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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败露 ...

  •   夜雨倾盆,狂风呼啸,祁国公府开得正盛的一树海棠,被雨打风吹去,残红飘落进荷花池里,还来不及庆幸,就被几尾红白锦鲤争相吞入腹中。

      大阊专司巡查缉捕的禁军,于夜半三更时分,将祁国公府团团围住,穿戴黑色盔甲,外罩蓑衣的禁军像阎王手底下催命的小鬼,教人不寒而栗。

      平日里仗着主子宠信,自觉高人一等的刘管家,被禁军拽着衣襟,从温暖的床榻拖到冰凉的砖地上,除了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竟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只承袭爵位,并无官职在身的祁国公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寝殿里看到禁军副统领左晟的脸。

      左晟在禁军里有个诨名,叫“鬼见愁”,若把禁军比作是催命的小鬼,那左晟就是小鬼见了也发愁的存在。

      恶名昭彰的鬼见愁没长着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乍看上去像个清瘦孱弱的文人书生,可书生绝没有他那样的一双眼睛,眸光阴鸷锐利,像出鞘的剑,杀人的刀,刮在人身上有一种粗粝的疼。

      禁军是承沅帝的私兵,有监察、逮捕、审问的权利,是一窝潜藏在暗处,随时有可能探出头咬人一口的毒蛇。

      只是,承沅帝要在世人心目中留一个宽厚仁德的好印象,便让这窝毒蛇暂且冬眠着。

      在朝臣的印象中,禁军鲜少出动,上一次闹得人心惶惶,还要追溯到多年前,珙亲王贪污受贿的案子。

      在禁军搜集的铁证之下,珙亲王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沅帝为了彰显仁德,还留了他一条性命,只判了个削爵罢官、抄家流放。

      没亲身同禁军打过交道,是不可能体会到那种绝望和恐惧。

      被两条血迹斑斑的铁索贯穿了琵琶骨的柴嬷嬷,早已经不知忠诚为何物,气息奄奄地将国公夫人吩咐她做的那些事都吐了个干净,不为谋一条生路,只求速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禁军的暗牢里有七七四十九种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犯人进去了,都不用亲身体验,只消从头到尾把这些刑罚细细地给他说上一遍,肯不招供的,都算得上是英雄好汉了。

      祁小公爷有幸亲身吃了一回瓜,只可惜他没机会去太学堂里给人说了,祁国公府世袭的爵位,到他父亲这一辈,终是走到了尽头。

      天蒙蒙亮时,多少年没受过承沅帝传召的静妃,先是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身边伺候她多年的大宫女,声音难掩激动地在寝殿外喊着:“娘娘,娘娘,陛下召见您了。”

      骤然听到她祈盼了小半辈子的声儿,静妃却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半撑起的身子又脱力地瘫软,她惊慌无措地伸出手,去抓扯悬垂的纱幔,可清透的纱幔成不了她的救命稻草。

      事到如今,没人能救得了她。

      素来处事温和,彰显仁德的承沅帝以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了满朝文武,教那些跟风随大流递了折子的朝臣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被承沅帝清算的就是自己。

      平民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穿戴黑色盔甲的禁军像是暗夜里走出的鬼魅,于酒肆茶寮、青楼乐坊间日夜巡察,但凡发现一点隐喻朝事、诋毁天家的诗词曲赋,风月话本,听的唱的,写的看的都要一并带回,细细盘查。

      被禁军吓唬着长大的小孩们发现,原来家中的父母长辈比他们还要畏惧,可大人又没有大晚上的不睡觉,也没有撒泼打滚地要买零嘴玩物,怎的还那么怕呢?

