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山海》赵迎迎

26、余薏的手笔

　　余薏下午突然没胃口吃饭，到晚上八九点感觉又很饿。在吃和不吃摇摆了几下后，她最后选择起来热盒牛奶。

　　她住的这间房，把厨房设计在进门入口处。本来顶楼就只住着她和周沉门对门两个人，即使其他人乘电梯上来，她也是察觉不到的。

　　热牛奶的时候，余薏听见了楼梯里的脚步声。她不该开门的，但是鬼使神差的，她推开了门，想瞧瞧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坐电梯上来啊？”她问。

　　周沉哑然失笑，说：“电梯坏了，你不知道吗？”

　　今天电梯刚坏，她怎么会知道。余薏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了。”

　　她只知道周沉浑身上下湿透，蹙眉问，“外面在下大雨吗？”

　　“嗯，雨下的的确很大，我这衣服都给打湿了半边。”打湿的衣服紧贴肌肤，弄得周沉又冷又不舒服。

　　被雨淋湿的周沉很奇怪地透出几分温润气质，在橙色光线晕染之下，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余薏一时头昏眼花，差点就喊出慕河的名字来。

　　她很快藏起自己的失态，淡淡笑道：“我刚刚热了些牛奶，小周警官先去洗澡换衣裳，等下来喝一些吧。”

　　“好，谢谢。”周沉爽快应下。他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余薏。

　　半个钟头后，穿着蓝色格子衬衫、卡其色长裤的周沉出现在余薏的客厅。

　　周沉捧着牛奶杯，吹吹牛奶，抿一小口。眼睛盯着地面，眼里无尽落寞，无声无息地漫出来，将他笼罩在一个似乎与周围一切隔绝的圈子中。

　　余薏瞧了奇怪，“小周警官怎么了，心里头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外头在下大雨，刚刚爬楼上来，情绪无缘无故地忽然低落。”周沉的情绪失落，嗓音变得低沉，“我不是海城人，我毕业这两年，差不多都是孤家寡人漂泊他乡。”

　　他就那么说出了烦愁，熟极而流地把她当作了倾诉对象。

　　有时候心里的负面情绪压得多了，就得需要一个聆听的人，一个心理“垃圾桶”。

　　余薏深表同情，“小周警官年纪还那么轻，大可以谈个恋爱，找个温柔贴心的女朋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要好上许多。”

　　“余薏小姐没考虑过再嫁吗？”

　　余薏淡淡一笑，摇摇头，视线落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不考虑，我已经有丈夫了。不会再有谁，让我爱他胜过我的丈夫。”

　　她右手无名指上有颗银戒指，他们结婚时，他凭借自己的财力只能给她买的起这个。

　　“余小姐一直在惦念慕先生？”

　　余薏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想啊，怎么能不想。多少天过去了，没有一天不想的。”

　　“可我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渐渐地有些模糊了。不看相片，我都快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

　　“我倒宁愿死去的是我，死了一了百了，撕心裂肺地疼的人是他了。”她的叙述是那么平静，好像随着时间过去，当初的悲痛欲绝已经被消蚀殆尽。

　　可她的眼神却诏示着她的沉痛哀伤，不会有人再像慕河那样爱她。

　　周沉盯着她，若有所感地问：“余小姐，你是不是知道慕河先生死的不清不白，甚至，你是知道关于慕河先生的死，幕后黑手是谁。”

　　“我不知道，”余薏睫毛微颤，“我若知道，我就是拿把他去和他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他。”

　　“那要是同归于尽不了呢，我想不是太蠢的人在知道和对方硬碰硬是以卵击石的情况下，应该会选择暂避锋芒，伺机而动吧。”

　　他盯视着她，注意着她的神态，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刚刚她眼里那一瞬的飘忽不定，已让他心知肚明。

　　“余小姐，你的丈夫慕河先生，两年前毒驾身亡。”嗓音清亮，像远山钟声，那么澄清。

　　“你是很清楚的，他那样的身体绝不可能吸毒。但是实践报告里，的确证明了他的血液里有xx,他死前确实有吸过xx。”

　　余薏似被拆穿般望向他，“你查出什么来了。”

　　“我查出两年前，慕河因为刚直的报道得罪了海城不少黑心老板，其中海城市水产何商公司的老板何人利对慕河恨之入骨。”

　　“因为，慕河不仅报道他名下的数十个补习机构招大学还未毕业的学生冒充名师，导致他的那些补习机构生源大减。”

　　“不仅如此，何人利手下有艘船在禁渔期非法捕鱼，在非法捕鱼过程中，有个海员意外死亡。这件事情被压了下来，但是我想慕河先生当初应该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证据。”

