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你》Chun夕

4、他与她的相遇

　　三个月是季节交替的时间，是一部综艺完结的时间，对与方霂昂来说，这是他无工资实习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不光在实习，同时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毕业答辩，照了毕业照，吃了散伙饭，眼看着同宿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相遇，这间宿舍从来就不会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
　　方霂昂是个念旧的人，所有东西只要是待在一起久了，分别时总会舍不得。他一直在宿舍待到学期末，宿管阿姨催了无数次，今天是最后期限了。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印出窗户的影子，斜斜的，发着白光，空荡的房间里浮尘在上下摇摆。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么明显的尘土在阳光下浮动，是房间少了人气，还是自己从没有停下来专注眼前，他也说不清楚。不过实习终于结束了，不用在城东实验学校西校区带自己的南丽老师身边转悠，真是轻松。那是噩梦，是方霂昂不愿回想的噩梦。
　　“叮—”手机响了一声。
　　方霂昂拿起手机，心脏不自觉地开始加速。
　　这条消息是西校区钱平平校长发来的，上面说明天上午十点让自己去R大附中参加他们的全体会。方霂昂不太明白消息的意思，立刻表达了疑问，钱平平告诉他这是城东实验学校的妲瑜校长临时任命，让他去R大附中借调学习。
　　R大附中是城东区数一数二的中学，每年中考都几乎包揽全区前三名。既然要借调，还是去这么好的学校，一般都会让有经验的老师去做，方霂昂一个新人就借调，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既然学校这么安排，说明学校是信任他的，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但他更觉得只要能远离南丽老师，怎么都是好的。
　　方霂昂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最后一次完完整整的环顾宿舍，缓缓地关上了宿舍的门，肆意的青春全都在钥匙拔出的一刻被关在了门后。
　　人生就是一场场剧目，青春是最精彩的剧目，带着纯粹的素颜，随着登场人物的增加逐渐将情节推向高潮，随着登场人物的离去逐渐将情节画上句点。在踏入社会后，新的剧目更替，旧的存入记忆，角色改变，妆容增加，内心的面具也会渐渐显现。
　　方霂昂要开始新的剧目了。

　　在去R大附中的地铁上，方霂昂一直拿着叶湉泽的照片在看，试图通过信念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走出地铁，明艳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扑面而来的热气吹在身上让刚出地铁的他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通过手机导航得知从地铁到R大附中的路程并不远，这短短的路程方霂昂却让汗浸湿了衣裳。
　　距离约定的十点还有半个小时，方霂昂在R大附中周围逛了逛。学校很大，漆红的瓷砖叠摞起庄严的大门，校园的围栏上都装了展板，分别介绍着学校课程、学校教师以及班级的相关情况，他心里暗自赞叹：这不愧是好学校啊，不管是教师、课程还是班级管理都精心配置。他这样一个外来人，能够担起重任吗？他没什么信心。
　　手机响了，是刘轶辰打来了。
　　“怎么样？你已经到了R大附中了吧？”没有寒暄，电话一接通，刘轶辰就问道。
　　“是啊，我还在门口溜达。”方霂昂看着展板。
　　“溜达什么，赶紧进去啊。”
　　“我知道，只不过他们学校围墙上有展板，我看了后发现他们都好厉害。”方霂昂站进一个树荫下来躲避阳光。
　　“能不厉害么，这可是城东区数一数二的学校。”
　　“我真的可以吗？”方霂昂的声音有些犹豫。
　　“可以，相当可以。这多好的机会啊，我想去好学校都去不了。”
　　“你的学校够好了，中心城区第一中学。”
　　“没你好没你好。”
　　方霂昂不自觉翻了个白眼。中心城区的教育水平在可是全市第一的，在中心城区的学校就算是最后一名，也比其他区的学校好啊。“所以你打电话来想说什么？”
　　“就让你放宽心，你可以的，等你借调结束，你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大了。”
　　“呵呵，借你吉言。好了，不说了，我要进去了，外面太热！”
　　挂断电话，方霂昂再次看了看叶湉泽的照片，正式向大门走去。
　　方霂昂简明的和学校保安说明了情况，却不料保安十分负责，他没有接到通知就不让外人进入。方霂昂只好求助城东实验的钱平平校长让R大附中的校长和保安知会一声。十分钟后，R大附中的大门终于向方霂昂打开。由此方霂昂也和保安混了个脸熟，每天上班下班都会和保安打个招呼。
