴默默的转了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万皇贵妃那样的眼神，若娴太熟悉了，如上帝般藐视一切，高傲的看着别人的讨好，嘲讽别人的惺惺作态。同样是妾，宸妃却要做到这一步，心中该是有恨的吧。
　　一旁的四皇子朱祐杬正是学用筷子的时候，乳娘只在一旁看着，并不上前帮忙，朱祐杬起先还会时不时看乳娘一眼，嘴里嚷着：“吃饭！”
　　乳娘却是先看万皇贵妃一眼，然后对朱祐杬摇头：“四皇子自己吃，乳娘一边看着您。”
　　朱祐杬叫了几次，都只得来乳娘这一句，便放弃了，手拿着筷子笨拙的把饭粒弄得满桌都是。宸妃看着心疼，忍不住出声道：“四皇子这样，怎么吃得饱？”
　　万皇贵妃却是冷哼：“怎么，就这么着就受不了了？不是说让本宫来养吗？就一顿饭的功夫也受不了，不如带回你的长春宫去。”
　　宸妃立刻换上小心翼翼的语气赔笑：“是臣妾多事了，娘娘恕罪。”说着还看了一眼若娴：“娘娘能把张姑娘教养得这样大方得体，四皇子将来自然也不会差的，是臣妾爱子心切，还请娘娘原谅。”
　　“哼，布菜吧！”万皇贵妃最终没有再说让宸妃带回四皇子的话。
　　若娴却在默默消化这个信息，见四皇子伸手去够远处的一碟香炸排骨，却怎么也够不着，若娴想到了家中与朱祐杬差不多年纪的两位弟弟，没多想便将排骨放到了朱祐杬的碗里。朱祐杬见排骨到了碗里，看了眼若娴，便开始奋战排骨。
　　朱祐杬正啃得欢快，若娴在一旁更是看得好笑，却传来万皇贵妃不怒自威的声音：“受了帮助，要会说谢谢！”
　　万皇贵妃的话异常的严厉，朱祐杬无辜的大眼睛先看向自己的母妃，见她只是湿润着眼睛沉默不语，又怯怯的看向万皇贵妃，后者板着脸继续威胁：“不说谢谢，这饭也不用吃了，别以为自己是皇子，别人帮你就是天经地义。”
　　朱祐杬眨了眨眼，眼中蓄满泪水，却也执拗起来，一手将眼前的饭碗打飞：“不吃就不吃！”
　　宸妃见状，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连忙哄道：“阿杬，说什么傻话，还不快给万母妃赔礼！”
　　朱祐杬看了眼宸妃，小脸一瞥，竟是不再看宸妃。若娴在心里默默的为这孩子点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这么给万皇贵妃甩脸色的，估计全大明也就他一个。
　　宸妃见朱祐杬赌气不理，又向万皇贵妃求道：“娘娘，阿杬还小，不懂事，臣妾以后一定好好教他。”
　　万皇贵妃心里本就不痛快，如今见朱祐杬这模样，突然就乐了：“好孩子，这么有勇气呀，想必是没捱过饿的，平日里零嘴没少吃罢”说着，又沉着脸看向宸妃：“宸妃回去吧，既然要放昭阳宫来养，本宫一定替你好好教他！”
　　“娘娘......”宸妃怯懦的跪下，眼睛时不时担心的看向朱祐杬。
　　“怎么？本宫的话，你听不懂？”万皇贵妃声音沉了两个调，是发怒的前兆。
　　“是，是，臣妾告退！”宸妃再不敢多说，也不敢再看朱祐杬，低着头退了出去。
　　朱祐杬见母妃丢下自己走了，有些微的害怕，刚才还倔强的小脸露出一丝彷徨来，看了眼万皇贵妃，又努力装作赌气的样子。
　　万皇贵妃先意味深长的看了朱祐杬几秒，然后对乳娘说：“既然四皇子有骨气不吃饭，那就把他的碗筷都撤了，就坐这看着我们吃吧，没有本宫的命令，今天你们谁也不准给他东西吃！”
　　此时还不饿的朱祐杬并不能理解没东西吃是多了不起的惩罚，平时在长春宫，连宸妃对他都是千依百顺，即使不吃饭，也有大把的水果糕点吃，何曾饿过。
　　出了昭阳宫，去位育斋的路上，若娴听着含诺回话：“宸妃一直担心皇子们的安全，对娘娘是百般巴结万般奉承，有时候连娘娘都不屑对她做些什么了，从生下四皇子开始，宸妃就对娘娘承诺四皇子就是娘娘的孩子，娘娘若想养，抱到昭阳宫来就是，娘娘当时没应，后来生五皇子和八皇子时，宸妃又对娘娘说了类似的话，谁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怕娘娘见不得她一个劲的生皇子，怕娘娘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所以才这样讨好，她也不想想，娘娘若真容不下她的肚子，能让她生下来？
　　今儿不知怎的，又说到这上头来了，娘娘估计也是烦了她，就答应了。”含诺说着捂嘴一笑：“姑娘你是没看见当时宸妃那张大的嘴，简直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若娴好笑的看着含诺：“说得好像你看见了似的，我可记得，你是在蒹葭阁侍候的，什么时候能跑到正殿去了？莫非咱们含诺有千里眼能穿墙不成？”
　　含诺被说得面上一红：“那，那是含珍说的。”见话题跑偏了，含诺有些懊恼：“姑娘还听不听奴婢说了？”
　　若娴也知道自己跑题了，立马笑道：“自然是听的，好含诺，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伙这才知道，原来宸妃以前老提这事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娘娘还是心软，并没有真的要把四皇子抱到昭阳宫来养，只让四皇子用过早膳后来昭阳宫，用过晚膳再回长春宫，只白日里，宸妃不得过问四皇子的事。”
　　......
　　午休后有一个时辰是声乐课，太子朱佑樘出阁讲学后，每日里也只这一个时辰会来位育斋学声乐，或抚琴或吹箫......
　　冬天的位育斋后院，无论是假山，水潭，还是那一丛湘妃竹都裹上了银装，仿若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若娴抬步进了东厢，一身黑色直裰的朱佑樘正抬手准备拨弄琴弦，见若娴撩帘而入，笑得如沐春风：“阿娴今日可来晚了。”
　　若娴小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笑着与朱佑樘说了朱祐杬在昭阳宫吃饭的事，引得朱佑樘垂头低笑：“以那人的强势，四皇弟是有罪可受了。”
　　若娴也觉得好笑：“至少，是没有长春宫那样好的待遇了。你呢？今日在文华殿怎样？”
　　说到文华殿的事，朱佑樘也是一乐：“今日侍读周经读《中庸》时，‘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时，将未读成了末，我便没有跟着读，停在那里等他自己改过来，谁知周侍读今日心不在焉的，居然以为是我没听清楚，一连又读了三次，才意识到是他自己读错了。”
　　若娴想到那周侍读当着众人面尴尬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又一副好奇宝宝似的问朱佑樘：“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若娴以手撑颌，歪着脑袋听朱佑樘娓娓道来，其实，若娴并不是真的对这些四书五经有兴趣，只是，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让一个人好好学习的方法，就是对他提出各种问题，若他都一一解答了，那么，这些知识大概也全都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