      住在红叶巷尾的刘毅,怕得厉害,因为他没听大人的话,大晚上的偷跑出去,看到了一桩骇人的事。

      那天晚上,刘毅被尿憋醒,扯着爹爹的胳膊说要嘘嘘,爹爹却说邻居家的小桂子,才五岁,晚上就一个人出去嘘嘘了。

      刘毅比小桂子还要大上一岁,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不服气地嘟囔道,“他只敢在院子里嘘嘘,我一个人也敢去河边。”

      刘毅爹爹困得厉害,他嘴里说着:“不准往外跑,就在院里。”人却一个翻身,裹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大抵孩子的叛逆心从小时候就有了,爹爹不让他出去,刘毅就偏要出去,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边,端了个小方凳踩着开了门锁。

      十五刚过,一轮圆月高悬,就是不点灯笼,也能看清脚下的路,刘毅被夜里的冷风一吹,睡意都消得差不多了,蹦蹦跳跳地到了河岸边上。

      他和几个年龄相仿的顽皮孩子,最喜欢排成一排站在岸边上,比谁尿得更远,这是只有男孩子才能参与的游戏,女孩儿都得背过身去把眼睛捂了,不准偷看。

      刘毅是被尿憋醒的,可这会又尿不出来了,凉飕飕的夜风吹在他身上,有些小了的内衫裸露出手腕子和脚脖子。

      刘毅冻得打了个寒颤,正要吹两声口哨催催,忽听得“扑通”一声,一个黑影从河对岸落入水中,激起大片水花,刘毅分明瞧见那是个穿长衫的人,可他落入水中既不呼救,也不扑腾,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往下沉。

      待人彻底沉下去,有两个穿黑衣裳的匆匆而去,刘毅都看呆了,一动不动地在河边上站着,他个子小小的,正好被河边的垂柳挡住了身形,得亏他没有出声,没有惊动那两个黑衣人,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都凉透了的刘毅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浑身一个激灵,捂着嘴往家跑去。

      刘毅跑回家蒙头躲进被子里,抖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掉河里要淹死了,他怯生生地去推爹爹粗壮的胳膊,声音细细地重复道:“河里掉了一个人……”

      睡得迷迷糊糊的刘毅爹爹,只当小孩儿梦魇说胡话,他那粗糙厚实的大手在刘毅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不耐烦地凶他:“小兔崽子,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你老子睡觉了。”

      刘毅挨了一巴掌,声音更小了,他不敢再推爹爹的胳膊,只喃喃道:“是真的,还有两个穿黑衣服的坏人。”

      第二天一大早,撒了一大泡尿在床上的刘毅,又挨了几下屁股,爹爹骂骂咧咧地去晒被子,听见巷子里吵吵嚷嚷的,本想出去凑个热闹,一瞧发现院门上的锁被人开了,就这么虚掩着过了一夜。

      家里就他和刘毅两个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刘毅爹爹眼睛一瞪,脱下脚上的草鞋就往刘毅屁股上招呼,打得他号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刘毅后来才知道,河里淹死的是庄秀才,是爹爹口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酸儒,除了他一个定下娃娃亲的小青梅哭得死去活来,旁人见了打捞上来,泡得发白发鼓的尸体,也只是道一句,好端端的,有什么想不开。

      这事成了刘毅藏在心里的秘密,往后他再不敢大晚上的跑河边上嘘嘘了,就是大白天走到河边上,他也心跳得厉害,排队嘘嘘的游戏再没有他的参与,他同那些小姑娘一起,躲到了边上。

      禁军抓了小半个月的人,很多平头老板姓只是去茶寮酒肆消遣,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攀污,编造出各种莫须有的罪名。

      一时间,上京城人人自危,往昔繁华热闹的街市噤若寒蝉,连三岁孩童都被父母长辈耳提面命,童谣都不敢再唱一句。

      一直到了六月,蝉鸣声声,榴花遍开的时节,禁军的身影才终于消失在百姓的视野里,街头巷尾再听不见那些黑色盔甲碰撞的叮当声响。

      可上京城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的人,需经年累月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一点昔日的蓬勃生机。

      七月新秋,梧桐疏影。

      承沅帝册封屈轻裳为馨妃,封妃仪式办得何其隆重,除了没将凤冠凤印给她,与当年的封后大典也没什么两样了。

      自屈轻裳入宫,原本宽厚仁德的承沅帝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朝臣们敢怒不敢言,生怕被那窝冬眠苏醒的毒蛇给盯上。

      皇后素来不管后宫之事,一向都是乔贵妃协理六宫,不得宠的宫妃们日夜期盼着乔贵妃去吵去闹。

      可乔贵妃是个聪明人,懂得避其锋芒,更何况,除了承沅帝的宠爱,她能够倚仗的还有乔老将军和三皇子,与其想着怎么和屈轻裳斗,她还不如替儿子好好谋划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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