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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空蝉(6) ...

  •   这话出口,当时就知道是气话。

      可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捏紧,用力挤走冷静、理智和其他,某种尖锐、炽盛的感受霸道地占据了我整个人,应该说这段时间以来诸般纷乱的情绪一直充溢于胸口,而今可算找到了决口,自然一泻千里。

      话音甫落,韩诤面色一僵,但他尚能自持,又勾动嘴角挤出一个笑,语气仍维系着平静:“总之,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这次的事,我一定给你交代。”

      “但凡能医治你的药,我都为你找来。”

      “你不要多思多虑,好好休养,身体最要紧。”

      我垂下眼,瞥见他的手在膝上握成了拳,用力得指骨绷紧,指节发白。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就转过头去。

      他的背影竟显出几分狼狈。

      我目送他离去,翻涌的情绪也逐渐沉淀,总算能安静下来好生反刍反刍心头的感受。

      我怕疼,受了这一刀,我才发现,原来我怕疼。

      何况这一刀伤及我左眼,极有可能影响视力。赵无恕当日来为我看过,道是匕首上淬了剧毒,毒素蔓延得太快,饶是他出手也只能挽回七成,不可能不造成损害。

      这一刀来得疼痛又深刻,让我幡然憬悟——韩诤,原来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原来他对我好,好到无微不至,往日诸事历历……都因为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待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由此都变得不单纯起来。

      而我呢?一直傻乎乎把他当做良师益友,不顾谷中流言蜚语,一心亲近他、信赖他、仰仗他……

      如今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我不能不感到愤怒和被背叛欺瞒……

      我不想面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

      这个“改日”,却是韩诤之后再没来过。

      我想,我大抵是伤了他的心,或是他也不知该在我面前如何自处。

      每日里仍有人将汤药和冷香茶不断送来,如今就是喝着往日最爱的冷香,我也能品出番不一样的滋味。

      几日后赵无恕提着药箱来为我复诊,给我解除了脸上的包扎。

      “可以睁眼了。”

      我抖了抖睫毛,左眼因连日未见光有些不适应,好一会儿才小心地睁开,视野一角顿时蒙上了一抹白翳,像沾染了几颗灰尘。

      “有镜子吗?”

      他从药箱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镜子。

      我对镜自照,伸手抚过横亘在左眼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它刚刚结痂,鲜红,微有些硬,摸上去凹凸不平,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我给你一支膏粉,记得每日涂抹,可以将疤痕淡化几分。”

      “不过呢,你也别抱太大期望,”赵无恕把话撂得明了,“这已是老夫能做到最满的那‘七成’了,天下间再无第二人能越过我去。”

      我在案上搁下镜子,“啪”的一声响,“我知道了。”

      当天夜里,韩诤就来了。

      他在门外没有上前,入夜后房间里点了灯烛,将他的身影在窗纸上映得分明,我自然看到了。

      他静静伫立在那儿,好几个时辰动也不动,像一株生了根的老树。等我打算吹灭烛火上床入睡了,他才有了动作。

      他刚抬起手,我即刻出声喝止:“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他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低声说道:“晏楚,他已经再不能从‘鬼狱’里出来了。”

      我心头一跳。

      “我来,只是怕你难过……”

      “空蝉,无论如何,在我眼中你都是最好的,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

      许是怕我这些时日只能呆在屋子里烦闷,第二天就有人搬来书柜和一柜子典籍书册,第三天厨房又送来蒸、烤、炸、煮的各色点心,第四天有一拨艺人特意来给我唱傀儡戏……

      投其所好,可谁最清楚我的喜好?——日复一日,那个人没再来过。

      谷中的风向很快又变了,期间地空和尚来看我,我趁机向他打探外面的消息。

      “那些人的嘴如今是怎么说的?说来听听,就当逗个趣。”

      他垂下眼睛,不肯言语。

      “你这人,这是做什么模样?说了我又不怨你。”

      “我不怕你生气,只怕地劫魔君与我拔刀。”

      “怎么你不怕我,却怕他?”

      他抿起嘴角笑了笑,笑得一团和气,笑影里竟有赧然的意思,活像个秀气的大姑娘,“你一向是人又漂亮,脾气也漂亮,可你只与魔君生气,你生魔君的气,魔君又不会生你的气,岂不是只有和我生气?他那个人若生起气来,可怕得很。”

      我愣了愣,只有当没听懂。

      “让我猜猜……”

      我低咳一声,有意佯装那些人说话的神态,跷起右腿支在左腿的膝盖上摇晃,“自打那小男宠毁了容后,地劫魔君就没再去看一眼,历朝历代后宫里多的是色衰爱弛的人,他一定是就此失宠了。”

      地空一下子睁圆了眼睛,惊异地看着我。

      我不由笑起来,知道自己说对了。

      那点笑意很快淡去了,不再剩任何表情。

      每日就这么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形影相吊,的确有些孤立无援的意思,于是这话竟比之前更令我难以忍受。

      不过刚动了这心思,没几日韩诤手下那人再来送东西,此后就静立在边上不走了。

      我挑眉看他,他主动解释:“叶公子,以后我就留在这儿侍奉您。”

      我心下一动,问:“韩诤的意思?”

      他缄口不语。

      我也没追问,转开话头:“好,不过你要怎么侍奉我?”

      他沉吟了一声,试探着征询:“不如……陪您说说话?”

      我顺势道:“好啊,说什么?”

      他又沉默了,似乎费尽了思量,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叶公子,饿了吗?”

      我嗤的笑出声,方才正眼看这人,他脸上罩一张薄薄的面具,只露出一只苍白的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唐鸩。”

      “唐……”我随口问起,“莫非是蜀中唐门的‘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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