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爱吃虾的酒妖

2、ch-2

　　沈钰想不明白自家表妹阿兰是怎么招了秦桦的眼的。按理来说，阿兰到了西北虽然常常做男子打扮，在外人看来是个郎君，不需要像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与其他男子交游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以沈钰对阿兰的了解来说，这件事到底是不寻常。江南那边对于阿兰这个客居外祖家的表小姐的了解，至多就是貌美清丽这样浮于表面的东西，至于性情，不过是随大流赞一句性情平和，蕙质兰心，家里的几个姐妹，几乎全是这样的评价。以沈家的家教来说，闺中的小姐都是按这样的标准来培养的，没什么稀奇。
　　同样是被沈家老爷子放在跟前教养的孙辈，沈钰对阿兰的了解自然比别人更深。阿兰的性子确实可以说得上平和，但这样的平和不是一般女儿家的纯善柔软，她的平和几乎是建立在她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之上，因为相信没有人能对自己造成伤害，或者说就算别人对自己有恶意，在她看来不过尔尔，故而等闲视之。这样漫不经心的居高临下的傲慢，在沈钰第一次察觉的时候还笑叹小女孩的天真。
　　但有些事情真的经不起深究，如果有人能够遇事恰到好处的处理并不稀奇，但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多么棘手都恰到好处，踩着所有人的底线让人满意呢？就好像能够看清别人的心思，恰如其分的搔到你的痒处，偏偏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已经足够可怕了。
　　在发现这个的时候，连续一段时间沈钰都无法直视曾经因为表妹体弱多病而多有怜惜的自己，是什么让他有了表妹需要被人怜惜的错觉啊。
　　沈钰觉得被表妹的表象欺骗了的自己更需要可怜呐。
　　沈钰曾经借着醉酒询问过阿兰，明明手段了得，为什么对上看自己不顺眼的三房嫡女，他的六妹妹，总是占下风呢
　　当然，沈钰不会明摆着说自己表妹手段高，对女孩子来说，这种评价，无论如何都不是褒义。沈钰就算好奇，措辞上肯定是委婉地不得了的，但沈钰知道阿兰肯定是能听懂他潜在的意思。
　　不过沈钰当时也没觉得自己能从阿兰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但出乎意料的，彼时不过是十岁之龄的阿兰纵然惊讶表哥的敏锐，还是回答了。
　　阿兰怎么说来着，“如果对一件事的看法所有人都是赞同认可，或者全然否定，已经是有危险的苗头了，表哥以为呢？”
　　沈钰想自己可能永远也忘不掉阿兰当时嘴角挂着的温和的笑意，一如她在外交际几乎没有变过的笑。
　　事情如此，那么人呢？自然不会是完人，自己捏造的也罢，旁人攻讦的也罢，一个人总得有那么点小缺点，才会让自己在别人看来是个“人”，而不是带着面具的“假人”，这就是阿兰的未尽之语吗？
　　越想，沈钰越是悚然，这样的通透，这样的了解人心，真的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做到的吗？
　　哪怕沈钰现在已经二十五岁，高中进士，担任一方父母官，阅历加深，他自认为比之阿兰多有不如。
　　这也许就是沈钰明明年少得意却还能谦逊待人的原因，毕竟身边就有一个身负天纵之资的人，方方面面都压自己一头的人，实在是想轻狂都轻狂不起来啊。
　　几乎是心照不宣，表兄妹两人有意无意的忘记了这场对话。沈钰依旧是对表妹多有友爱的表哥，阿兰依然有条不紊地在外家居住学习。
　　家里有一个妖孽的表妹，沈钰本应当是心有提防的。
　　然而，阿兰却也是一个喜则乐，忧而愁，见着自己欢喜的东西明晃晃地把喜欢摆出来，见着讨厌的东西不假辞色，坦坦荡荡，从不矫饰。
　　这也是她的真性情！
　　沈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矛盾的人！
　　但沈钰也知道阿兰对自己，对沈家毫无恶意。纠结过要如何对待她，纠结来纠结去，沈钰也只能顺其自然。
　　撇去一腔复杂的心思，沈钰还是很喜欢同阿兰相处的。
　　哪怕知道阿兰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沈钰知道阿兰对外界一直都是无害的，甚至可以说有那么几分悲天悯人的意思。
　　沈钰心里的想法无人可知，在秦桦面前也不会轻易露了形色。
　　到底心里藏了事情，应酬完秦桦，见秦桦的管家前来禀告幕僚有事相商，轻秦桦到书房一叙，沈钰顺势提出告辞。
　　除了秦桦赦造的将军府，沈钰在长随沈迎的侍候下上了马车。
　　今天是休沐日，两年前沈钰调任兰城知县后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恢复兰城被蒙古时常掠夺而萧瑟的经济民生上，连休沐日都呆在衙门办公，好容易才将兰城经营的有所起色，现在才有闲心享受假日，趁着休沐日赴了秦桦的邀约。
　　先前除开推不开的应酬，沈钰一律都是推了的。而秦桦，两人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认识，姑且算得上是朋友。知道秦桦不在意这些虚的，秦桦的邀请，十次里面，沈钰不过去两三次。
　　也难为兰城的府衙里的官员了。上司自动加班，作为下属，如果还想要前途，总不好光看着顶头上司兢兢业业地工作，自己在家优哉游哉吧。
　　能怎么办？只好舍命陪君子呗！
　　看见沈钰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忧愁，身为一个好下属，沈迎自然要为主分忧。
　　“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应该啊，公事上，公子已经收拢了好些权力，不至于处处受盘踞当地多年的县尉县丞的掣肘。家里有表小姐坐镇，就更不会叫公子忧心了。沈迎实在纳闷公子还有什么可忧愁的。
　　沈钰微微皱着眉头，“你整日呆在府里，可知道秦将军什么时候认识阿兰了？”阿兰不是个爱往外跑的性子，两人如果有机会认识，在自己宅子里的可能性更大。但也说不准，偶尔阿兰也会出府处理一些事务，指不定什么时候两人就偶遇了呢？
　　只是，阿兰怎么会引起秦桦的注意，甚至想要把人请为清客幕僚的？
　　沈迎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仔细回想，迟疑道，“难不成是上个月？”在沈钰的追问下，他继续说道，“公子忘了不成，上个月休沐，早上商帮的马老板来府上拜访，您去了衙门，还是表小姐帮忙接待的。下午恰巧秦将军到府上来讨要竹叶酒，表小姐当时在，顺手给了，两人还见了面。毕竟是将军，总不好连个商人表小姐都招待了，将军上门连个主人家的面都见不着，怎么说都于理不合。”
　　何况表小姐以男儿的身份示人，这种需要主人家出面的场合总归是要露脸的。又不是藏在深闺的小姐，有什么不好见人的？这不是平白叫人猜疑吗？
　　“这件事小的禀告过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什么不妥的？不妥的地方多了去！
　　就见了一面，秦桦就想叫你家表小姐到他门下办事。哦，对了，阿兰如今的身份该叫一声公子，秦桦见了个有才华的年轻公子哥，见猎心喜之下，想要收拢人才无可厚非。
　　但这人不该是阿兰。
　　阿兰的身份是自己的族弟，难道有沈家在，还需要靠一个外人谋前程？
　　尚且还有自己这个近在眼前的兄长在呢，轮得到一个外人操心？重点，轮得到一个未婚的大龄男青年上心。此时的沈钰怕是忘了，在外人眼里，沈兰是身价的公子，而不是小姐。
　　沈钰：要说这里面没有蹊跷才有鬼！
　　沈迎：不知道为什么，公子现在的表情有点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