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影子》今汐何汐

32、归途

　　翌日清晨，亓录一睁开眼睛就伸手去推旁边睡着的覃渊黎，推得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覃渊黎问他怎么了，亓录也不说话，只抿嘴朝他笑笑，而后干脆利落地转身下楼去了。
　　覃渊黎往常都要睡到巳时，可现下遭到亓录幼稚的报复，被扰了清梦，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只能起身下床，走到窗边简单活动下四肢。
　　没一会儿，亓录已经在院子里练功了，覃渊黎见他又是倒立，随手拿了本闲书丢他。
　　亓录倒立着轻轻巧巧地躲开，换了个覃渊黎绝对丢不到他的地方，继续练功去了。
　　用过早膳后，暗卫来书房见了覃渊黎，与以往不同，这次暗卫逗留的时间格外长，亓录就安安静静地蹲在荷花池边喂锦鲤。
　　池中的锦鲤还是从杏子街李府回来后，覃渊黎特意吩咐胡管家养的，此后，给锦鲤喂食的活就落到了亓录身上。
　　八月初，覃渊黎又陆陆续续地收到几封王府送来的家书，无一不是催促他尽早返回王府。
　　覃渊黎心里清楚，这是怕他耽搁了时间，赶不及去读太子殿下倡议的太学。
　　比起规矩繁多的太学堂，覃渊黎更愿意待在常宁虚度光阴，可比起一日不得安宁的永安王府，他又觉得太学堂也还能接受了。
　　可即便如此，覃渊黎还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肯动身，姑且算作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小小的任性吧。
　　直到八月初七这天，覃渊黎终于坐上了返回永安的马车，而亓录前些日子已经缠着老刘学会了赶车。
　　见他巴巴地瞧着自己，覃渊黎一时心软，准许他出城的一小段路，可以独自一人坐在前面赶车。
　　哼唱着不知名的山野小调，亓录赶着马车悠哉悠哉地出了城，望着愈发平坦开阔的道路，亓录的车也越赶越快，将骑马随行的老刘都甩到了后头。
　　覃渊黎被颠得险些磕了头，喊了好几声停车，亓录先前还装听不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停下马车。
　　“滚进来。”马车一停，覃渊黎带了些怒气的声音就透过马车帘子传了出来，他就知道亓录是个学不乖的，就不该对他心软。
　　亓录还沉浸在驾车的乐趣中，直到追上来的老刘翻身下马，小跑着到了马车跟前，他才眷恋不舍地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老刘。
　　覃渊黎见他进来，也不搭理，只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赌气似地将视线落回了话本上。
　　到了这时候，亓录才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凑到覃渊黎身旁，瞧了一眼他手里捧的是自己没读过的话本子，便主动提议道：“我来读吧。”
　　话本是胡管家匆匆备下的，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亓录接过话本才读了两页，覃渊黎就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返程前，覃渊黎特意交代老刘要绕过千灯古镇，因而，走的是与来时不同的另一条道。
　　老刘对换的这条道也不熟悉，怕赶路错过了宿头，要在荒郊野外过夜，到了青萍镇，见天色不早，就停了马车请示世子殿下。
　　覃渊黎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累了，他本就有意拖延时间，自然不愿意为了赶路而委屈自己。
　　趁着老刘下马车去打听住宿的客栈，亓录一双眼睛又不住地往外瞧了，覃渊黎上过他一次当，自然不会再惯着他，冷哼一声道：“休想，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亓录只好乖乖坐着，等了好一会儿，老刘也没回来，他百无聊赖地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瞧，却瞧见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一个头发蓬乱的小丫头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刻，惊呼一声就拔腿跑了。
　　“咦，怎么跑了？”亓录睁着一双茫然地眼睛，将视线又落回了覃渊黎身上，这时，老刘回来了。
　　只见他走快步走到马车边，压低了声音有些为难地道：“世子，方圆二十里只有一间客栈，可掌柜的说前些日子刚死过人，怕您觉得晦气。”
　　“无妨。”覃渊黎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并不觉得死人有什么晦气的，自然也不会在意。
　　此地名为青萍镇，早年出过一任贪官，苛捐杂税压得民不聊生，以至于，贪官被抄家流放三五载，青萍镇仍旧清贫。
　　老刘驾着马车又走了一段，停在一处木牌楼前，牌楼被风雨侵蚀，又遭受过人为破坏，已经变得残缺不全，同街道两边的简陋铺子一样，教人提不起多瞧一眼的兴致。
　　老刘指着街尾挂了个白灯笼的隆兴客栈道：“就是那家，住客夜里突发急症，大夫还没请来，人就不行了。”
　　要说这掌柜的也是倒霉，店里出了这种事，白天的生意少了一多半，好些相熟的客人觉得晦气，都不愿意来光顾了。
　　掌柜的也是个实诚人，外地人来店投宿，他都是要先提醒一句，小地方没有秘密，掌柜的也不愿挣那昧良心的钱。
　　死人的那间客房在楼道尽头，掌柜的暂时锁了起来，虽然，现下店里没有其他住宿的客人，但老刘还是把二楼几间客房都包了下来。
　　在客栈安顿好，覃渊黎和亓录下楼用了简单的晚膳，掌柜的是个有些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眉宇间透着焦灼和愁绪。
　　店小二是个爱说话的，趁着送菜的功夫，已经和亓录搭了好几句话。
　　说起那个在店里暴毙的旅客，店小二长吁短叹的，他环顾四周，见掌柜的不在，压低了声音说道：“好端端出了这档子事，掌柜的恐怕连客栈都保不住了。”
　　“怎么回事？”亓录凑过去，也学着小二压低了声音问道。
　　店小二朝着门口望了眼，叹息道：“掌柜的有个儿子，胎里带的弱症，每日都要服贵煞人的汤药续命，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地借了不少外债，还不上银子可不得拿客栈来抵。”
　　“那病治好了吗？”亓录又问。
　　“唉。”店小二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哪能呢，汤药一日都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