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攻略实录》宁占竹

6、穴中蝼蚁

　　星期一的早晨，永远是地狱一样的存在，然而这个星期一的早上，似乎更加糟糕了，步朝北在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听见了大声的喧哗，她坐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表，才六点钟，搞什么幺蛾子。
　　“让我进去。”她听见有人在高声说，“肯定是她。”
　　“医生说肯定是那类的灵体才能造成那样的伤害。”
　　步朝北听见宿舍门上小窗子的玻璃被撞门弄的叮咚作响，她伸出手，拉开了门，看到门外聚集了很多人。
　　而且还有几分眼熟。
　　貌似是临终关怀协会的人。
　　她打开门的一瞬间空气安静了下来，仿佛沉到了冰点，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刻钟，其中一位老师模样的人开口了。
　　“请问步同学认识袁援同学吗？”
　　那位颇有特色的副会长，步朝北点了点头。
　　“他昨晚被灵体袭击了，现在被送到外面的医院了。”老师模样的人说，开门的少女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看上去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那样强大的灵体这世界上不超过几只，我们附近大概只有步同学你身上的那只了，请问步同学昨晚有发现什么异常吗？”他问道。
　　“请问，”步朝北低下了头，“袁援学长是大概几点钟出事的呢？”
　　“除了她之外整个忘川就不会有别人了吧，”周围人议论着，“对啊，拥有那么强的灵体的多半是大佬，除了这个女的，谁还会袭击球哥啊。”
　　“大概零点左右。”老师说。
　　步朝北摇了摇头，“我昨晚十点钟就睡了，一直也没有醒来过，按照理论来说，他没有可能在我没有意识的状态下出来的。”
　　她居然在维护他，维护那个危险无比的1号，围观的人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可思议，步朝北将头埋得更深了，她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她这套说辞的确逻辑清楚无懈可击，因此围着的人逐渐散去了，她躺回到床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根本无法入睡。
　　她感到了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知道那是1号的眼睛，血色的瞳子打量着她，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请问，这件事是你做的吗？”步朝北轻声说。
　　1号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你方才看上去，还蛮确定的呢。”
　　“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考虑。”步朝北低声说，“我的确没有醒来，但是那天我昏过去之后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外面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恢复意识的时候你就出来了。”步朝北说，她没有看1号，她不确定自己看着那双危险而侵略性十足的血色眼睛还能否保持头脑清醒。
　　“你是个聪明人。”1号评价道。
　　步朝北也听闻过1号一些传闻，他所选择的几个学生，都是公认的千伶百俐，聪明的不得了的人。
　　她并不认为自己绝对能够强过那些人，但她也不是什么弱者。
　　1号没有继续和她讲话，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当七点钟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步朝北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洗漱，她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眼睛下面淤积的深青色，十五岁的少女看上去脆弱而苍白，她梳着自己的头发，深深的呼吸着，她喜欢格子衬衫，因此带来的衣服是一件又一件的格子衬衫。
　　她穿了一件红白格子的在身上，领口开着，露出了脖颈，仿佛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轻松折断它，让这个女孩停止呼吸。
　　如果有人这么想，并且打算付诸实践的话，这个女孩大概会拒绝。
　　步朝北还不能死，她对自己说，她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心愿没有了却，因此她不能死，也不能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
　　这是个相当糟糕的早上，食堂阿姨看到步朝北吓得直接转身去招呼别人，把她晾在了一边，于是她只能从超市里买了一包柠檬夹心的奥利奥，幸好收银人员的心理素质还比较过硬，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短短一个半小时里，袁援学长的事情就完全传开了，步朝北的周围自动变成了半径两米开外的真空，没有学生敢靠近她。
　　奥利奥加核桃牛奶，步朝北相当喜爱的食物，她将它们拿在手里，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满足。
　　果不其然她所有放在抽屉里的书本全都滚在了地上，还有人在上面踩过的痕迹，她将它们一本本地捡起来，铺开展平，用字典压了起来，这虽然是个糟糕的早上，但她此生经历过更糟糕的。
　　“你早上怎么不喊我。”柳璨咕哝着，拎着书包坐了进去，“听说他干了什么坏事。”
　　“多半不是他干的。”步朝北低声说，收拾着自己的座位，坐垫上也布满了脚印，她想了想，将它从椅子上解了下来，翻了个面，然后拴了上去。
　　“嗯。”柳璨对着她笑了笑。
　　柳璨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步朝北说什么，她几乎都信。
　　“诺，你爱吃的。”柳璨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步朝北一个，“加蛋加沙拉酱加生菜，我记得没错吧。”
　　“谢谢。”步朝北笑了笑，柳璨往她放在桌上的核桃牛奶的纸盒边上放了另一盒，“原来你买好了。”
