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6、受罚

　　“你真是不知死活啊。”覃渊黎望着亓录，嘴角的弧度缓缓勾起，似笑非笑。
　　亓录放下手里的白瓷茶壶，干净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覃渊黎道，“砸下去会很痛的。”
　　“所以，这就是你出手的原因，为了不让他痛？”覃渊黎问道。
　　亓录点点头，又道，“我出手很快，不会很痛。”
　　覃渊黎笑出了声，他指着亓录对地上的管家道，“听到了吗？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帮你挡那么一下，是怕你被砸死会很痛，要亲自送你上路呢。”
　　管家来时就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却还是心存了侥幸，毕竟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以前都是受点伤，还从没有危及过性命。
　　可他没有想到，一切的变数皆来自这个叫亓录的影子，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做的事却骇人听闻，他曾是个刺客啊，自己怎么会以为他无害呢。
　　覃渊黎见管家脸都白了，眼里满满的都是惊惶和恐惧，或许还夹杂着些悔恨，他喜欢瞧见这样的脸，这样的神情，瞧见蝼蚁苦苦挣扎，却最终还是绝望的样子，他瞧了一阵，觉得够了，管家这样的哪有亓录来得有趣，便挥了挥手，宽容地道，“放下信就滚出去吧。”
　　管家闻言，如蒙大赦，连一刻也不敢耽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
　　覃渊黎望了眼那封沾了茶渍的信，不用瞧也知道里面绝没有什么好话，他那位母亲在落霞峰待了近半年，想必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自己这个儿子。
　　这么想着，便愈发觉得昨夜的梦实在太可笑，梦里头的自己简直蠢得让人心疼。
　　亓录被罚在廊檐下跪一夜，夜里头很凉，还吹起了冷风，他就伸了手臂环抱住自己，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看着看着，少年想起了自己还没被穆凡买下的时候，跟着人牙子的车马去了许多地方，他记不清那些地方白天是什么样子，可到了夜里，抬起头望见的是一样的星星。
　　仿佛曾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过，没长大的孩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小小的亓录就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让它陪着自己。
　　而覃渊黎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惩罚了影子，可一闭上眼睛，那个脑门上贴了两个小纸片的亓录跪在他面前，少年的身影纤细又柔弱，还一副委委屈屈又强忍着不哭的样子。
　　可笑，他还从来没瞧见过这样的亓录，这一切不过是他闲得没事在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对待不知死活的亓录，他已经足够宽容，要换了别的主子或是别的影子，早就该处理掉了，而他不过是小小的惩戒了一下。
　　覃渊黎拿被子蒙了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奇怪的画面，脑子里不停的重复着睡觉，睡觉的命令，可他即便是王府世子，能命令得了别人，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亓录的脸就越发的清晰，简直魔障了一般。
　　也不知在被子里蒙了多久，当覃渊黎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都疼起来了。
　　莫不是亓录给他下了什么迷药，让他鬼迷了心窍似的一次次对他心软，不过就是个有点特别的影子，未免也占据了他太多的关注。
　　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影子总是会死了，死了又会有别的影子替上，对某个影子上了心简直是疯了……
　　覃渊黎和自己较劲，让亓录在外头跪了一整夜，又是天蒙蒙亮，他两眼突然睁开，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他赢了，战胜了那些胡思乱想，睡着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折腾到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起身下了床，快走到门边，又突然记起了外头凉，伸手去拿外衫，脑子里却又浮现出亓录，少年给他披上了外衫，转过身回屋里穿自己的衣裳……
　　推开里屋的门，亓录的床铺整整齐齐的，他鬼事神差地伸手摸了下，是凉的，没人睡过。
　　他像是被什么触了下，猛地缩回了手，快步走到门边，伸手用力地推开了外间地门，门口站了四个婢女，他昨儿个起了大早，现下伺候他漱洗的几个，天不亮就在门外边候着了。
　　他环顾了下四周，廊檐下没有亓录，院子里也没瞧见，莫不是趁夜里逃了，他被自己的猜测惊着了，若影子是旁人，他绝不会有这样的猜测，可是亓录，偏偏又是个猜不透的。
　　他稍稍收敛了心神，问门口的婢女有没有瞧见亓录，几个婢女连忙点了点头，说在墙角那练功。
　　他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走到廊檐下，顺着婢女示意的方向，看到了墙角落里倒立着的亓录，只是他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院墙上，倒是没再面壁了，只是一双眼睛要闭不闭的，显然是困极了。
　　覃渊黎没忍住叹了口气，自己这一惊一乍的，真是不像样，可看到亓录那滑稽又可怜的样子，心又莫名的软了些。
　　覃渊黎走过来的时候，亓录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可听到脚步声，他还是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墨色的鞋，往上是月白的衫子，腰间系了块浮雕云纹的玉，穗子是藏青色的。
　　“还不起来，是想让我盯着你的脚说话吗？”覃渊黎说着还侧身退了退，可亓录今儿个却翻腾不起来。
　　他像是泄了力气，手臂一曲，用脑袋撑着地，身子顺着院墙往下滑，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僵直着身子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下，才终于站直了，只是月白色的衣衫上沾了尘土，头发蓬蓬乱的，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还站着做甚，回屋睡觉去。”覃渊黎觉得自个儿没法正眼瞧他，这一副凄凄惨惨的小模样简直像是在控诉他。
　　亓录乖乖地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望着覃渊黎郑重其事地道，“等睡醒了会把今日的两个时辰补上，我说过不会再躲懒了。”
　　覃渊黎才不在意这些，他敷衍地朝亓录点了下头，直至少年走进屋里，才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