　　进入R大附中，左手边是400米的操场，右手边是花园，还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心语园，和心语园挨着的是教学楼，总共四栋四层的教学楼呈U字形排列，分别是高中楼、实验楼、初中楼和综合楼。四栋楼中间还有一个带喷泉的小花园。实验楼的后方有四个篮球场。由于城东区靠近中心城区，人口相对密集，重要的商业中心也分布其中，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规模的学校算是罕见了，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这所学校在城东区的地位。
　　方霂昂在保安的带领下先见了R大附中的大校长谢云，然后去人事登记了信息，人事周老师得知借调来的是一位新入职的人员后开玩笑道：“你当初怎么没来我们学校面试啊？”
　　方霂昂笑了笑回答：“我没注意到招聘信息。”
　　全体会正式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开始，方霂昂在食堂吃完饭后，随意地溜达着，他没有地方去，对学校也不熟，又不想在室外接受太阳的拷问，只能提前在开会的阶梯教室里待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轶辰发着微信来打发时间。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周围的人开始变多，耳边各种寒喧声此起彼伏，有的是老教师间的家常，有的是新老教师间的问候，有的是新教师间的玩笑。方霂昂在这里就像一个局外人，旁观着发生的一切，孤独感油然而生。他只好看看手机，又看看一直拿在手上的叶湉泽的照片。
　　“您好，您旁边这个位置有人坐吗？”
　　这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方霂昂抬起头回答：“没有。”
　　那人听到后很自然地摘下双肩背坐下。
　　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女生，身穿卡通运动T恤和黑色七分裤，搭配黑色匡威帆布鞋，头发直直的落在后背的位置，黑框眼镜下一个清澈的双眸闪动，脸上应该化了淡妆。他又看了眼手里的照片。如果叶湉泽化上妆，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会开始的时候，阶梯教室里坐满了老师。可能是人太多了，即使屋子里开着空调，也丝毫没有凉快的感觉。
　　大会分为了几个部分，首先谢云校长宣布了今年中高考的喜讯，然后人事老师宣读新入职及调入的老师名单。方霂昂从名单上知道了身旁这位女生的名字——纪棠，这让他想起了有一种初夏开的小黄花叫做棣棠。纪棠也是教生物的，他们以后就是同事了。接着纪棠介绍的便是方霂昂，他站起来向身后的各位老师鞠躬，眼睛也扫视了纪棠和各位老师的神情，那都是成人式假笑，表面微笑，内心却在疑惑这个人是谁。
　　方霂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待到大会结束的，当他听到教学副校长林燕说：“请新任教各年级的老师到相应的阶梯教室开短会。”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任教初一，这是在和谢云校长谈话时校长说的，但相应的阶梯教室在哪里？他起身站起，目光无助地看向周围，想要问问别的老师，可嘴巴张着并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突然他看到一个梳着短发带着眼镜的女老师站在出口处对着他挥手，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对着他挥手，但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向那个女老师走去。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女老师等方霂昂走到她身边说道。
　　“我今天刚来。”方霂昂解释道。
　　“哦，跟我走吧。”说着女老师带着方霂昂走向楼上的阶梯教室。“咱们的办公室在三楼，厕所对面，现在咱们先去二楼开会。一会儿再跟你细说。”
　　方霂昂在二楼的阶梯教室里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等人齐后，他看到讲台前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化着精致妆容的女老师做着介绍：“很荣幸校领导信任我，让我担任今年新初一的年级主任。我看到初一年级有很多新老师，那我就再做个自我介绍，我是张时昱，黑板上有我的电话，大家可以记一下，以后有事打电话就行了。这位是主任助理也就是副组长安玲。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安玲是带着方霂昂上来的老师。