　　步朝北喜欢吃核桃，在从前上学的时候，柳璨每次课间去找她的时候，她总是坐在那里吃核桃，吃的津津有味，柳璨拿过一个来，尝试了一下，发现她对这种又难以处理又苦的东西缺乏好感。
　　步朝北喜欢带点苦味的东西，柳璨对此表示理解不能，巧克力还好，咖啡和核桃，嗯，就过头了吧。
　　“早知道给你买罐咖啡了。”柳璨说。
　　“没关系，我下课去买。”步朝北说，打开了一本书，柳璨看着她，感觉到了她似乎对自己有些冷淡。
　　柳璨相信步朝北，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让其他人也相信步朝北。
　　一个人若是不讨人喜欢，那么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柳璨在步朝北出去的时候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想要尽量避免别人把她的东西再扯出来。
　　如果和步朝北在一起会被当成怪物，那就这样吧，柳璨想，偷偷看着自己从外面带来的小说，不过那件事传开之后倒是没有人如往常一样旁敲侧击地挑衅步朝北了，学生们的情绪转变了，变成了恐惧和厌恶，仿佛对待什么天花梅毒一样的病菌似的。
　　步朝北捏着一个易拉罐回来了，她打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口咖啡，棕色的液体流进嘴里，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神情。
　　“我只需要巧克力，咖啡，核桃和数学就能很好的活下去。”步朝北说，柳璨看了她一眼，“没有我嘛。”
　　“有你更好的活下去行了吧。”步朝北敷衍地说，柳璨表示暂且可以，饶你一命。
　　十五岁的少女弯起了眼睛，笑的光彩照人，早晨的阳光从窗子洒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晕出了一层浅浅的光晕，步朝北转过了头，柳璨啊，她想，柳璨大概不会在意其他人怎么想。
　　下一堂课是数学课，上堂课是由一位代课老师教授的语文课，因为李老师身体抱恙，暂时无法来上课。
　　灵体是至阴至寒之物，普通人那么近距离的接触，一定会受伤的，阳气有亏就会生病，所以李老师大概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了，步朝北叹了口气，不过他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一定还是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吧。
　　南老师说过，他们将来也许会遇到一些为了见到自己故去的亲人而不顾一切的人，他们为了对方着想，最好拒绝这样的恳求，因为人鬼本殊途，他们的亲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再是他们所熟识的那个了，相见不过是妄念与执念罢了。
　　步朝北记着笔记，看着阳光将笔尖在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们的数学老师是一位刻板的老先生，和所有基础学科的老师一样，不太喜欢步朝北。
　　可惜步朝北偏偏很喜欢数学。
　　在上个星期的时候，这位数学老师曾说过，有意愿当他的课代表的同学可以写个条子，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学号交给他。
　　步朝北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本届他们有三个班级，按照分班，她是他们班级的第六名，学号为六号。
　　她抬起笔，写下，“6，步朝北。”然后将条子折了折，在这位老先生去接热水泡茶的课间，将纸条放进了他的教案的那一摞纸条里。
　　“上周有十几位同学报名，所以我们随机一下，”数学老师挥了挥条子，“这周在大家面前抽一下签，班长来吧。”
　　钟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过了条子，“我们抽三位同学。”数学老师说道，喝了口茶。
　　“13，赵晓。”钟霖抽出了第一张条子。
　　“是哪位同学，大家认识一下。”数学老师说道，一位后排的高瘦男生站了起来，然后钟霖抽出了下一张，“9，路喻舟。”
　　另外一位男生。
　　还有最后一个人了，步朝北想，这种完全交给运气的事情，自己也只能许愿了。不过说实话，她真的还是很想要做这个数学课代表的。
　　钟霖抽出了最后一张纸条，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夸张无比，仿佛刚刚吃下一只苍蝇。
　　“6，步朝北。”
　　全班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步朝北的身上，数学老师将杯子放下了，停顿了一秒钟，“步同学大家都认识了吧。”
　　这还真是天大的好运，步朝北想，听见了耳边有人不屑的切了一声。
　　是1号。
　　“谢谢。”步朝北瞬间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多半是1号把这张条子暗中送到了钟霖的手中。
　　“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这是奖励。”1号说道。
　　步朝北思考了一下自己是哪里表现的不错。
　　1号已经回去了。
　　还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家伙。
　　步朝北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的确很开心。
　　“谢谢老师。”她低着头，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数学老师拿起杯子来喝了口茶，步朝北记得他姓梁，梁老师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么你们三个下课之后来我办公室一下。”
　　另外两个男生收到了同学同情的目光，被迫和1号鬼王待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只能祝你们武运昌隆了。
　　柳璨不出声地鼓了鼓掌，步朝北坐了下来，她拿起了笔，感觉今天并不是糟糕的一天呢。
　　她的目光在班级同学的身上划过，然而她有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虽然多半不是1号做的，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查出那个罪魁祸首来。
　　她没有义务替那个人背锅。

　　（未完待续）