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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面首 ...

  •   旬假过后,课间总是格外喧嚣,五皇子身旁又围了一群人,说的却是一桩十足的惨事。
      “我府里下人去六安坊采买,正好经过朱雀桥街,听他说血流了一地,妇人的肚子里还有个不足月的孩子,一尸两命。”祁国公府的小公爷说得最大声,可惜他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咋咋呼呼地也没人理他。
      五皇子朝众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凑过头去听他说话,虽有意压低了声音,可亓录还是听见他说:“你们可知纵马踩死人的是谁?是元嘉长公主的面首施唯安,三年前入殿试的探花郎。”
      “施唯安既是探花郎,怎会愿意去做人面首?”从旁经过,恰好听了一耳朵的邵谨蹙起了眉头,他是端王的嫡次子,平素沉默寡言,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
      “与施唯安同期的状元郎现如今不过是个外放的七品小官,在穷乡僻壤熬日子,施唯安就不同了,穿的是锦衣华服,喝的是琼浆玉液,便是纵马在闹市踩死了人,元嘉长公主也能护得住他。”五皇子两条淡色的眉微微上挑,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眼神却带了些冷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阊律法严明,定不会轻饶了他。”邵谨言罢,拂袖而去,五皇子掩嘴轻笑出声,语气轻蔑地道,“听听,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真不愧有个在刑部任职的兄长。”
      众人纷纷应和,发出哄笑声,若不是秦老太傅已经走到门边,只怕讲堂里还要热闹。
      下午的骑射课向来是三五成群闲聊躲懒的好机会,挨个射了一筒箭后,授课的夫子留下两个成绩最差的亲自指导,其余人便一哄而散。
      亓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头裹着两块酥油饼,同覃渊黎坐在阴凉处小口小口地吃着。
      许是近墨者黑,覃渊黎也渐渐养成了吃零嘴的坏习惯,兼之太学堂里课业繁重,比起先前的闲散日子,也更容易饿。
      一块酥油饼吃得只剩最后一口,亓录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是面首?”
      覃渊黎兀地瞪大了眼睛,险些被酥油饼噎着,半晌才神情尴尬地道:“好端端地问这些做什么?”
      亓录眨了眨眼睛,将自己课间听到了都告诉了覃渊黎,早前课间的时候,覃渊黎被夫子叫去做事,并不知道五皇子他们在讲堂里都说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好话,不准再问了。”按照辈分,覃渊黎还要喊元嘉长公主一声姑母,即便抛开这层淡薄的血脉亲缘,他也不好意思同亓录谈论这些腌臜事。
      被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注视着,会让他觉得,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谈论这些,是有罪恶感的。
      见覃渊黎不愿说,亓录也没追问,还贴心地表示今后都不会再问,覃渊黎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事就此打住,却不想,日后竟闹出那般骇人之事。
      于闹事纵马,害人性命的施唯安也是怕了,在公主府里,他随手打死个下人都算不得事,可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事就不好解决了。
      元嘉长公主对施唯安很是爱护,为了他竟然卸下满头珠翠,一袭素衣入宫请罪。
      承沅帝有愧于长公主,当年他初登大宝,政局不稳,国库空虚,北襄部族趁机作乱,于边境烧杀劫掠,百姓苦不堪言。
      当时,满朝文武大多主张和亲岁贡,担心北襄战事一起,南柔、西疆会趁机作乱,届时,腹背受敌,恐有亡国之祸。
      承沅帝无奈,只得派使臣去北襄商议和亲事宜,岂料北襄大王拓勒扬言,要大阊最美的公主前来和亲,还派出一名亲信木达,随使臣返回大阊。
      当时,即便算上诸位亲王的女儿,适龄婚配的公主也只有十余人,可木达看过众人画像后,却说无一人配得上拓勒大王。
      拓勒当时已经接连娶过三位王后,最大的儿子已经三十九岁,任他年轻时如何雄壮威武,终免不了英雄迟暮,垂垂老矣。
      豆蔻年华的少女,怎会心甘情愿地去北襄和亲,只因她们身为公主,享受了百姓的供养,便要承担起自己的使命。
      最终,和亲的人选定为元嘉长公主,这位现年二十一岁的公主还在替未婚先逝的驸马守寡。
      褪下素白的孝服,换上鲜红的嫁衣,元嘉长公主噩梦般的人生,徐徐拉开了帷幕。
      送亲队伍出皇城那日,上京城的红毯从宫门口一直铺到了城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孩童叽叽喳喳地说,和亲的公主比九天之上的仙女还要美丽,而她繁复艳丽的嫁衣比星河还要璀璨。
      眼下,一身素衣的元嘉跪在勤政殿前的玉石台阶上,似曾相识的一幕教承沅帝如鲠在喉,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的元嘉容貌倾城,泪眼蒙眬,哭着求承沅帝赐她一死。
      如今的元嘉美人迟暮,面色惨白,哭着求承沅帝给施唯安一条生路。
      承沅帝又一次陷入两难的境地,然而,当年的元嘉不得不嫁,如今的施唯安却可以不死。
      在刑部大牢担惊受怕地熬了三天,施唯安又全须全尾地被放了出去,事情虽然做得隐蔽,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不过一宿的功夫,大半个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纵马行凶的施唯安被刑部无罪释放了。
      太学堂里,五皇子走到邵谨书案前,挑着眉梢拿话噎他:“不知端王府的下人可有听说,施唯安从刑部大牢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邵谨抬眸瞪他一眼,起身就要朝外走去,五皇子抬手拉住他的衣袖,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兄长在刑部当差,听说还是他亲自护送施唯安回的公主府。”
      邵谨闻言,一抹羞愤的红晕从面颊蔓延至耳后,他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袖,燃着怒火的眸子愤愤地注视着五皇子,似要同他争辩什么,却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极力克制。
      五皇子看得有趣,双臂环抱在胸前,勾着嘴角道:“怎的?连话都不敢说了?是谁信誓旦旦,说大阊律法严明,定不会轻饶了施唯安的?”
      邵谨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攥着五皇子的衣襟道:“明明是陛下要赦免他,兄长不过是听命行事,何错之有?”
      “邵谨,你怎敢妄议陛下,你有罪!大逆不道!”与五皇子交好的祁小公爷拿手指着邵谨,大声嚷嚷着,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邵谨眼眶都红了,他松开攥着五皇子衣襟的手指,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伸手捂住耳朵,试图将祁小公爷刺耳的叫嚷声隔绝在外,可这些人看向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教他一刻也无法忍受,只想逃去没人瞧见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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