　　张时昱继续说着：“咱们现在建一个群，以后发什么通知就都往群里发了。当然暑假没有重要的事情是绝对不会打扰大家的，请大家放心。我知道老师们都着急回家，咱们群建好了就结束啊。”
　　方霂昂有些窃喜，觉得这个张时昱主任说话不仅风趣，开会也不拖沓，以后相处起来会比较轻松吧。
　　建完群后，会议真的结束了。方霂昂在安玲的带领下踏入了初一年级生物组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一共有四张并排放置的桌子，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各种书籍。墙边立了四个柜子，柜子里也塞满了书。方霂昂不禁感叹老师们都这么努力，自己只有更努力才能追赶上她们吧。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窗台上两盆枯萎的吊兰，这不是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吗？怎么连植物也养死了？
　　“我叫安玲，是咱们生物组的备课组长。”她指着一进门的两张靠在一起的桌子说，“这是我的位置，我一直就坐这。”她指着中间的桌子说，“这是另一位老师杨嫚的位置，她也一直坐在这。你就坐最后那张吧，上面的东西是别的老师的，她会搬走的。柜子你就用旁边的那个就行。”
　　方霂昂并不理解安玲所说她和杨嫚一直坐在这的意思，可能刚刚结束的这个学期她们就坐在这里所以才这么说的。
　　“你之前是没来实习吗？”安玲整理着桌上的材料问着。
　　“我之前是在城东实验学校实习的，昨天接到通知说要来这里参加全体会，算是借调吧。”方霂昂把包放在最后那张靠近窗户的桌子上，自己走到安玲桌子旁。
　　“原来你就是那个来帮我们的人啊。”安玲大吃一惊，语气却还是很平静，“我还以为是一位年纪大的老师呢。你多大？”
　　“今年刚毕业。”
　　“研究生？”
　　“本科。”
　　“本科就够了，教初中小孩绰绰有余。”安玲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得趁着谢校还在问问你门禁什么的。”然后就自己跑出去了。
　　方霂昂回到自己的位置，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安玲和张时昱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应该很有能力吧，不然怎么能当备课组长和年级主任，R大附中不愧是人才辈出的地方。
　　“我刚刚问了一下，”安玲一边说一边跑进门，“说你的门禁和饭卡得下学期开学才能办了，你还得再等等。”
　　“哦，没关系。那现在知道下学期我教几个班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领导们没定呢，也得下学期开学了。对了，咱们留个电话吧，联系方便点。”
　　就在留电话的功夫，纪棠背着包从隔壁过来，看到方霂昂，露出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对着安玲说：“玲姐，咱们不是有一个借调来帮忙的老师吗？怎么没看到啊？”
　　安玲指了指一旁的方霂昂说：“就是他。”
　　纪棠立刻尴尬的挥了挥手说：“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师呢。”
　　方霂昂苦笑了一下：“没事。”这样的局面他是料到了的。
　　“对了，你俩一样大，都是本科刚毕业。”安玲说道。
　　“是么，请多关照啊。”纪棠伸出手。
　　方霂昂握了一下，回应道：“请多关照。”
　　“玲姐，那我先走了啊。”纪棠稍稍俯身做了个搞怪的表情。
　　“诶！你下学期搬过来吗？”
　　“我就不搬了，反正也在隔壁，挺近的。”说完，纪棠走出了办公室。
　　安玲可能是看到方霂昂的疑惑，对他说：“她叫纪棠，下学期她跨头，教初一初二，旁边是初二生物办公室。你们一样大，可以好好聊聊。”她打开柜子，在一堆书中间翻找，嘴里嘟囔着：“我记得我有新的课本来着。哦，在这，这本给你吧，暑假还可以备备课什么的。”
　　方霂昂接过课本，翻了翻说道：“好，谢谢玲姐。”
　　“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就按照大会上说的时间来就行了。暑假没事不会打扰你的，你可以安心过暑假了。”
　　看着安玲的笑容，方霂昂心里竟然生出一股暖意，这与他脑海中那个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职场不太一样，要么这只是刚开始的客气，血雨腥风都在后头，要么就是自己运气很好，真的遇上热心帮助的同事。他私心以为是后者，当然也真的是后者。
　　方霂昂走出校门的时候，空气中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太阳也只落到西方距地平线三十五度的位置。暑假，这是他身份转变的最后一个暑假，旧的剧目已散场，新的剧目还未上演，观众未进场，只有台下勤奋练习，才能演好新身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