　　周沉一字字地说道：“你是他的妻子，你应该比谁都相信他是清白的。并且，你应该比谁都希望，为慕先生正名，为他报仇吧。”

　　“余小姐，你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摇头，脸上满是像受了极大刺激般的惶恐情况。

　　“慕河死了，我很难过。”她捂着自己心口，汩汩地流出泪来，“可以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吗？”

　　他没想到她会哭，印象里余薏身上虽然笼罩着悲伤，可她没一次流出眼泪来。

　　事先的准备就只能搁置一旁，他并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瞧着人家哭了，还坚持要追问答案。

　　“抱歉”他心里有些歉疚，毕竟是他挑起她的伤心事。

　　他只好起身告别，“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周沉回家先洗了衣裳，他一个人住，况且现在不是秋冬两季，衣服不能丢到洗衣机里，只好自己手洗。

　　周沉边洗衣裳边分神，要是有了老婆就好了。他也不要她给他洗衣裳，也不用她给他做饭。

　　只要她能懂他的喜怒哀乐，抚平他心里那些从不为外人道的创伤就够了。他不曾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他缺爱。

　　他的父亲偏爱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的母亲憎恶他的父亲，虽然没将恨意连带着分到他身上，但是母亲对他一向不冷不热。

　　因为他既是她的骨血，也是他爹的儿子。

　　据说，人洗衣服的时候，喜欢漫想。从实来讲，这个据说是据周沉自己说的。

　　他信马由缰地想着，想到了慕河。他有点羡慕慕河，他和他长得相像，但是论气质，周沉自愧不如。

　　慕河拥有余薏掏心掏肺的爱，她把自己的肾移植给他，她几乎是卧薪尝胆着试图为他报仇。她是如此的深爱他，那种爱渝性命的喜欢。

　　如果能有一个他也喜欢的女子爱他渝性命，周沉深刻入骨地想，那他也愿意为她奉上性命。

　　他不禁有了些惆怅，住到这里的两年来，纵是孤身在外，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惆怅。

　　躺到床上的时候，周沉接着上次做好标记的页码翻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高罗佩的《大唐狄公案》好看是好看，但是烧脑子啊。

　　晚上的他已经如此惆怅，为何还要为难自己。

　　周沉打开手机，点开他鲜少使用的视频软件。页面上滚动播放着最近热门的电视剧、综艺，瞄到《对象她今年四十七》的海报时，周沉惊呆了。

　　男主演他依稀有点印象，是今年还是去年选秀节目新选出来的小年轻。能参加偶像选秀节目的，年龄肯定大不到哪儿去。

　　女主演他也有印象，他从小看着她的电视剧长大的，她今年这年纪，好像是真的四十七啊。

　　女主演年纪够做男主演的妈，点进去一看，标签还挂着言情两字。

　　周沉唇瓣微张，牙齿轻轻地上下咬合，一张脸上露出惊愕，惊愕里带着嫌弃，嫌弃里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这都是什么丧心病狂的电视剧？？？

　　但不得不承认，大家都是有猎奇心理的。周沉点开了第一集，他倒要看看名字、简介弄的那么丧心病狂，里面是什么阴间剧情。

　　第一幕展现着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男主角淋着雨走进一幢老旧的单元楼。镜头再一转，他就出现在了一个幽暗的房间里。

　　他的手试探着去碰女主的脸，指尖才触到，女主就醒了。

　　“是梦吗，”女主睡意犹存，淡淡地抿唇一笑，“你好久没到我梦里来了。”

　　一滴泪从男主眼里流落，“不是梦，是我真的回来了。”

　　男主演技明显不过关啊，周沉看着都为他尴尬。演技差就算了，和他拍对手戏的还是有二十年言演艺经历的女演员，这不把他对比得更差劲。

　　“回来，死去的人也能复生吗？”女主的神情依旧平静，任谁亲眼目睹了一个人被烧成灰也不会相信他能死而复生。

　　她眼里的泪却如潺潺山涧淌了出来，她恨自己的意识一直清醒，清醒的记着他死了。

　　她宁愿沉浸在这似梦似幻的假象里，或者，就此溺毙在这泡影流沙中。

　　男主拿过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腰部右上方，“桔梗，这个地方，有你移植给我的肾。”

　　……

　　电视剧只更了四集，周沉一口气看完这四集，这个剧情是很魔幻是很狗血，但是值得吐槽的地方再多也架不住它好看啊。

　　周沉当晚看完了原著小说。

　　言为心声，字为心画，小说也是作者价值观、世界观的表现，甚至会反映出作者的喜好、厌恶。

　　很奇怪，通过这本小说，他约莫能猜想到作者的形象。因为，这本书更像是余薏的手笔。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日万的话，岂不是十二天就能写完。
芜湖～ 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